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林外世界
蒼天之下,青州西南地界,十萬大山深處——
茂密的深山古樹中,有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半大少年正在古木之上不停的跳躍、穿梭,看他矯健的身姿,就像這個森林中最矯健靈敏的猿猴。
半晌之後,少年在一個古樹枝幹上停了下來,作為一個在獵戶寨子長大的孩子,自然明白在森林保存體力的重要性。
這是無數獵人用命換來的真理,在獵場中疲弱的人,就被成為野獸們的獵物。
半大少年名叫蕭凡,其實不過靈脈境第五重的修為。甚至沒有達到九州大陸的平均修煉水平。
九州自上古聖人太伏邪創立修煉道法以來,經過漫長歲月的不斷改進和發展,已經到了幾乎人人能夠修行的地步。
不能修行的人,會被人們譏諷為天殘。
蕭凡當然以自己這樣低微的修為,在滿是虎豹豺狼,蛇蟲毒物的深山當中獨自穿行是十分危險的。
但是蕭凡所在的由獵戶聚集而成的寨子,已經從幾十年前開始慢慢變成了一個毒寨。
五年前自己的混蛋老爹蕭一關也沾染上了吸食致幻性毒草的惡習,一開始時蕭一關隻是沉迷吸食,不事生產。
到了後來,慢慢的演變成了隻要吸食過毒草之後就會毒打自己的地步。
蕭凡當然幻想過自己的父親會慢慢變好,但是等來的卻是次數愈加頻繁的毒打。漸漸地,兩人之間再也沒有了尋常父子間的溫情。
最近隨著蕭一關吸食毒草的次數日漸頻繁和量越來越大的原因,已經出現過好幾次想要殺死蕭凡的舉動。
雖然事後蕭一關都表示自己很後悔,並且承諾自己會戒毒,但是蕭凡身上遍布的傷痕告訴自己到了這一步,自己的老爹已經絕無回頭的可能了。
而且自己自小長在村寨之中,寨民中吸食毒草後親手殺死妻女的事情並非沒有見過。
虎毒不食子,但是一個神經癲狂錯亂了的老虎,卻要另當別論。
所以經過深思熟慮後,蕭凡決定獨自離開這個自小成長的村寨,離開自己的混蛋老爹。
或許,蕭一關自己也期望著蕭凡的離開吧,哪怕是不辭而別。
雖然獨自逃離深山巨林是一件相當危險的行為,但是好在自己從小在獵戶寨子中長大,對森林野獸的習性比較熟悉。
外麵應該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吧,就像娘親生前說的那樣充滿了機遇和自由……
“終於出來了,終於出來了!”
一個月後,青州固寧府地界,一個麵容端正,但衣衫襤褸,臉如炭黑的少年突兀的出現在了固寧城的城門前。
……
逃出深山後,蕭凡已經露宿街頭好幾天了,在旁人看來,他就像個蓬頭垢麵的小乞丐。
街道上到處都是這樣那樣的餐館,菜館,小吃店,各種商品也都琳琅滿目,讓蕭凡覺得有些目不暇接。
但是蕭凡兜裏沒錢,屬於是有眼福沒口福,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九州哪裏都好,有很多好看好玩的新奇玩意,天上有很多飛車,飛舟之類的東西,街道幹淨,城樓很高,到處都是深入雲天的鬥拱飛簷。
少年想,村寨裏最高最高的寨樓也夠不上這些高樓的零頭。
景美人更美,勾人心魄的嬌媚佳人走二三十步就能碰到一個,搞得少年剛來的時候一直糾結自己到底應該愛哪一個,但是後來發現,不論哪一個,都跟自己半毛錢關係沒有。
想來外麵的江湖也不是那麽好,什麽都要錢,連上個廁所都要五文。
說到廁所,蕭凡的肚子竟然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呸,這有什麽好叫,又不是狗。
不過確實餓得慌,連看街邊尤物的心情都沒有了。
“不如去吃一頓白食,事後刷碗補償?”蕭凡在心中認真考慮著。
這時一大幫街痞子簇擁著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年輕貴公子正向這邊走來,為首開道的一個光頭漢子似乎是街痞頭子,隻聽他扯著嗓子喊道:
“都他媽的給老子閃開,驚嚇著我家世子的馬,繼而掃了我家世子的興,就是拿你的命來補償也不夠!”
聲音洪壯如鍾,震得蕭凡兩耳欲聾。光是聲音便有如此效果,顯然是個修為高深之人。
“快走快走,陳家的魔王來了。”
“出門忘了看黃曆,倒黴到家了。”
“……”
一時間,街道上原來熙熙攘攘的人們,仿佛就像見了活閻王一樣四下躲避,讓出了一條寬敞的大道來。
雖然九州各地都有鬧市區不得縱馬,更不得驅趕行人的規定,但是這在當地高門大戶麵前,當然形同虛設。
安坐在高頭大馬上俊俏卻顯得有些腎虛的貴公子微微頷首,似乎對這樣的效果感到很滿意。
光頭漢子見了,立刻化作一個小廝的模樣,像一條狗一般滾到了那紈絝公子的馬前邀功,道:
“世子爺,您看這街道可還算寬敞。”
“好好好,回去我就讓家父賞你一瓶上品培元丹。”
紈絝公子看著自己馬鞍下這個在常人看來了不得的高手,卻在自己麵前像狗一樣的東西,頓時心花怒放,哈哈大笑道。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光頭漢子聽了,裝作喜笑顏開的樣子,當即跪在地上畢恭畢敬高聲起誓:“我袁參願終生為世子鞍前馬後,做一個盡忠盡責的馬前卒……”
蕭凡被人群推著擠在擁到了街邊,連腳上的破鞋都被踩掉了一隻,看著馬上一身華服,滿臉倨傲的世家公子,本能的感到有些厭惡。
可別人飛揚跋扈有別人飛揚跋扈的資本,自己初來乍到。連飯都吃不飽,還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
自己初到固寧府,可對這個叫陳平峰的紈絝世子的事跡卻多有耳聞。
陳平峰雖不學無術,靠著家族裏各種名貴丹藥功法的供養,可修行了甲子功夫,還是個靈玄初境的廢物,但是脾氣卻不小,平日裏喜怒無常。
而且生性怪癖,總以為自己高高在上,容不得別人在自己麵前有半點不卑微的模樣,府上前些日子有幾個丫鬟隻是因為跪敬茶水時跪得高了些,就被他當場擊殺。
事後丫鬟家裏跑到塵世府裏報官追究,也隻是賠了一些碎銀了事。再後來聽說連那幾個丫鬟家裏都被附近“強盜”滅了滿門。
九州發展到今天,世家高門的早已無數,但是固寧府陳家在這些世家高門裏也是地位超然,是大名鼎鼎的三家十流裏的十流之一。
這樣的權勢,別說殺一個蕭凡,就是殺一百個,一千個蕭凡也一樣會安然無事。
馬兒上的紈絝雖然沒有朝著這邊看上一眼,但是卻仿佛有心靈感應一般,伸手一彈,一道靈力光箭就刹時生成,朝著蕭凡這邊激射而來。
蕭凡心下大驚,顯然沒想到大山之外竟然有人能紈絝到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街殺人的地步。
光箭瞬發而至,一時間破空聲大作。
蕭凡不過凝氣練脈的靈脈境修為,絕無躲避的可能。少年隻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除了想到了死,腦海中便隻剩下了那支飛射而來的光箭。
可眼看著淩厲的光箭就要穿頭而過的時候,卻像撞到了一堵無形黑洞一般,憑空消失於無形。
“嗯!?”
紈絝子弟經隨意生殺慣了,這時一擊不成,早已驚怒異常,大聲罵道:“這個肮髒乞丐髒了本世子的眼,我出手擊殺,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竟敢出手阻撓!”
出手之人沒有現身,街道上的人們平日裏飽受在這個紈絝的**威之下,這時更是個個噤若寒蟬,唯恐自己平白惹禍上身。
蕭凡死裏逃生,這時回過神來,頓時心中怒氣狂湧,但逞一時之勇,以浮遊擊樹的事,卻也萬萬不可,隻能暗自壓下自己心中的怒氣。
過往的經曆已經使得這個少年擁有了遠超同齡人的堅毅和隱忍。
“小心,”
忽然一個中年男子伸手把他壓得蹲到了地上,那人低聲道:
“躲著別動,招惹了他,你恐怕在劫難逃,一會你還是找個機會快快逃走吧。”
就這樣隻身逃走自己當然心有不甘,但是為今之計,也隻能這樣了。
蕭凡抬頭看向這個出手幫助自己的男子,心中升起幾分感激,對著他點了點頭。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少年堅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個令陳平峰這樣的渣滓匍匐求饒的強者。
“就是你這麽個狗東西膽敢髒了我家世子爺的眼,我看你是嫌活得太長了。”
街痞打手們撥開人群,單手提溜著一個身體幹瘦的小乞丐走到了陳平峰的高頭大馬前,隨後重重地將那小乞丐扔到地上,將他身上各處摔出血來。
透過人群的縫隙,蕭凡看到那個被街痞誤抓的小乞丐像一隻病貓一樣匍匐在李平峰的馬頭前。
看他的樣子,似乎比自己還小,約莫隻有十二三歲。
小乞丐一言不發的默默伸手擋住了自己的臉,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摔得太疼,還是不想別人都看著自己的緣故。
“他媽的畜生。”
蕭凡不由得升起一種衝動,想衝出人群救下那個頂替自己的小乞丐。
可是自己的身體卻被先前的那個中年男子死死的壓住,男子用隻有蕭凡能聽清的聲音說道:
“別動,你現在出去也換不下那個小乞丐,死一個總比死兩個好。”
陳平峰端坐在馬鞍上,望著四下的眾人,用手慢慢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裘,自己生而富貴,與這些平凡賤種有著雲泥之別。
就是自己**的坐騎,也是日費百金的稀世珍品,也比這些人高貴一百倍,一千倍!
這就如同盤旋於高空的神鷹和爛泥中的螻蟻,那個螻蟻礙著了自己應當如何?
那自然是殺掉!
“殺了吧。”
陳平峰甚至不曾低頭去看那個匍匐在地的乞丐一眼。
光頭漢子立在一旁,並無動作,當然也不會出言阻止,一個乞丐的生死,還不足以攪亂自己的心境,就算攪亂了,如今的世道,自己又能怎麽樣呢?
光頭漢子未有動作,但是簇擁在旁的那些街痞小廝裏等著邀功的人多得是,當下就竄出了十好幾個人衝上前去準備結果了小乞丐的性命。
陳平峰卻又談笑著說:
“慢著,就這樣殺死他,太便宜了,先給我好好的鞭打,讓這些圍觀的賤民們也看看忤逆本世子爺的下場。”
說著,從馬上扔下一根繡金馬鞭來。
賤民嘛,當然要像狗一樣的去**,有時候殺雞儆猴就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哈哈哈,有趣有趣!
“世子爺英明,今天這事就讓我來,誰也別搶。”一個灰衣小廝骨碌碌的滾出來道。
啪啪啪——
重擊之聲不絕於耳。
灰衣小廝的每一次揮鞭,都擊穿了小乞丐本就襤褸的衣服,將他的皮肉抽的皮開肉綻。
世子爺高興就好了,至於別的什麽人的死活,又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小廝邊用力抽打,邊大聲罵道:
“該死的東西!”
“礙眼的渣滓!”
“不長眼的賤貨,狗一般的玩意……”
小乞丐還是一聲不吭,隻是默默的蜷曲著身體,遠遠看起來,就像一個沒人要的破爛麻袋。
蕭凡沒來由想起自己的混蛋老爹抽打自己的樣子,不忍再去看那個就要被活活打死的小乞丐。
倒是那個勸阻蕭凡的中年男子見他沒有了衝上前去的意思,默默地鬆了一口氣。
但是沒有人知道,今天的事情,日後在這個隻有十五歲,剛從蠻荒大山逃出來的半大少年心中留下了怎樣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