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代表我的心
月亮代表我的心
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說女人難搞?懷孕的女人更難搞。”宋澎湃在外麵接完電話,又回到吵鬧的KTV包房。大家在起哄,要銷售部新來的那個“眼鏡”跟財會的小張合唱,據說兩人最近在談戀愛。
“嫂子又怎麽了?”楊蔚興趣索然,見送宋澎湃擠坐在自己身邊,才抬起眼問了一句。
“簡直就一太後!大晚上,讓我給她搜刮話梅去,說家裏那噸吃完了。”
“愛吃酸的正常,應該還有超市夜間營業。”說著,楊蔚看了看手上的表。
“買什麽呀,這裏不就有零食?先拎點回去交差,混過今晚,明天再說吧!”
楊蔚沒說話,靜坐了一會兒,在身後一堆衣服裏翻出自己的外套,起身往外走。宋澎湃拉住他胳膊問:
“你這是去哪兒啊?”
“出去透透氣,順便買包煙。我知道嫂子愛吃的那個牌兒,幫你買了吧!一會兒就回來。”
“你不是剛抽完一包?”宋澎湃明顯覺得楊蔚最近煙癮大不少,一天一包都不夠,“成大煙鬼了?”
“你管我?”
燈光很暗,看不見楊蔚離開的表情。宋澎湃沒多想,已經開始有人拉著他唱歌,他不會唱流行歌曲,革命歌曲倒有兩首練出水平了。合上包廂門的時候,宋澎湃已經大嗓門地唱起了“小白楊”,楊蔚本來冷卻的臉上,又因為這熟悉旋律緩和了,慢慢地,蕩漾出一絲笑意。
“歡唱”門前有麵玻璃牆,經過的時候,楊蔚不禁扭頭看了一眼,心卻給裏麵映出人影驚了一下,麵色如紙,眼目幹枯,連忙轉頭,再不理睬。認識十多年,宋澎湃幾乎沒怎麽變,自己卻給什麽盜空了,有次夢見自己掛在樹上,隻剩張皮,風一吹,輕飄飄的。門邊服務生跟他已經很熟,拉開門時與他打招呼,問他怎麽走這麽早?
“出去透透氣。”
服務生沒好意思流露出心中的詫異,外麵下大雪,這麽出去透氣不怕冷?
楊蔚並不知道外麵從什麽時候開始下的雪,這兩年暖冬,雪不多見,忽然紛紛揚揚地下來了,倒增添了不少冬天的親切感。楊蔚圍巾手套都扔在KTV沒戴出來,風夾著雪灌進脖子,身子一個哆嗦接著一個,牙床抖得要把舌頭咬折了。他知道街角有家小超市開到很晚,揣著手,迎風而行,顯得有些駝背,冷風從身體裏穿過,從皮到骨凍了個結實……這種接近虐待的方式,有時候能平複心裏難以舒解的疼痛。
宋澎湃唱完,又等了半天,還沒見楊蔚回來,有點著急,撥了他的手機,響了兩聲就被接起:
“你去美國買煙啦?怎麽還不回來?”
“抽完這根就進去。”
“還抽?再抽肺就黑了……你,你小子,敢掛我電話?”
宋澎湃悻悻然合上手機,忽然想起來,這裏不就有賣煙的?他幹嘛要出去買?就為了幫自己捎那個倒黴話梅?真不知道這人傳說的高智商是真是假,怎麽有時候就是摸不清那腦袋裏想的是啥?過了好一會兒,楊蔚進來,在門口揀了座就坐在那兒。宋澎湃連忙湊過去:
“咦?你頭發怎麽濕了?”
“給你!”楊蔚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下次給她批發一車,夠她吃到進產房。”
“嘿嘿,那得兩車。”
宋澎湃把東西隨手放在一邊,抬屁股坐在楊蔚坐的那個沙發的扶手上。
“你放在那兒,一會兒走又忘了,回去太後還能讓你進門?”
楊蔚俯身去揀,彎腰的時候,宋澎湃不禁看了一眼,他的白襯衣總是工整塞在褲子裏,包裹的一截腰,瘦得嚇人。
“你他媽的就剩一把骨頭了,還這麽抽煙,早晚給我戒了!”
楊蔚把話梅包在宋澎湃的外套裏,聽他怎麽說,帶搭不理地說:
“□□是不是傳染?跟你家太後管的一樣寬。”
不知道是因為即將到來的狗年真旺,還是今年紅包發多了,年前的活動,大家格外瘋,連平時的“悶葫蘆”都出來唱歌,隻除了楊蔚,怎麽勸都不行。他向來為人比較嚴肅,對員工要求嚴厲,所以大家也不敢逗他。宋澎湃卻是好說話,憨性情,給大夥鼓動著,又唱了首“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見時間也不早了,就開始總結陳詞:
“這一年大家都辛苦,最辛苦的,得算是楊蔚,不過您老還是得保重身體,才能繼續為‘浪潮’保駕護航啊!對吧?所以這最後一首歌,就送給‘浪潮’的大功臣,那個,”宋澎湃左顧右看,“最後一首是什麽歌?”
“月亮代表我的心。”旁邊有人回答。
“喲,我不會唱,小張,你來替我唱,送給楊總!”
“您得親自唱才有誠意呀!”小張說,“哪有找人替的道理?”
“這可不行,我唱不好。”
“唱吧!”又有人說,“楊總會領情的!”
“那,那我唱啦?”
宋澎湃勉為其難,看著坐在角落裏的楊蔚,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任身邊的人起哄,靜靜看著站在大屏幕前的自己,似乎也有期待。宋澎湃豁出去了,跟著伴奏,吭吭呲呲地,把這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完了。大家一起拍手叫好,心裏大概都笑抽了,反正宋澎湃也管不了,他隻看見楊蔚的臉色溫和,在歌聲裏,笑容一直也沒離開,他這人話少笑的也少,能這麽開心一把,自己丟份兒也值得。
散夥了,門口排了隊等出租。宋澎湃看見外麵的大雪,忽然想起楊蔚的濕頭發。難怪他不立刻進屋,卻在走廊裏抽煙,是緩緩體溫,怕自己發現他冒雪去買話梅吧?這人腦袋秀逗,不知道怎麽的,氣不打一處來,衝著走在他身後的楊蔚低吼了一句:
“你沒開車,我送你回家。”
“別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晚了,你還是快回去陪嫂……”
“你跟我上車!”這句話說得頗具殺傷裏,眼睛裏大概透露的怒氣,楊蔚竟沒再跟他爭執,低頭上了他的車。
宋澎湃不擅言辭,尤其在心中有氣的時候,更不知如何表達,拉長著臉開車。路上沒什麽行人,可積雪還沒來得及清掃,車輪不斷打滑。說不出話,心卻是沒閑著,想著從大學認識楊蔚開始,他就是這麽一個別扭的人,表麵冷冰冰,嘴上說話也不留情麵,做的事卻是處處維護自己。“浪潮”是宋澎湃跟他一手打下的江山,為了這個公司,楊蔚這幾年嘔心瀝血,命都要搭進去。既然了解他,真不該生他的氣,宋澎湃歎了口氣,再說話時,象是開玩笑般輕鬆地說:
“要是不知道,還以為你對你嫂子有意思,怎麽大雪天的出去給她買,比她老公對她都有心!你嫂子又要囂張,有你這麽模樣好,有才華的人疼愛,怕是要嫌棄我粗啦。”
楊蔚沒說話,眼睛望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收音機裏午夜點歌的節目,竟有人點了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車裏靜悄悄地,隻剩齊秦帶著傷感的,又帶著冬天味道的嗓音,緩緩地傳了出來,雪白的月光,就象外麵白茫茫一片冰雪……楊蔚的腦海裏,開始跳躍出宋澎湃聲如宏鍾,氣勢如虹的模樣,唱得象一隻衝鋒的號角,這麽憑空想著,又覺得要笑出來。
某一天,或者走到某一步,會希望世界末日忽然到來,就不用再去麵對明天,也不用跨出明明不想的邁的下一步……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活到世界末日,自己的末日,總要先到,並且,沒有預告。
對麵兩束刺目的光芒射過來,是一輛打滑橫過來的卡車,宋澎湃下意思地向右打方向盤,同時踩刹車,急速刹車聲中,車子在雪地裏轉了一百八十度,車尾撞上卡車,翻了,四輪朝天,又被推撞著,向前衝……世界不停旋轉,旋轉……直到撞上路邊的護欄,一陣巨響,無數混亂,“撲撲”漲開的安全氣囊……世界總算靜止,沒有聲音,沒有運動……
“這歌挺好聽,給我唱糟蹋了。”
“我愛聽你唱的。”
雪,還在下,據說,會下到天亮。話梅在車禍中,飛出車外,世界,終於,隻剩,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合集的第一篇.基本走暗戀路線,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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