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風波起

醜時末。

月色朦朧。

星光不顯。

西江昌州糧倉附近空無一人。

安靜的有些詭異。

漆黑的夜裏,忽然燃起幾堆篝火。

緊接著這種靜謐被呼嘯聲打破。

篝火後方湧出數百人。

不少人引燃火把,朝不遠處的義倉衝去。

有人鬼叫著,有人揮舞著火把。

也有人將手裏浸染了膏油布的箭矢引燃,隔著老遠便射了出去,落在義倉前的土地上,繼續燃燒。

久旱的地麵塵土飛揚,能見度極低。

整個亂哄哄的,毫無章法。

“殺!”

一聲大喝。

義倉的大門忽然被打開。

有數十甲胄齊全的士卒提著長槍穩步推進。

兩夥人迅速撞在了一起。

匪徒的刀砍在甲胄上,火星綻放的同時,刀口崩碎。

“殺,殺,殺!”

士卒長槍動作簡單,就是平刺。

一槍一個窟窿。

血水混夾著哀嚎聲,撕裂夜的靜謐。

左右兩側的矮房子忽然開了門。

二十個手上綁著白布的人,悄無聲息的魚貫而出。

從兩側切入戰團,打了匪徒一個措手不及。

“風緊扯呼!”

有匪徒發現中了埋伏,厲聲疾呼。

然而已經太晚了。

兩側切入的二十人,如同錐子般刺入匪徒兩肋,長刀所向摧枯拉朽般,片刻間鑿穿了匪徒。

首尾異位,又殺了回來。

這二十個如同殺神般的黑衣人,讓匪徒亡魂皆冒,戰意全無。

混亂中,有人丟了兵器跪地求饒。

戰鬥結束的很快。

快到出乎士卒們的預料。

而那二十名黑衣人隻是朝士卒頭領點了點頭,便迅速隱入黑夜中,朝永澤縣方向而去。

這一幕在湘南、西江兩道並不鮮見。

大同小異。

而此刻的永澤縣衙門前,數百名匪徒喊叫著,潮水般開始衝擊縣衙大門。

衙門裏,謝晚晴正站在廳門前,不知在想些什麽。

陸誌明提著長刀,站在謝晚晴身前兩步。

再往前,則是三十名全身甲胄,手持長槍,腰間佩刀的禁軍。

這是陸誌明的親兵,從禁軍裏帶過來的。

事已至此,說什麽也沒用。

“哐當”一聲,門被撞開。

“殺!”

禁軍士卒大喝一聲,長槍刺出。

門口狹窄,匪徒一時間竟然無法衝破,但也毫不退縮,悍不畏死地發起衝鋒。

不少搭著人梯翻牆而入。

“殺!”

喊殺聲中,長槍一次次刺出。

謝晚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戰爭的殘酷。

不少禁軍手裏的長槍卡在骨骼間,一時抽不出來,索性棄了,抽出長刀替身邊戰友警戒。

當當聲不絕於耳。

一刻鍾不到的時間。

禁軍士卒便隻剩十人。

而匪徒,還有七八十人。

這些剩下的都是匪徒裏的骨幹。

凶殘,蠻橫,不拿性命當回事。

禁軍士卒開始後退,收縮,直到距離陸誌明跟前一丈,方才重新列陣。

陸誌明抽出長刀,“大人,退後。”

“陸將軍隻管殺敵,無須管我。”

謝晚晴忽然眺目看向門外。

原本靜悄悄的街道上,忽然間響起奔跑的腳步聲,緊接著人聲鼎沸。

“鄉親們,這些賊人要加害謝女官,要搶咱們糧食,不讓咱們有活路,鄉親們咱們該怎麽辦?”

“殺了他們。”

“殺!”

謝晚晴眼眸忽然就紅了。

那些淳樸的百姓,或舉著鋤頭,或拿著菜刀,一窩蜂的衝了上來。

陸誌明低吼一聲“殺”,連同剩下的十名禁軍士卒衝殺了過去。

陸誌明知道,百姓們憑著一腔熱血發起的衝鋒,很快便被擊垮。

血肉模糊中、哀聲遍地裏的慘狀,會讓他們四散而逃,不僅不是助力,反而成為累贅。

這是陸誌明的經驗。

可讓他意外的是,百姓們竟然悍不畏死,硬生生用鋤頭與菜刀糾纏住了半數悍匪。

陸誌明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看到一個老者,一手抓著穿透腹部的長刀,一手揮舞著菜刀割破那名悍匪的喉嚨,血水從那老者口中溢出。

陸誌明看的分明,那老者臉上帶著笑。

這顛覆了陸誌明固有的觀念。

“嗖”的一聲弓弦聲從屋簷處響起。

一隻箭矢射中賊人。

“有弓箭手?”

匪徒頓時一驚。

“在那,飛簷的位置。”

有賊人發現了弓箭手的位置。

仔細看去,不過是一老頭趴在飛簷處彎弓射箭。

原來是個獵戶。

獵戶的弓力量不夠,距離這麽遠,隻要不被射在要害,通常死不了。

持著大砍刀的匪徒放下心來,迎上陸誌明。

沒有任何花哨的硬碰。

匪徒退了兩步。

低頭看了眼崩掉一角的大砍刀。

“好刀。”

匪徒盯著陸誌明手裏的長刀,目露貪婪之色。

陸誌明不說話,踏步上前,腰腹猛地發力,長刀由上往下劈下。

這是百姓用生命換來的機會。

那匪徒也不後退,吐氣開聲,雙手握住刀柄,斜刺裏往上撩。

“當”的一聲,匪徒大砍刀崩斷。

陸誌明好似早有準備,原本該劈向地麵的長刀,忽然變了向,刺向匪徒肚子。

“噗”的,白刃入肉聲。

那匪徒不可置信的看著肚子上的長刀,眼神漸漸渙散。

“三弟!”

一聲悲呼,殺進人群裏的一個大漢順手操起把長槍,甩向陸誌明。

陸誌明不退反進,一腳將刀鋒上的匪徒踢向長槍。

長槍穿透匪徒,去勢不減,固執地刺向陸誌明。

“叮”的一聲,長刀準確的劈中槍尖,火星在暗夜裏耀開。

借屍體阻隔視線,大漢手裏的砍刀由下而上劃向陸誌明。

突兀而狠辣。

這一刀若是劃實了,免不了開腸破肚的下場。

陸誌明反應很快,就地一滾避開刀鋒的同時魚躍翻滾,長刀劃向大漢右腳。

大漢勉力跳開。

低頭一看,大腿外側的褲子裂了道口子,有鮮血溢出。

那大漢悶不吭聲。

手起刀落。

勢大力沉的一擊,令陸誌明連消帶打,仍舊扛不住巨力連退兩步。

與一般匪徒不同,這大漢一招一式皆為軍中殺人技。

大漢對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

陸誌明後退的刹那,大漢便猛然一踏步,雙手握刀猛然劈下。

就在刀勢達到頂點時,大漢左手猛然一揚,白色粉末在空中散開。

凝神蓄力,準備應對雷霆一擊的陸誌明哪裏料到對手竟然這般齷齪。

眼睛瞬間被粉末迷住。

灼燒感傳來,根本無法睜開。

劈空聲傳來。

危急關頭,陸誌明隻能將長刀橫舉借力側步。

左腰側刺痛。

終究是慢了一絲,被砍刀劃傷。

“將軍!”

還活著的四名親兵怒吼一聲,舍下對手,朝大漢殺來。

已經渾身是傷,早已是強弩之末的親兵又如何是那大漢的對手。

獰笑一聲,大漢一刀劈翻一個,拖著受傷的腳,朝陸誌明走去。

陸誌明長刀駐地,目不能視。

左肋鮮血湧了出來,搖搖欲墜。

大漢砍刀緩緩舉起,“你很厲害,但這是江湖,不是戰場。”

陸誌明不後悔。

隻是覺得憋屈。

他不怕死,也早有這個覺悟。

但死在這下三濫的江湖手段中,他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