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店哪有那麽簡單
四周盡是蒙蒙白霧。
濃厚的霧裏，兩道人影緊密相依。他們不時張望、躊躇緩行，似乎充滿著彷徨不安。
長衣襬磨著地板拖行發出沙沙的聲音，是除了呼吸外，唯一的配樂。
“還有多遠才會到？義行。”細柔的聲音從一頂寬邊紗帽下傳出來，寬大的帽沿覆蓋住整個麵孔，讓人無從判別說話者的容貌，但從玲瓏有致的身型來看，約莫是位女性。
“不知道……”聲音來自女子身旁的連帽大衣裏。這個名為義行的人，除了低沉的嗓音外，明顯過大的衣著與被刻意壓低的帽子，難以判斷大衣裏的人是男還是女。
義行領著女子繼續前行，不敢告訴她，或許他們隻是在原地踏步不曾前進過。
突然傳來陣陣腳步聲，嚇得兩人互相抱緊對方，女子不由得擔心地問：“是他們追來了？”
“不會的！那個人說隻要能逃到這裏，就誰也追不過來。”義行用平穩的語氣回答，雖然他一樣很緊張，雙眼不時地朝四處警戒著。
兩人弓著身子防備著，試圖在不發出聲響的狀況下緩緩退後。
就在這個時候，腳步聲忽然停了下來。
剎那間，前方的白霧像是有意識般地散了開來，化成飛騰的小龍徘徊在兩側，而中間則出現了一位穿著西裝的男子；奇怪的是，男子的臉上像罩了層薄紗，隱隱約約隻能見到開合的雙唇。
西裝男子彬彬有禮地向兩人點頭示意，“歡迎來到異夢商店街。”
看見對方如此有禮，義行稍稍放下緊張的情緒，沉聲問道：“請問你是？”
“我是商店街街主，專門提供環境，保護像你們這樣被各自所屬世界排斥的人，讓你們有個能安心躲藏與生活的地方。”街主轉身，手一揮，身後的白霧完全散開，露出一座紅色鳥居和一條明亮的街道。
街主回過身看著兩人，“不過……需要你們自己提供你們能夠付出的事物，當作一點代價。”
“是指錢嗎？”義行有些擔憂地問，內心則暗忖著藏在衣襟內的那些基爾不曉得夠不夠。
街主張合的唇勾成一抹彎月，雙手一攤，“錢？那有點太俗氣了。世上有價值的東西，可不是隻有那種破銅爛鐵所物化而成的東西唷！你可以付出自己的能力協助商店街，也可以販賣自己準備的商品，給來商店街消費的客人。”
此刻，兩人才發現，街主的手掌和手臂間，並沒有應該稱呼是“手腕”的地方。街主似乎沒看見兩人怪異的眼神，自顧自地往下說：“對了，這裏和一般商店有點不同，那就是我們交易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獲得金錢。”他意義深遠地看著眼前的兩人，“在這裏經營商店，是為了收取商店街所需之物，這東西有可能是你們本身擁有的能力，也有可能是要從他人身上取得。當然，在你們答應成為本商店街的一份子時，我會提供你們一份清單作為參考……還有其他問題嗎？”
“在這裏，真的不會有人追來？”女子從義行的大衣背後探出頭問。
街主點點頭，手指一勾，小龍頓時霧化成一個小門，“是的。這裏並不存在於任何已知世界的空間，僅靠這道門做連結，任何生物都無法隨意進出，更別說想傷害商店街裏的住民。”
“是嗎？”義行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問：“你說，由自己準備商品，是任何商品都可以嗎？”
“是的，想賣任何商品皆可。”街主說完，雙手一攤，掌中憑空出現了兩本小手冊。“由於商店街中收容許多不同世界的住民，眾人在外表或思想甚至是價值觀上差異甚大，因此這本手冊上所寫的公約，還請你們好好遵守。”
義行與女子互看了對方一眼，像是確認彼此的決定。
義行率先接下了手冊，但過長的大衣袖子讓他行動略顯笨拙。“好，我們答應接受保護，也會為你收集需要的東西，但我們不會永遠待在這裏，總有一天會離開。”
隨後，女子怯怯地取走了手冊。
“歡迎你們成為商店街的一份子。”街主做出邀請的手勢，引導他們進入鳥居。“要收集的東西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們自己。還有，你們絕不會永遠待在這裏，總有一天，你們會和大家一起離開。”
“對了，有件事請務必注意！”街主繼續補充說：“絕對不準妨礙或搶奪其他店家的生意！如有紛爭，請向商店街委員會申訴。其他相關細節，手冊上都有寫，請仔細閱讀，不懂之處可再詢問委員會。那麽，請進吧……”
“好的，謝謝你。”兩人向街主道謝後，朝著位在鳥居後方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商店街走去。就在鳥居前，女子一個不注意，被宣傳用的立地式招牌絆了一下，頭上的寬邊紗帽因此掉了下來，露出底下的金屬臉孔和發絲。
“你沒事吧？”義行關心地詢問。他伸出手想撿起掉在地上的寬邊紗帽，但不合身的大衣阻礙了他的行動，義行索性將大衣的衣袖扯了下來。
女子點著頭，將隱藏在衣袖內的金屬手掌，覆上義行溫暖的黑色肉掌，“嗯，走吧。”
原本已消失的白霧，再度出現在鳥居外，形成一麵無邊無際的白牆，緩緩地向鳥居逼進。
鳥居前剩下街主和歪斜一側的立地式招牌。
街主麵帶微笑地看著那對手牽手踏入商店街的男女，喃喃地說：“今天是異夢商店街的開幕之日，歡迎各位，大駕光臨。”
……※…………※…………※……
這裏什麽都有，什麽都賣。
價格公道絕不欺瞞；
另附設遊樂場與咖啡廳，
適合合家休閑，服務保證滿意。
歡迎光臨《異夢商店街》。
商店街口兩旁的布告欄，貼著一張半麵海報。
一名初中生樣貌的女孩滿臉疑惑地看著眼前矗立的紅色鳥居，企圖搜索出腦海裏熟悉的街景。
“這裏是哪裏？印象中，這附近沒有這種商店街吧……我迷路了嗎？”遲疑的她，無意識地用手指把弄著烏黑的發尾，轉著，轉著……
“這裏是……”迷失方向的不安讓女孩的眉間露出一抹擔憂，她思索著到底該不該進去瞧瞧。“是不是太專心背公式了，才會轉錯彎？最近壓力大到連路都會走錯了嗎……”
鳥居柱上的紅漆在光影交錯下彷佛是滴落的鮮血，商店街口，如蟄伏的野獸張著大嘴般，殷殷期盼著自動上門的美食。
“對了，去問問店員好了……”女孩踏著學校規定的黑皮鞋，叩答叩答地走進商店街。
就在這個時候，女孩眼前閃過一陣迷霧，四周異常寧靜，如沉入水底一般，女孩瞬間覺得自己的感官被隔離了幾秒鍾。
“剛剛那是……”短暫的耳鳴過後，女孩心中浮出的疑惑很快地被周遭迷幻的氣氛抹去。
商店街裏暗黃迷蒙的氛圍讓青春期的女孩感到興奮，盡管行人三三兩兩，商家的招呼聲也不熱切，但此時女孩的瞳孔又圓又亮，像是發現了新世界般；不自覺中，她的腳步越漸輕快。
女孩墊起腳尖，四處張望。“烘焙屋、雜貨攤、鍾表店……哇，這裏真的什麽東西都有耶！以前怎麽都沒有發現附近有這麽棒的地方？等考完試一定要來逛個過癮！”
“呀！”女孩在心裏暗自低呼了一聲，“我怎麽忘了我是來問路的呢！”
略微加速的心跳，帶著驚喜的心情，女孩直覺地走向眼前的店家，推開了門。
一片寂靜。
店內空間比想象中來得寬敞，女孩小心翼翼地沿著由書櫃組合而成的牆前進。櫃上整齊地排滿了書，精裝、平裝、二手書、絕版書等等，各種類別一一按著字母順序擺放著。
正在找尋店員的女孩，目光突然落在一本厚重的精裝書上。書邊上的燙金紋路，優雅的草書，勾起女孩想閱讀的心。
女孩怯怯地伸出手拿下書，不自覺地一行一行讀下去，絲毫沒注意到有個人影正往自己靠近。
“……請問，有什麽我能為您效勞的嗎？”沉穩的男性嗓音敲醒思緒迷走在書海中的女孩。
驚嚇之餘，女孩趕緊將書本闔起。“對、對不起，我隻是想進來問個路，但這裏的書感覺都好好看，所以我才……”女孩一邊慌忙地解釋，一邊調整紊亂的呼吸。
“沒關係，這裏的書都可以隨意閱覽。您有看到喜歡的嗎？”
女孩沉默了片刻，直到呼吸平穩下來，才敢麵對眼前溫柔嗓音的主人。她注意到男店員潔淨合身的西裝下隱藏著一副結實的軀體，深褐的發絲與貴族般的西裝給人穩重的印象，淺淺的微笑更是帶著一種想要答應他所有要求的迷人魔力。
“我、我想買這一本。”女孩的心比剛才跳得更快了，拿著書的雙手往前伸得筆直，視線卻緊盯著地板上的磁磚縫隙，她感覺到自己的臉正在發燙。
女孩低頭咬著唇，有點慌張，可能是剛才太投入書內的文字了，她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書名。
“要是他問我怎麽辦呀？”這下女孩的臉又更紅了一些……
“書名書名……剛剛有瞄過一眼……快想起來呀！”女孩絞盡腦汁地想著。
“這本是珂林‧馬嘉露的原版著作，價格有些高，您……”
“蛤？”女孩倏地抬起頭，“我、我什麽？”她的表情像隻受到驚嚇的鬆鼠。
“別那麽緊張，放輕鬆點。我是說，這本書價值不斐，您可能買不起喔……”英俊的男店員微微瞇起眼睛，溫柔的微笑侵蝕著女孩的心防。
“對呀，我幹麽那麽緊張。我是客人，他是店員，他對我好是應該的，應該的。”女孩暗自說服自己，“店員的笑容都是商業策略，別想太多。”
心情舒緩之餘，女孩無意中瞄到了書上的標簽，“個、十、百……”數到第五位數時，女孩倒抽了一口涼氣，她實在沒勇氣再數下去了。
“那……那我看還是算了……”女孩有些失落地看著男店員。無意間，她發現需要把頭抬得高高的，才能看到他的臉。“好高喔，應該有一百八吧……”
“那邊的都是比較便宜的平裝書，您可以參考看看。”男店員挪開半步，以微微欠身的姿態，比著後方的書架說道。修長的手指線條優美，讓女孩不自覺看到入迷。
“來，這本書我來放就可以了。”男店員伸出手接過女孩手中的書。
“啊……好的，那就麻煩你了。”女孩對著自己失禮的舉動心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