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地盤兒下

我的地盤兒(下)

宋澎湃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幕:老四光著腳在上鋪之間跳來跳去,楊蔚手裏拎著拖把,攆著他打。其他幾個人完全目瞪口呆,腦袋跟著兩個人轉,卻誰也不敢出聲。

“這是怎麽啦!”宋澎湃一聲大吼!

“老大,救命,小六兒要殺人!”老四似豬被殺狀。

楊蔚回頭瞅了他一眼,卻沒搭理,扭身繼續追打。

“住手!停!停下來!你們不把寢室長當幹部啊?”宋澎湃衝著站在一邊兒發楞的幾個,“看什麽?還不把他們拉開?”

說著伸胳膊就去扯楊蔚,沒想到這人勁兒挺大,楞是沒扯動。

“別打啦,有話好好說,小六兒,賣我個麵兒,六兒,六兒,你聽見沒有?”宋澎湃來氣了,大嗓門帶著怒火,“楊蔚同學!你住手!”

這一嗓子真管用,跟點了穴似的,眾人都停下來。宋澎湃臉還是繃得緊,問道:

“到底怎麽回事?”他見楊蔚是鐵了心不買他的帳,隻能轉向老四,“老四,你說,怎麽回事?”

“我跟老五瘋,跳到老六床上了,他,他就火了。操家夥就打人!”

“就為這個?”宋澎湃扭頭看楊蔚,“六兒,就為了這個?”

“他沒穿襪子,光腳踩我枕頭。”楊蔚低低說,態度有些古怪。

“那也用不著……”宋澎湃知道楊蔚有點癖,可他脾氣挺好,鬧到動手至於麽?不料,楊蔚忽然火了,跟剛才小聲說話那個判若兩人:

“你知道他幾天沒洗腳了?你什麽都不知道,瞎管什麽呀?就你能耐,全天下都得聽你的?”

喊完,拖把一扔,奪門而出。

“哎,我,我也沒說什麽……”宋澎湃沒辦法,左右為難,最後還得跟著追出去。

老四這才敢從上鋪跳到地上,一邊嘰嘰歪歪:

“他這是借題發揮,他上午跟老大為了班上的事鬧翻了,拿我撒氣!你們說對不?”

老五瞅了他一眼,回一句,“你那腳是該洗洗了哈!”

多年後,偶爾聚會,老四還老拿這個說事兒,楊蔚不好意思地笑著狡辯,說我那是比劃嚇你,也沒真碰上。

“打到了,”每到這個時候,老四從不放過他,“左腳兩下,右邊一下,屁股兩下,我都記著呢!”

“你跟個十七歲的孩子計較什麽?”

楊蔚實在解釋不過就耍賴,其實他已經記不得當時為了什麽,忽然火氣那麽大,他們都說跟老大有關,也是老大把他勸好的,可他連宋澎湃勸他的事也忘了,腦袋似乎下意識地,屏障了那一片記憶。

事後,老四還是得寫檢查,跟楊蔚道歉:

“我不該光腳踩你的枕頭,以後要踩,會記得穿上襪子……”

剛說完,就給老大敲了個爆栗。收拾完老四,大家很有默契地,開始針對楊蔚,以宋澎湃寢室長為代表,跟他們的小六兒展開嚴肅的對話。

“六兒,我覺得你有些毛病也得改。”

“我有什麽毛病?”

“你,你太愛幹淨了。”宋澎湃鼓足勇氣,“講究衛生是好習慣,可你太講究,就給我們很大壓力,尤其象老四這種特別邋遢的人。”

“不光我哦!”老四連忙把話頭接過去,“大夥兒都一樣,例如,你吃過的飯盒刷得透亮,這個是值得學習的,但為什麽你一定要放在固定的位置呢?不僅如此,你知道嗎?你每次放的地方,跟上次誤差不超過兩厘米。如果我有東西堆在那裏,你總叫我挪開。差多少啊?你往旁邊放點兒就好啦!這是給群眾生活造成困難。”

“哦,那都是習慣麽!”楊蔚低著眼睛,似乎在思考。“你們忍我很久了吧?”

“沒,沒,不是那個意思,” 宋澎湃連忙解釋,卻給一直沉默的老五打斷。

老五說,“男人很少象你這麽注意小節的。”

“你說我不象男人?”楊蔚身高腿長,又擅長運動,說他不象男人是缺乏證據。

“不象!”老五大膽說,“那是因為,你,就,是,男人!光象有個屁用!”

最後大家一致同意,要幫小六克服潔癖的毛病。他們故意要把他的飯盒挪到窗台另一邊,毛巾跟別人的搭在一起,周末會坐在他床上打牌……開始的時候,楊蔚整個下午坐在寢室桌前寫作業,平均每十分鍾瞟一次不在原處的飯盒,咬著嘴忍著……再忍……繼續忍……終於受不了,剛站起來就給老五揪住,

“你要幹什麽?”

“挪回去吧!”楊蔚說,“我都沒心思看書了。”

“不行,坐下。”

就這麽看管著,別扭地擰著,漸漸地,楊蔚一些過分的習慣,還真給板得差不多正常了。隻所以說差不多,是多年養成的習慣,想戒除是不太可能,自那以後,楊蔚沒有在因為衛生的事發火,或者打人。老五知道得最多,後來也想明白,小六兒那時候純粹是為了遷就老大,才硬板著。即使其他人不怎麽知情,卻也看出四年的大學生活,楊蔚雖然改變著,老大卻也神出鬼沒不知不覺地,比剛入學時整潔多了。改變是相互的,衝著彼此的方向,他們都邁近了一步。

那是象礦泉水一樣清純甘甜的日子,他們爭著做主,急著改變世界;寬闊校園,狹小寢室,是他們的地盤兒,縱容他們隨意放肆,忘乎所以,那是,青春的地盤兒,隻有年少的他們,才能說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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