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機上
時光機(上)
楊蔚從出租車裏出來,天色暗了,四周燈亮得很,這是城中聞名的酒吧區,是到了夜晚才會蘇醒的妖魔。他平時工作很忙,晚上不怎麽愛應酬,因為剛出差回來,小休了兩天,又磨不過王斌的不爛毒舌,才答應見麵。
電話上約的地方叫“時光機”,可楊蔚眼睛找了一圈,也沒瞧見,剛要撥手機,身後有人輕輕拍了他一下,是樓明。楊蔚楞了,這已經是王斌第二次不跟他說,就自作主張。
樓明似乎誤會了他短暫的沉默,自我介紹說:
“還記得我麽?我樓明,王斌的同事,我們吃過一次飯。”
“你好,沒有忘,隻是王斌沒提今天都有誰。”
“哦,都是公司的人,大家都是各玩各的,很自在,沒事兒的。王斌一會兒過來,我們先進去?還是在這裏等?”
“先進去吧!”跟著樓明往裏走,酒吧其實很顯眼,隻不過處於他身後,他卻沒有回頭,才因此錯過。
樓明似乎對這裏挺熟,酒保,服務生都跟他打招呼。他個性隨和,大家都“樓哥,樓哥”地叫他。他挑了個角落裏僻靜的地方,雖然不顯眼,卻是個不錯的地兒,尤其留給楊蔚的座位,抬眼就能看見不遠處的極小舞台。
“這裏跟唱片公司是關係戶,”樓明將酒水單遞給楊蔚時候,解釋說,“我以前在這裏當過駐唱。”
“你是歌手啊?”
“念書的時候做過樂隊,後來解散了,找個跟音樂相關的工作,能糊口,夠養家,又穩定,挺好的。”
楊蔚覺得樓明並不怎麽象玩音樂的人,他總是很整齊,很禮貌,更象一個普通白領。可經他這麽一說,再仔細看,又覺得眉眼神態間,是有那麽點藝術家的味道,他是能把自己掩飾得很好的那種人,就象生來就具備了變色龍的外衣,楊蔚覺得有時候,自己也是那樣的人。
“我不怎麽喝酒,你隨便吧!”他把酒水單放在一邊,淺綠的封麵,印著深綠的字,“時光機”,“酒吧名字起得倒是很有意思。”
“原來叫‘雙城’,後來在公司公開征新名兒,我就建議這個,最後竟然投票通過了。”
“哦,”這個名字讓楊蔚對樓明的好感,陡然增加,“怎麽想的?”
“那種感覺每個人都有吧?偷著珍藏一段歲月,想念的時候打開,就可以再經曆一次。”黑暗中,樓明的眼睛,亮晶晶地閃爍,他低頭瞅著桌麵,手指頭有點不安地敲,“我不知道王斌怎麽跟你提我的,隻是做個朋友,沒往別的地方想,你不用覺得難受,你不別扭,我也就不別扭了。”
話說清楚,本來心存的異樣也就原地吸收了,也不至於總誤會樓明的用意,楊蔚欣然而笑,“知道了。”
王斌時間踩得很準,而且他這人話多,一來就不安靜,“呱呱”說個沒完沒了,說到宋澎湃要回來了,張羅著給他揭風,還積極地邀請樓明參加:
“有時間也去吧!人多了熱鬧。”
“不好吧?我跟你們老大都沒見過麵,怎麽說也是你們幾個的聚會,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那有什麽?老大為人特豪爽。而且老二老三都跑外地去了,趕不回來,也就我跟六兒,加上你熱鬧點兒。”
樓明沒有繼續拒絕,不過楊蔚看得出來,他並不怎麽想去,誰願意平白無故地跟一群不認識的人吃飯聊天?桌上剛多了幾個空啤酒瓶兒,樓明接了個電話,接著就道歉說,有點事兒,得先走了。他前腳剛走,王斌就在楊蔚耳邊說,
“老大回來,咱在這裏揭風怎麽樣?裏麵的小包間都不錯。樓明跟這裏熟,免費都成。”
“你就為了省幾個錢,才非邀請他參加的吧?他跟老大又不熟……”
“一回生二回熟唄!你們不也才第二次見麵,我沒來的時候,不談得挺好?”
“你都沒來怎麽知道我跟他談得挺好?”
“嘿嘿,”王斌不懷好意地笑,“誰說我沒來呀?我在鄰桌偷聽呢!”
“可真長本事你!”
“人與人之間,都在於相處,樓明那人不錯,自製力特強的一個人,屬於那種,就算吸毒,靠自己都能戒掉的人!”
“你真煩!”楊蔚看看表,“沒事我要回家了。”
“別呀,正事還沒說呢!”王斌拉住他的手,“你這麽早回去幹什麽?一個人呆著淨胡思亂想。”
楊蔚感到他拐著彎地,又要在那個問題上教訓自己,立刻打斷王斌:
“你到底有什麽正事,再不說,我真走了!”
“老大回來那天,你去機場接他不?”
“沒時間,不去了。”
王斌眯著眼看他,“嘖嘖”地咋嘴,“說得這麽硬朗,該不是會偷偷去,躲在柱子後麵偷看吧?”
“要偷看也可以正大光明啊!”
楊蔚笑著離座,他看見對麵有台點唱機,走過去,投了兩塊錢硬幣,翻看了幾頁老目錄,停在一首歌上麵,“時光機”。選擇的紐按下去,唱片轉起來,象飛旋的時光……緩慢地,簡單的歌聲傳出來:
“那陽光碎裂在熟悉場景,好安靜
一個人能背多少的往事,真不輕;
誰的笑,誰的溫暖的手心,我著迷;
傷痕,好像都變成了,曾經;
好後悔,好傷心,想重來,行不行;
再一次,我就不會走向這樣的結局;
好後悔,好傷心,誰把我放回去;
我願意付出所有,來換一個時光機;
對不起,獨自回蕩在空氣,沒人聽;
最後又是,孤單到天明……”
他以為可以繼續微笑著麵對一個人,在歌聲纏繞的瞬間,忽然意識到,那好象是件,挺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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