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完結2,幼娘不是喪門星

“陸公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他們可不是這樣,幾天前這些人還對我們感恩戴德的。”

一個道士說道:“可也不知怎麽回事,就前幾天的事情,江源縣西郊的幾個村鎮也開始流傳起了怪病,這些人就說是我們在傳播怪病,好從中牟利。”

道士還未說完,激動的村民就開始反駁他的話。

“不是麽?不是你們弄出來的,那怪病怎麽一波接著一波的?”

“還說是什麽清平道君座下弟子,我看就是你們編造出來的鬼話,就是想誆騙我們這些無辜的百姓。”

“鄉親們,絕不能讓他們再繼續欺騙我們,把他們趕出去!”

群情激憤,道士們根本擋不住,隻能合上門板,躲在鋪子內跟他們對峙。

村民們用石頭砸,棍子砸,還有扔雞蛋爛菜葉子的,就是想要將道士們趕走。

“燒了他們的鋪子,看他們能躲多久!”

不知誰喊了一句,村民們紛紛迎合,吵吵著要去撿來柴火將鋪子燒了。

一個衣著富麗的胖大叔衝了出來。

“首先,我可沒得罪你們,你們可不能燒我的鋪子啊。”

村民們一把將他掀開,“誰讓你把鋪子租給這些害人的臭道士呢,燒了你鋪子也是活該!”

村民們架好柴火,眼看勢不可擋,就要火燒鋪子。

“住手!”

就在這時,人群後忽然傳來一聲大喊。

村民們齊齊望過去,隻見張安道緩步走來,身後跟著幾位道士。

張安道仍是一副閑庭信步模樣,藐視蒼生的神態,倒真如在世神仙一般。

“此乃清平道君施藥道場,你們也敢燒毀?你們就不怕道君降下神罰嗎?”

現在的村民們已經被煽動起來,哪裏還信他的鬼話。

“什麽清平道君,淨編出些鬼話來騙我們,要真那麽靈驗,怎麽不把那個什麽道君請出來讓我們瞧瞧?”

“你該不會又要請個什麽無奈書生出來,跟你一起配合著誆騙我們吧?你還真當我們就那麽好騙的嗎?!”

張安道一臉蔑視地掃過眾人。

“愚昧無知!”

張安道揮了揮拂塵,從人群中穿過,走到鋪子前。

“你們說我騙了你們,我來問你們,我施放的藥水可能治病?”

那自然是能的啊,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人信。

隻是這話大家都不願意說出口。

張安道盡都看在眼裏。

又問:“那我布施的藥水可收過你們的錢財?”

這自然也是沒有的。

張安道大聲問道:“那你們說說,我廣施良藥,治病救人,不是為了行善濟民,那又是為了什麽?又何來的是行騙之說?”

村民們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然有人問道:“你們先傳播怪病,然後又來施藥救人,難道就不是在害人嗎?”

“就因為這怪病,鄉親們多少人臥床不起,多少人又因病去世,都是這怪病害的,都是這群臭道士害得!”

“我們就不該為那些枉死的人討一個公道嗎?!”

幾句話又將村民們的怒火點燃,一個個怒火中燒,義憤填膺,恨不得現在就將張道士給活剝了,給那些死去的人報仇。

卻見張安道朝人群中看了一眼,用手指了指,立刻就有幾個道士圍了上去,將幾個帶頭鬧事的人抓了出來。

“你們要幹什麽,放開我,放開我……”

張安道冷笑道:“要放了你也容易,你從實招來即可。”

“招什麽招?我們沒什麽好招的。”

幾個人嘴上硬氣,可眼神已經開始發慌。

張安道冷聲問道:“我來問你們,你們家中可有人因病去世?”

“沒有。”幾人回答道。

張安道又問道:“你們家中有人生病,又是吃了誰的藥好的?”

“道長的。”幾人的頭已經低了下來。

張安道突然高聲質問道:“那又是誰讓你們來聚眾鬧事的?!”

幾人相互對視一眼,顯然是有人指使,但他們沒有膽子說出來。他們已經見識過群情激憤,一旦說出來,他們就要麵對人群的怒火,還有背後人的報複。

張安道再說道:“你們可想好了,清平道君乃是救苦救難大道君,你們這樣辱沒他的聖名,就不怕大道君降下神罰嗎?!

現在我給你們一次機會,隻要你們承認罪過,說出幕後指使,我可以求道君饒恕你們,否則的話,你們就自求多福吧!”

幾人額頭冷汗直冒,咬了咬牙,就是不肯說。

張安道說道:“你們以為這點伎倆就能逃過清平道君的法眼嗎?道君早就賜下法旨,要我追查此事,如今已大致水落石出了。”

幾人很想說,可他們感覺這是張安道在詐他們。

張安道冷冷地笑了笑。

“那你們就沒機會再說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聲。

“道長救命,道長救命……”

“我知錯了,我知錯了,求道長寬恕。”

一個中年男子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看見來人,在場人無不震驚。

“竟然是何卜仁,他怎麽來了?”

何卜仁跑到張安道跟前,納頭便拜,三跪九叩,無比虔誠。

“一切都是何某的罪過,求道長開恩,求道君寬恕,要怎麽懲罰我都可以,就放過我兒子吧,他是無辜的。”

張安道撚了撚胡須,問道:“何大夫可是聖手仁心,何出此言啊。”

何卜仁老淚縱橫,再無往常模樣,此時此刻就是一個精神受了刺激的老父親。

“我罪過滔天,不敢說聖手仁心,不敢說聖手仁心,隻求能補救一二,也好挽救我兒的性命。”

張安道說道:“罪過滔天?說來聽聽,我倒是想聽聽你有怎樣的罪過。”

張安道初到江源縣聽聞柳河村怪病之後,就覺得這怪病蹊蹺。聽說病症和觀察病狀,都覺得這就是一種流傳不是很廣的傳染病,可這病怪就怪在年年治年年有,怎麽治都控製不住,還就在一個小範圍內流傳,怎麽能不讓人懷疑呢。

起初,張安道也並無頭緒,可自從有人開始來鬧事後,張安道就斷定此事非同一般,順著鬧事的人追查下去,果然就查到了何卜仁頭上。

事情查得一清二楚,可要何卜仁招認確實有些難。

何卜仁從來不信陰司地獄報應,她夫人卻是個信道之人,又極其在乎他即將要春闈的秀才兒子,張安道略施小計,讓何夫人心神不寧,又讓何卜仁‘地府走一遭’,就讓何卜仁乖乖就範。

何卜仁如實招認道:“柳河村怪病一事,皆因何某所起,皆是何某的罪過!”

十年前,三河鎮流傳一種怪病,縣裏州府裏的大夫都束手無策,當時還開著小藥鋪的何卜仁偶然治愈了怪病,附近的人都來他這裏開藥,小藥鋪的生意一時火爆。

可等怪病過去後,他的小藥鋪生意又變得慘淡。

於是何卜仁心生歹念。

挖墳掘屍。

將因病去世的人的衣服物品盜出來,然後偷偷放到村民的屋子附近,這樣就會有更多的人染病,更多的人在他這裏買藥。

這就是三河鎮一直怪病不斷的根由。

“什麽?!”

村民們聽了之後,滿腔怒火,怒火中燒,可……也不知道這火要怎麽發出來。

這讓人怎麽敢相信?

何卜仁,何大夫……他怎麽能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他聖手仁心,醫術高明……怎麽能是製造了柳河村十年怪病的罪魁禍首?

“道長,我都已經全部招認了,求道長開恩,求道長幫我求求道君,我兒子是無辜的,道君要怎麽罰我都可以,隻求饒恕我兒子。”

雖然張安道早有心理準備,可真真聽到何卜仁說出實情,他還是難以接受。

一個人再怎麽窮凶極惡,怎麽可以偽裝十年?還讓人視作恩人般尊敬十年……這還能是人?

“你無需求貧道開什麽恩,貧道……”

張安道揮了揮手,再也說不下去,他都不知道如何才可以寬恕這惡魔。

何卜仁隻道是張安道饒恕他了,讓他去求村民開恩,隻要村民們原諒他,他就再也沒有罪過了。

何卜仁稍稍寬了寬心,這些年來雖然做了這件錯事,可他一直都在盡力彌補,村民們看病買藥,他都是收最少的錢,這些年來也積攢了不少口碑。

何卜仁心想著,隻要好好求求村民們,他們一定會原諒他的,一定還會在他的藥鋪裏買藥的。

“鄉親們,我有罪,一切都是我鬼迷心竅才做了錯事,我求求你們原諒我吧,就看在我這些年也做了些好事的份上,你們就原諒我吧。”

“以後我一定盡心盡力為大家治病,絕不多收鄉親們一文錢。”

“即便我有罪,我兒子是無辜的,你們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給大家跪下了……”

何卜仁滿懷希望,飽含熱淚,朝著村民們深深鞠了一躬,跪了下去。

“無辜?你兒子是無辜的?那那些死去的鄉親們不是無辜的嗎?!”

“十年啊,你怎麽就這麽狠心……柳河村原來可是有近千人的大村子,現在……現在還有兩百個人沒有?!”

“饒你容易,還我爹爹命來!”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村民們的怒火徹底爆發出來。

“殺了他,燒死他……”

洶湧的人群瞬間將何卜仁淹沒,肆意地發泄著胸中的憤怒。

怒火吞沒了何卜仁,也將憤怒的人群吞沒……

村民們架上柴火,將已經不成人樣的何卜仁高高掛起。

何卜仁口中扔求饒道:“你們怎麽懲罰我都不為過,我隻求你們放過我兒子,他是無辜的……”

隻是他早已奄奄一息,聲音細如蚊子,也沒人會去聽他究竟在說什麽。

村民們正要點火將何卜仁燒死,縣府衙門的人趕了過來,將憤怒的人群隔開。

“知縣大老爺,我們要燒死這個惡賊,為死去的鄉親們報仇!”

“這樣罪大惡極的人,不燒死他不足以平民憤!”

村民們一個個高喊著,勢必要燒死何卜仁。

“肅靜!肅靜!”

知縣大人喊了幾聲也沒人肯聽,隻得命衙役敲鑼打鼓才壓製住村民的聲音。

“嚷什麽嚷?!國有國法,你們這樣動私刑算什麽呀?你們這群刁民,眼裏還有王法,還有法律嗎?!”

村民們橫眉冷眼地瞪著知縣大人,紛紛暗自揣測,這貪官說不定就要袒護何卜仁,也正好飽了這狗官的私囊。

也有人暗自串聯,隻要這狗官敢私放何卜仁,就群起而攻之,順勢殺了這狗官!

知縣大人不知場中的動靜,隻看著何卜仁冷笑幾聲。

“何大夫啊何大夫,你這是何苦呢……隻是可惜了你的兒子何秀才嘍,他可是一表人才,前途廣大啊,他可是連蘇少爺都誇讚他文筆斐然啊。可惜你鬧出這樣一出,他一個罪犯之子,還有什麽前途可言呢。”

“罪犯之子?”

何卜仁為之一怔,強抬起頭來,就見知縣大人拿出了官府文書。

知縣大人高聲宣讀道:

“經查,何卜仁傳播怪病,罪大惡極,激起民憤,罪不容恕,斬立決!”

“好!先殺了他,再把他掛到城牆上去,然後再燒了他……”

村民們連聲叫好。

何卜仁垂下了腦袋,斷了最後的念想,等待最後的判決。

“狗賊!我要殺了你!”

忽然人群中衝出一人,奪過衙役手中的刀就朝何卜仁衝了上去。

衙役還想阻攔,可看清是誰後都袖手旁觀。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何卜仁的兒子,何秀才,可以說是江源縣第二才子,年方二十,年初剛誕下一子,即將要參加春闈,金榜題名就在眼前。

“狗賊!你為什麽是我父親……為什麽?!”

“你既然做了這麽多惡事,又為什麽要生養我,又為什麽還要供養我讀聖人書,讀聖人言,為什麽?!”

“你就是想要我痛苦,想要我難受是吧?!”

“什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哈哈……笑話,簡直是笑話,我就是個罪人的兒子,還談什麽治國,平什麽天下?!”

“好!我現在就齊了這家,平了這家!”

何秀才一下衝了上去……

三河鎮廣場上,烈焰衝天,濃煙滾滾,何秀才的哀嚎聲淒慘絕厲,和何卜仁一起燒死在廣場上。

石牛村。

林幼娘正在酒坊中忙活,忽聽村長媳婦柳桂芝急忙忙跑了過來。

“幼娘,幼娘,你聽說了沒有?”

林幼娘不明所以,走出來問了個究竟。

“嫂子,你忙忙慌慌的,是出啥大事了嗎?”

柳桂芝說道:“啥大事,這可是天大的事情!我剛從縣裏回來,聽人說三河鎮的天都快被捅破了。”

林幼娘好似隨意地問道:“有這麽厲害嗎?”

柳桂芝將三河鎮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嫂子,你是說柳河村的怪病,都是何卜仁一個人搞出來的?”

林幼娘直接楞在當場。

柳桂芝似乎還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還能有假?何卜仁親口說的,知縣老爺當場都宣判了。”

林幼娘踉蹌幾步,差點沒有摔倒下去。

“那就是說,我爹,我伯伯叔叔,還有那些兄弟姐妹……一家十幾口子人,都是何卜仁害死的?”

柳桂芝這才回過神來,這怪病害死不少人,可要說誰最慘,那必是林幼娘了,一大家子人都是得的這個病沒的,而她自己也因此落了個煞神喪門星的名聲。

“那我還是不是煞神了?”

林幼娘腳下一空,一下癱坐在地上。

“幼娘,幼娘!”

柳桂芝再去扶起,林幼娘身上已沒了力氣,像是連魂兒都被抽走了似的,叫也叫不應了。

柳桂芝叫來周圍人照看林幼娘,又是給她灌水,又是給她順氣,折騰了好一陣子,林幼娘才慢慢緩過來。

可林幼娘就是坐在床邊上,就跟個木頭似的,隻是默默流淚,別人問她她也不言語。

一直被人當做是煞神喪門星,現在忽然告訴那都是別人害的,換誰也接受不住。

村裏人可憐林幼娘,不管她聽不聽得進去,都在邊上跟她說話,幫她分分心,免得她一時想不開。

沒過多久,陸承回到了家裏,看到院子裏站滿了人,一下慌了。

陸承一下衝到屋子裏,果然見到林幼娘坐在床邊上。

“幼娘!”

陸承急切地喊了一聲,上去拉住林幼娘的手。

“你這是怎麽啦?”

林幼娘看到陸承,眼睛中逐漸有了光彩,淚水一下湧了出來。

“相公,我不是什麽煞神了,那些都是何卜仁害的……相公,我不是煞神,都是何卜仁害得……相公……嗚嗚……”

林幼娘不斷說著,一下撲進陸承懷中嚎啕大哭起來。

“好了好了,哭出來就好了……”

柳桂芝等一眾鄰居總算是鬆了口氣。

“相公,我不是喪門星了……”

林幼娘撲在陸承懷中肆意地宣泄著,十幾年來壓抑的冤屈全都釋放出來,淚水長流,悲悲戚戚……

林幼娘昏睡了幾天,悠悠醒來,好似還在夢裏一般。

或許醒來才是夢吧。

那就當是個夢吧,不再醒來。

林幼娘收拾好心情,與陸承一起去往江州……

完結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