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風高月黑

淳於幾一直看著她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心中悵然。

他與其華相處了這麽多天,早已將她視作親人。這女孩子機靈聰慧善良,而且膽大心細,遇事不慌,似乎還有一身武藝,估摸搏殺能力遠高於他。所以其華叫他別跟去,也就依了她。

他往回走了幾步,停下腳步,歪著頭看了下天色,心中一連串的疑問總也揮之不去,“馬貴跑這荒郊野外來,究竟要幹什麽?那秦小夫人給了他什麽東西?他倆又是什麽關係?”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按捺不住一探究竟的欲望,於是又跑上山坡,往遠處眺望了一陣,整了整衣裳,朝河邊奔去。

天已昏暗,蘆河在這裏拐了個彎,水勢漸緩。岸邊有幾棵野柳,拴著一條木舟,舟上無人,被水流衝得來回晃**。

淳於幾也不敢靠的太近,就躲在灌木中,悄悄抬頭望過去,並無人影。其華說跟著馬貴到了這裏,他覺得馬貴就應該在這附近,於是趴在草叢中,靜靜等候。

天色越發陰沉,間或落下幾滴雨。淳於幾暗暗叫苦,生怕下起大雨。不期一陣風吹過,竟將烏雲驅散了許多,月光透出雲縫,稀稀落落映在河中。他也鬆了一口氣。

趴了半天不見人影,不覺困意泛起。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心想不好,於是使勁眨眨眼睛,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又伸手擼了一把茅草上清涼的水珠抹在臉,打起了精神,注視前方。

他尋思,再等一會,馬貴還不出現的話,就不管他了,自己回秦家莊園。

正想著,河邊影影綽綽有個人跳上了木舟。

淳於幾頓時來了精神,探出半個身子,睜大眼睛,試圖分辨那人是不是馬貴。不過離的遠,月光又時而被浮雲遮掩,實在看不清楚。

他佝僂著腰,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向河邊靠近。恰在這時浮雲飄開,一片月光落在了河上,他凝神看去,認出那人正是馬貴。

馬貴並未察覺有人窺視,彎著腰在船倉裏翻撿東西。過了一會,似乎頗為滿意,起身跨步到了船頭,要去解纜繩。

淳於幾犯難了,看樣子馬貴是要搖船走了,那麽是過去將馬貴攔下呢,還是由他去,倒也拿不定主意。

他握拳捶了下泥地,心想其華在的話就好了。

正在彷徨,忽見岸邊嗖地又竄出一條人影。他大吃了一驚,凝神望去。

隻見那人身著玄色勁衣,黑布蒙麵,身手矯捷,一眨眼工夫已經站在了船頭岸邊。

馬貴似乎也是猝不及防,匆忙倒退了兩步,木舟被他踩得搖晃起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淳於幾也懵了。他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前質詢馬貴,這會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也不知道與馬貴是什麽關係。看來隻能暫且隱身,靜觀其變。

玄衣男子手指馬貴怒氣衝衝說著什麽,馬貴似乎在竭力辯解。

淳於幾聽不分明,“難道這人就是那個在莊園裏與小夫人說話的陌生男子?”他心裏咯噔一下。

河邊草木茂盛,他悄悄向前挪了十數步,總算可以聽到些說話聲。

這時兩人爭執起來,說話聲也越來越響,隻聽玄衣男子怒斥道:“你這賊寇,謀財害命,可想過善惡終有報,蒼天饒過誰。”

“譚叔?”淳於幾聽清這聲音臉色大變,一顆心狂跳不已。

譚叔雖然著一身勁裝,又用黑布蒙麵,但是沒有刻意改變嗓音,所以淳於幾聽出來了。

這時又傳來馬貴辯解聲:“我何曾謀財害命,我這是——”話還沒有說完,譚叔已經亮出了長劍。

馬貴似乎也有準備,彎腰從船上取出一把環首刀,跳上岸來。

淳於幾驚的目瞪口呆,這兩人一言不和,竟然拔刀相向。他更想不明白,這兩人怎麽會碰到在一起的。

蒼白的月光將兩人的身影拂入河中,水波**漾,兩人斑駁的身影也起伏飄移,是而相疊,時而分開,刀劍磕碰的鏘鏘聲,不絕於耳。

淳於幾伏在草叢中,大氣也不敢出,看著兩人搏殺。

幾個回合後,譚叔明顯占了上風,一柄劍上下翻飛,直逼要害。

馬貴氣喘籲籲,勉力舞動大刀,卻已左支右拙,手腳也慢了下來。隻聽鏘啷一聲,馬貴的環首刀脫手而出,飛到一丈多遠,紮在地上,刀柄還不住地抖動。

馬貴撲通跪倒在地,不住磕頭,顫抖著央求道:“大俠饒命。”

譚叔冷笑道:“你要我饒你的命,你可知我是誰?”

馬貴一臉惶恐,連連搖頭。

譚叔奚落道:“你都不知道我是誰,還要我饒你。”

馬貴張口結舌,不知如何作答。

淳於幾心中暗道:“馬貴都不知道你是誰,你還要殺他。”他一直覺得馬貴是秦宅命案的知情人,所以期望能當麵詢問馬貴,當然不想他這麽死了。

馬貴求生心切,靈機一動,道:“你我素不相識,應無恩怨。那船上有許多珍寶,大俠拿去便是了。”

譚叔仰天哈哈大笑幾聲,慢慢彎下腰,雙目炯炯注視著馬貴,譏誚道:“我是來搶珍寶的嗎?”

馬貴嚇得臉色慘白,連連搖頭。

“你我本無恩怨,可你謀害若雲,就是我的仇人。”譚叔直起腰,緩緩說道。

“你是秦家莊園的人。”馬貴這時才明白怎麽回事。

譚叔哼笑一聲,點點頭:“你居然勾結那個歹毒婦人謀害若雲,罪不可赦。”

馬貴驚恐萬狀,也不顧抵在胸前的長劍,站起身,雙手不住亂晃:“大俠,你聽我說,不是這麽回事。”一邊說著一邊後退。

“啊——”淳於幾聽得一聲慘叫,隻見譚叔手持長劍漠然佇立,馬貴倒在了地上,已無聲息。

“譚叔把他殺了。”淳於幾一臉驚詫。未幾,心裏又浮起一個疑問:“他為什麽不問個明白就將馬貴殺了。”又一想:“也許他已然知曉。”再放眼看去,河邊已無人影。

夜空中的烏雲又聚攏在一起,將月光遮掩,曠野黑黢黢的,冷風低低地掠過茅草叢,攪出一陣稀裏嘩啦的聲響。

淳於幾打了個寒戰,腦子裏一片空白。他站起呆了一會,下意識的轉身往秦家莊園而去。

城西的蘆河距秦家莊園十數裏,淳於幾一路疾走,回到莊園已是午夜,徑直去了後院。

回來的路上,他一直擔心著其華,自責不該讓女孩子一個人去劫獄,心裏又期盼她順利救出若雲。

後院冷冷清清,沒有一點燈火。淳於幾先回了自己的住舍,以為可以見到其華和若雲,但黑洞洞的屋裏空無一人,便有些慌神,心忖其華救出若雲的話,早該回來了。

他在屋裏呆坐了一會,始終心神不寧,又站起徘徊,決定還是去若雲的住舍看看。

他來到若雲住舍樓下,這裏也是黑燈瞎火,並無人影,心中越發驚惶。環顧四周,陰沉沉的,耳邊盡是風吹過林梢嘩嘩的樹葉搖動聲和秋蟲的嘶鳴,隻有稍遠處秦小夫人的小樓亮著燈火。

他猶豫了片刻,便朝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