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稀罕物

江川跟了一趟商隊就掙回了兩貫錢,一時心高氣傲,再也沒有心思去耕種田地,任由父母去種些菜蔬。可是在家閑了幾日,秦奮卻一直沒來招呼。

江川耐不住了,就去北市尋找,正好瞧見秦奮要進一家布店,他趕緊迎了過去。秦奮也看到他了,笑著打了個招呼,道:“我與布店掌櫃說些事,你就在這裏等我。”江川點點頭。

等了許久,秦奮才出來,帶著歉意道:“讓你久等了,嗬嗬。”

江川道:“秦大哥你忙,我等等無妨的。”

秦奮抬頭看看天色,道:“快到午時了,我們找家食肆一邊吃飯一邊說話吧。”江川還有些猶豫,秦奮不由分說將他拉食肆。

江川未曾進過食肆吃飯,很是拘謹,秦奮叫來掌櫃點了酒菜。江川麵對佳肴遲疑著不敢下箸,秦奮道:“吃吧,等賺了大錢吃更好的。”江川笑了。

兩人先不說話,隻顧喝酒吃菜。待酒足飯飽,秦奮抹了下嘴,問道:“找我可是還想去關市。”江川點點頭,滿懷期待。

秦奮歪著頭思索一會,道:“我正在籌備貨物,過幾日就可以出發了,你也準備下。”

江川大喜,連連道謝,這時發現秦奮似乎還有話要說,便坐直身子等他說話。

秦奮猶豫了一會,慢慢說道:“我是有件事,不過還沒想好要不要說。”

江川一心要跟他去關市,唯恐生變,神情緊張地望著他。

秦奮見狀一笑,道:“是買賣的事。我說你聽,不必馬上做決定。”他又看了下四周,壓低聲音道:“這裏人多眼雜,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說罷。”起身出門,江川也跟了出去。

兩人來到秦家倉廒,秦奮吩咐夥計不許別人進來。

江川見他這般鄭重其事,心中也忐忑起來。

秦奮低頭想了一陣,又盯著他看了一會。

江川越發緊張,結結巴巴說道:“秦大哥,有什麽事你盡管說。”

秦奮噗嗤一笑,道:“不要這麽緊張,就是做買賣的事。”

江川還是緊張得雙手直抖。他強作鎮定,道:“你說吧。”

秦奮問道:“上次拿了兩千文錢感覺可好。”

江川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咽了下口水,使勁點頭。

秦奮道:“有賺大錢的機會,想不想一起幹。”

江川更加使勁點頭。

秦奮道:“我說你聽著。上次去五原,我夾帶了些私物,自己賺了一筆錢。我還說過,若是稀罕物,獲利何止逾倍。可記得?”

江川道:“記得。”

秦奮低聲說道:“我現在就有了這件稀罕物,與秦家商隊無幹,賺了都是自己的。”

江川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盯著秦奮。

秦奮也沒有回避他的目光,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江川才回味過來,問道:“是什麽稀罕物。”

秦奮湊上前,頗為神秘地小聲說道:“朝廷禁物。”

江川大吃一驚,叫道:“朝廷禁物?”

“輕點聲。不要這麽大驚小怪的。”秦奮直起腰,雙手扶案,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江川頓覺羞愧,沉默片刻,才輕聲問道:“什麽禁物?”

秦奮這時也不再故作神秘了,坦然道:“就是鐵刀,環首鐵刀。朝廷不許用兵器和鐵具與塞外交易,查到了是死罪。”

江川疑惑地問道:“那我們為什麽要拿這東西與塞外交易。”

秦奮伸出一根手指,語氣低沉:“一個字,利。”

江川聽聞一個利字,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期待,交織在一起,便覺得暈乎乎。

秦奮微微一笑:“先喝口水,聽我慢慢說來。”待江川情緒平靜了,才徐徐說道:“你可知道,一把環首鐵刀販至塞外可換回什麽?”

他見江川神情茫然,便自己答道:“一頭健牛。”緊接著又說道:“環首鐵刀在我們這裏私下買賣要價七百文,那一頭健牛呢?一千八百文。”

江川這下聽明白了,驚愕得又張大嘴巴,過了一會才眨巴下眼睛,剛要說話,秦奮豎起一根手指輕輕噓了一聲:“一把刀淨賺一千文,一畝地啊。做不做?”

江川躊躇半晌,終於下了決心:“做。”

秦奮臉上露出讚許的神情,頗為老成地說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求富,人之本性,用不著催促,都會去追求的,對吧。”

江川似懂非懂點點頭,不過還是有些擔心,道:“你剛才說這是禁物,若被官府抓到了,會怎麽樣啊。”

“殺頭。”秦奮回答的很幹脆。江川渾身一抖,雙手抱胸,神色也萎靡了。

秦奮暗自嗤笑,心想,聽說發財你倒是起勁,聽到有危險就縮頭了,天下那有便宜事啊。他哈哈一笑,寬慰道:“看把你嚇的,真是沒見過世麵。我怎麽會去做殺頭的事。”

江川還是膽戰心驚,嚅囁著:“你不是說要殺頭的嗎。”

秦奮道:“這是兩回事,乘船也可能翻到河裏淹死,難道就不乘船啦?走私鐵刀,被官府抓住了,就是犯禁獲罪;不被抓住,那就是一樁買賣而已。秦家商隊有官府發放的符傳,所以過關不須查驗。我們將鐵刀裹藏貨物中,沒人會查驗的。”

他停下來喝口水潤潤嗓子,繼續說道:“你算算,你上次賺了兩千文。如果拿這兩千文錢做本錢,就可以入手三把鐵刀,跑一趟二三十天,就可以賺回三千文,這還不算秦家給你的工錢。這樣你連本帶利有了五千本錢,再跑一趟就有一萬多,以後每次翻倍,不過一年,你租種的三十畝地都可以買下了。”

秦奮這話很有**力,江川全然忘了之前的擔心,心中也在盤算一筆筆盈利,恍惚間自己已經擁有了田地、擁有了莊園。他越想越激動,漲紅了臉,呼哧呼哧喘了一陣粗氣,方才勉強鎮定下來。

秦奮將江川的反應看在眼裏,心中好笑,又頗為感慨,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此言不虛也。

他有意再添一把火,說道:“你可知道秦家的老丈人是如何發家的?就是走私青鹽,那也是犯法的勾當。富貴險中求,趁著年輕多賺些。我不知道你怎麽想,我就是這樣想的,豈能一輩子做個家奴。”

江川被他說的心情激動,完全沉迷在發財夢裏了,他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環首鐵刀很難買的。”

秦奮得意地說道:“鐵刀是國家武備,尋常買不到的。我在北地郡武庫有內應,隻需讓他在采購時多買一些,並不造冊入庫,他買進的是官價,然後以市價賣給我就可以了。這次我訂了二十把,明日就可以取來。”

江川心中一閃念,二十把刀我卻隻能拿三吧,果然是越有錢就越有錢。他忽而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我們將鐵刀販到塞外,是不是有資敵之嫌?”

秦奮詫異地打量著他,道:“若是以前,確實有資敵之嫌。不過,現在漠南匈奴已歸順朝廷,北境安寧,久無戰端。他們收買鐵刀,也不過是防身而已。”又調侃道:“你倒是位卑不忘憂國嘛。”

這時門外咣當一聲響,江川緊張起來,直著身子側耳聽了一會,再無其他聲響,鬆了口氣。

秦奮道:“剛才說的你都聽明白了?”江川道:“聽明白了。”

兩人出門時天色已暗,秦奮道:“你明天晚上過來,我們一起裝車。”又叮囑道:“這事千萬不能與別人說,家裏人也不可說。就說是跟商隊去關市。”江川不住點頭。

回到家裏,江川沉浸在亢奮中,一宿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