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把酒言歡

縣令見眾人疑惑,便解釋道:“這個楊原乃是北疆慣匪,官府的金庫敢偷,皇家的陵寢敢盜。朝廷畫像通緝多年,一直未曾捉拿歸案。原來隱匿婁家莊園啊。”說罷目光轉向婁子望。

婁子望雖然驕橫,卻也年少膽怯,聞言臉上煞白,不由自主哆嗦起來,雙腿一軟,身子就往下滑。徐信見狀,一把將他攙住。

婁良恨得咬牙切齒:“逆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抬手就要揍他,被趙柏攔住。

郭聰神情淡然,上前說道:“此事與婁少主並無幹係。這人當街耍橫,與我兄弟起了衝突,又要持刀傷人,我不得已出手製止,失手傷了這人。想必婁少主也不知此人來曆,不知者不罪。”

縣令猶豫了一下,道:“此乃命案,你們還是跟我一起去趟縣衙吧。”

縣令也是左右為難,許、婁兩家都是平定的豪門大戶,縣衙征稅納糧、災荒賑濟,少不了要靠這兩家幫襯,所以,他是不敢得罪這兩家富豪的。但是,此事涉及人命,又牽扯朝廷通緝的要犯,他也不知處置如何是好,還是帶回去再說。

許延壽老於世故,看出了他的心事,上前拱手道:“尊縣,老朽有一言相告,不知當講不當講。”

縣令正愁沒人能替他出出主意,聽到許延壽這麽一說,急忙應道:“許老先生見多識廣,有什麽話不能講。”

許延壽微微頷首,算是回應,隨後正色道:“這楊原乃為朝廷要犯,躥至平定,被縣衙偵緝。縣令率眾捉拿,該犯卻持刀拒捕,傷及路人,最終吏民合力,將該犯擊斃。此乃大功一件,朝廷必有獎賞。郭聰路見縣衙追捕逃犯,出於義憤,拔刀相助,不慎傷了楊原性命,實屬意外。這也是楊原罪有應得。”

許延壽說的正氣凜然,心中卻是忐忑不安,留意觀察縣令的反應。

縣令聽完許延壽的一番話,琢磨了一會,覺得這確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不禁暗暗讚歎許延壽老謀深算。不過,他心中也有顧忌,這樣貪天之功為己有,若被告發,罪名可不輕啊。

許延壽看他的表情,猜到他是既想居功,又怕擔上弄虛作假汙名,所以遊移不定,便說道:“尊縣,我與婁莊主身臨其境,均可作證。”轉身以目示意婁良。

婁良正為兒子收留逃犯而煩心,能有機會撇清關係,自然是求之不得,趕緊接話道:“是的,是的。我與許莊主都看的清清楚楚,縣令不怕危險,率眾捉拿通緝要犯,居功至偉。”

縣令尋思,這平定縣的兩大富豪,平日裏想要攀附也攀附不上,現在他們自願幫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難堪,又想到“朝廷必有獎賞”,心中倒也是期待。

他拿定主意,就此結案,於是笑道:“莊主過譽了,此乃本縣職責所在。”

婁良恭維道:“尊縣恪盡職守,實為吏民楷模。”

縣令麵紅耳赤,心想這算什麽事啊。他不敢久留,麵向許延壽、婁良拱手道:“此案已然明了,本縣須回縣衙撰寫案宗,就此告辭。”便督促衙吏清理現場,自己匆匆離去。

許延壽、婁良、郭聰等目送縣令遠去。許延壽轉身笑道:“老朽恭請諸位至敝舍一聚,可否賞光。”

郭聰略微遲疑,拱手道:“郭某叩謝莊主盛情。隻是我們須趕往長安,不敢耽誤時辰。”

婁良道:“有什麽事,這般著急啊。”郭聰微笑不語。

許延壽臉上掠過一絲失望,很快就神色平靜。他環顧四周,指著一家食肆道:“那我們就去那間食肆坐坐,吃頓飯的時間總是有的吧。”

郭聰不好意思再推辭,笑道:“叨擾許莊主了。”眾人一起走進食肆。

食肆掌櫃見一大群人湧進來,有些詫異,待認出是平定兩大富豪許延壽和婁良聯袂光顧他的店鋪,又驚又喜。他慌忙站起,躬身道:“歡迎光臨。”

許延壽略微點點頭,打量了一番,問道:“可有雅室?”

掌櫃一臉媚笑,巴結道:“樓上有,樓上有。”殷勤地將眾人引上樓上雅座,抽了個空檔輕聲吩咐夥計,將店堂裏的食客都驅走,大不了賠些錢給他們。

樓上雅室倒是幹淨明亮,眾人依次坐下,婁良道:“店家,但凡好酒好菜,端上來就是了。”掌櫃應諾一聲,便下樓去操持。

一眾人坐了滿滿一屋,其樂融融。郭聰一行人在此逗留,原本就是要撮合這兩家和解,現在倒好了,這兩家的家主坐在一起了。

徐信瞧瞧許延壽,又瞧瞧婁良,笑而不語。

婁良知其用意,麵對許延壽,避席作揖,恭恭敬敬道:“之前婁某不恭,還望許老先生海涵。”許延壽亦避席還禮:“老朽禮數不周,亦請婁莊主見諒。”兩人哈哈一笑。

這時掌櫃帶著夥計送來酒菜,眾人把酒言歡。

婁良亦想挽留郭聰等人多住幾日,於是含蓄問起為何行程匆匆。

郭聰也不相瞞,道:“我等五人本是重罪疑犯,由朔方郡獄押解至長安廷尉府候審。”便將其中的原委說了一遍。

許延壽和婁良都是沉浸江湖經年,對他們待罪之身並不在意。然而聽聞他們這一路無人押送,是自己去長安歸案,倒是極為震驚,過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許延壽喃喃道:“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婁良似有不解:“從塞外販馬入關,並不犯法,隻是你們正巧遇到邊爭封關。你們之前並不知道兩端發生戰事,所謂‘私販軍馬’,是可以說清的呀,郡衙問罪,沒有道理啊。”

徐信苦笑道:“那也要到了長安,見了廷尉方可辯白。”

婁子望端起酒杯正要喝酒,聞言脫口而出:“又沒人押送,你們不會跑的啊,幹嗎去長安受罪。”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眾人目光一齊轉向婁子望,屋裏一時陷入沉寂。

婁子望莫名其妙,雙手捧著酒杯,尋思他們表情怎麽這般古怪,便尬笑幾聲,舉起酒杯示意喝酒,見沒人應和,就自己喝了一大口。

婁良又羞又愧,臉漲得通紅,咬了咬牙,避席站起,躬身作揖,道:“婁某教子無方,唐突了大俠。還望見諒。”

郭聰等人也一起站起,拱手還禮。郭聰神情凝重,道:“人無信義,何以立身。願與婁兄共勉。”婁良垂頭喪氣,抱拳道:“慚愧。”

婁子望站在邊上,還沒明白怎麽回事,道:“我也沒說什麽呀。”

婁良回身怒吼:“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