第9章 往後餘生

夕陽斜落,天色見晚。

林幼娘早已做好飯菜,可依舊未見陸承回來的身影。

聞著滿屋噴香的米飯香味,林幼娘餓得肚子咕咕直叫,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偷吃,躲到了院子裏來。

上一次聞到這麽香的米飯,那時候爹還在,小偉還在。

望著漸漸明亮的漫天星辰,林幼娘的思緒飄向遙遠的時空。

家裏很窮,爹從來都不舍得吃大米,家裏的大米都是拿去賣了,然後買小米或者紅薯。

那一次爹幫劉老爺打死了一隻闖到地裏的野豬,劉老爺賞了他一碗大米,爹很高興,把大米全都煮來吃了。

那是她第一次吃大米,也是唯一的一次。

大米飯很香,很軟和,都不用吃菜的。

可是從那以後,就再也沒吃到過大米飯,因為爹沒了,連小偉也被人買走了。

林幼娘眼中飽含淚水,是幸福的淚水,因為她有相公了,相公讓她再一次吃到了大米飯。

相公買的大米真的很香。

剛剛她偷喝過米湯,那湯水很滑,口中竟然還有回甜。

回味著米湯的滋味,林幼娘的肚子更餓了。

“相公怎麽還不回來啊?”

正念叨著,院外傳來了陸承的呼喊。

“幼娘,快來搭把手,幼娘……”

林幼娘急忙跑到院外,就見陸承慢悠悠從牛車上下來,牛車上放著一大堆木材,還有一些東西,一顆大白菜。

陸承見林幼娘出來了,就從牛車上搬下來一個罐子。

“幼娘,先把這個搬進去。”

林幼娘剛接到手上就聞到了一股濃鬱的油香。

“相公,你買這麽多油做什麽?”

“吃啊還能做什麽,真是的。”陸承隨意地說著。

“這麽多油?得吃小半年吧,還不放壞嘍?”

“才兩斤油哪兒吃得了那麽久,最多吃個把月。”

對於這一點,陸承還是有生活經驗的。

個把月?那得多浪費啊。

“油可精貴了,得省著用。”

“你看著辦吧。”

陸承也不打算跟她爭辯這個問題,就說道:“你拿進去後把其他東西也拿一下吧,我來搬木頭。”

隨即,陸承就轉頭跟車夫打起商量,好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以三文錢的工錢讓車夫幫忙搬木頭。

有了車夫的幫助,很快木頭就都搬到了院子裏。

陸承爽快地拿出十文錢給車夫。

可車夫還嫌少。

“這也太少了,你再給加點。”

陸承不樂意了。

“怎麽少了,之前不是都講好了嘛,送到家五文錢,搬木頭三文錢,我還多給了兩文呢。”

車夫分辯道:“是說的送到家五文錢,可沒說拉著你逛街,還下地摘菜的。你看拉你這趟活天都黑了,你就當賞我的。”

“什麽逛街下地的,你就說是不是順路送到家吧。”

“你這……”

車夫都無語了,這不是強詞奪理嘛。

就在這時,林幼娘走了上來,不由分說就從車夫手中拿走了兩文。

“我給老爺家洗衣服一個月才掙不到四十文呢,你這一趟就掙了十文錢,還嫌少。”

車夫火氣一下就上來了。

“幹你們家這趟活,我從下午忙到現在,天都黑了,我容易嗎我。”

陸承在一旁說道:“幼娘給他,懶得跟他扯。”

林幼娘看著手中的銅錢,很心疼,兩文錢啊都夠她吃一天了。

可既然陸承說了,她也不好駁了相公的麵子。

很不情願地又把兩文錢放到車夫手中。

車夫得了錢,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就如林幼娘所說,一下午就掙了十文錢,能不高興嗎。

“幼娘,你這是把飯都煮好了嗎?真是賢惠。”

陸承也是聞到一股飯香,徑直走進了廚房。

他還真是餓了。

中午吃得那能叫飯嗎。

揭開鍋蓋,熱氣騰騰,水蒸氣帶著濃鬱的香味刺激著味蕾,還有胃口。

“嗯,我還煮了紅薯。”

林幼娘高興地走了過來。

是的,陸承也看到了,雪白的大米飯中間放著一碗紅薯,顯得格外礙眼。

“怎麽又是紅薯?”

陸承提出了抗議。

跟著吩咐道:“這樣,幼娘你把豬板油熬了,然後把油渣和白菜一起煮了。”

“又是白菜,又是油渣,這是要過年啊!”

“過年?這才哪兒跟哪兒啊。”

陸承微微一笑。

廚房裏光線本來就暗,此時又已經天黑,若不是灶裏還有些火,陸承都不知道林幼娘站在哪兒的。

林幼娘卻想要摸黑做飯。

陸承拿出一個缺角的碗,倒了些油在裏麵,又找來一根破布做燈芯。

油燈點亮,黑暗的廚房有了些許光亮。

微黃的光映在林幼娘臉上,像是加了一道柔光特效,那宛如皓月的明眸中跳躍著點點火光,煞是好看。

林幼娘微微一笑,露出臉上的小梨渦。

跟著相公,仿佛生活的滋味都變得不同了。

“幼娘你快點煮哦,我可都餓壞了。”

“我去給你做個小床。”

林幼娘高興地應了一聲,廚房中就出現一道忙碌的身影。

這是她第一次熬油,可她經常見那些老爺們家裏熬油。

每次見那些傭人美滋滋地偷吃油渣,可把她饞的,沒想到有一天她也能親手熬油,還能吃油渣。

切好豬油,林幼娘學那些下人的樣,先在鍋裏加點水,隻能加一點最多半碗水,不然就成煮油了,那還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出油。

熬好豬油,林幼娘顧不得燙,先偷吃了一塊油渣。

咬在嘴裏哢哢響,嘎嘣脆。

“相公真好吃。”

林幼娘端著碗跑到院子裏,拿起一塊油渣就塞到陸承嘴裏。

“相公好不好吃?”

“油渣好吃,相公可不能吃,要吃也不是這個吃法。”

林幼娘瞬間滿頭問號。

“相公也能吃?”

咳咳咳,這個……

幼娘還很單純,可不能學壞嘍。

陸承趕緊轉移話題。

“我這兒快好了,你趕緊去煮白菜吧。”

“哦。”

林幼娘應了一聲,帶著滿腦子的疑惑回到廚房。

相公也能吃?怎麽個吃法?

院子裏,陸承為給林幼娘做個小床,累得滿頭大汗,主要是陸少爺這身子骨實在是太虛太弱了。

好在,下午買木頭的時候,陸承就讓老板幫他進行了初加工,現在要做的也就是組裝和調整。

忙活了一陣子,在累倒之前,陸承終於做好了小床。

而林幼娘的油渣煮白菜也好了。

坐在桌前,接過林幼娘端來的米飯,聽她叫上一聲相公,仿佛一切都值得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才是他到這世界上吃到的第一頓飯。

發黴了的雜糧粥,加上一碗紅薯,也能叫做飯?

而今晚也是他的新婚之夜。

沒有任何儀式,也沒有一個親朋好友,隻有他和林幼娘。

一夫一妻,一飯一菜,僅此而已。

這就是他今後餘生的家。

對麵的林幼娘吃得很仔細,這是她平生吃過的最好吃最奢侈的一頓飯,每一口都是細嚼慢咽,感受米飯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