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富其人

陵賜縣鼎鼎有名的來福酒樓老板林富，是苦孩子出生。五歲那一年，他跟著母親從老家山銅縣逃難到陵賜縣，一晃已經過去五十多年。雖然現在家產豐厚，置下大量田產，經營的來福酒樓生意好得令同行眼紅，但也隻有他自己知道，午夜夢回，總是會夢到逃難的那一年，母親推著獨輪車，將幼小的他放在獨輪車橫杠上，蓬頭垢麵地推著他，以及那些少得可憐的，又破又爛的家當。和同村人一起，翻山越嶺，跋涉在曠野中，經曆了被野狗追咬，陷入沼澤，以及差點因為貪食觀音土而被撐死的慘痛經曆。

說起來，林富家本來條件還不算太窮，至少家裏還有十幾畝地，以及兩處房子。可是自從父親林有根染上賭錢後，很快家業就被敗光。後來林有根喝醉酒，失足跌進陰溝裏死了，林富家的日子更是過得一日不如一日。林富母親盧氏，一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女人，沒念過書，不但獨自撫養三個孩子，還要償還林有根生前欠下的債。

日子已經很難熬了，在林富五歲那年，山銅縣又發生了一場大旱災。從三月份開始老天就不下一滴雨，太陽天天都明晃晃地掛在天空，看的人心煩意亂，莊稼也都被曬的顆粒無收。禍不單行，九月份，縣裏爆發了大瘟疫。最初，是孩子得了病，高燒，嘔吐，昏迷不醒，渾身出現紅斑後，沒幾天人就沒了。再後來，老人也被感染到。一時間幾乎是家家有喪事。

死人太多，棺材鋪的生意來不及做，到最後就是用木條釘了直接裝了拉走。而後，棺材鋪老板自己也得病死了，老板娘一看形勢不對，帶著預定棺材的錢款和細軟跑了，夥計們自然也都作鳥獸散。

山銅縣的街道上，屍體堆積，由於是瘟疫，也不能挖坑填埋，又缺人手拉到郊外去，於是直接就地火燒。在如此重擊下，縣裏人心惶惶，有點錢的人家是早就出逃了，剩下的窮人們，眼看著實在沒法過了，於是一咬牙，結伴出逃。

林富家就是這樣。

本來，家裏有三個孩子，結果被瘟疫鬧得隻剩下林富一個。盧氏眼看再不走，隻怕這最小的孩子也保不住，雖然逃難的路上艱難多險，甚至也很可能死在逃難途中，但是總比等死強。

曆經千辛萬苦後，林富母子到了陵賜縣，舉目無親。好在有同鄉早他倆一步到了陵賜縣，老鄉幫老鄉，盧氏很快就找到了活計——在碼頭上卸貨。

這本是男人的活。但雇主看著盧氏身體結實，力氣不輸於成年男人，要的工錢又隻是男人的一半，於是雇了下來。

再後來，盧氏靠著白天碼頭幹活，晚上接縫補漿洗的活，倒也養大了林富，還攢下錢來，買了一間小小的，破舊的屋子。

江南地區自古以來就注重讀書。盧氏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卻也知道，隻有讓林富讀書認字，或許將來的出路才會好一點。於是咬著牙，拚著命，讓林富去念書。

而林富倒也聰明，私塾老師教的那些之乎者也，他背著沒幾遍就都記住了。可天不遂人願，眼看著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孩子也一天天的有出息了，盧氏卻沒高興幾天，就在卸木材時，被一棵剛砍下來的樹木砸中後腦勺，腦漿迸裂死了。

於是，年僅十三歲的林富成了孤兒。書是自然不能念了，甚至連吃飯都成了問題。這時，山銅縣老鄉們又一次伸出了援助之手，介紹他去一個鹵菜鋪幫忙打雜。

於是，靠著盧氏意外死亡時賠償的一小筆錢，和老鄉們的幫襯，一晃眼，林富到了二十歲。那一年，他辭了老板的工，自己開了一家小小的鹵菜鋪。憑著自己過硬的手藝，以及肯吃苦，人機靈，又會來事，漸漸的，日子越過越好，從一間小小的熟菜店，慢慢發展成為陵賜縣口碑最好，生意最火的來福酒樓。

在外人看來，林富後來的日子是過得順風順水，除了沒娶妻生子，其他都讓人羨慕。但其實內裏的各種艱辛，也是不為外人所知罷了。

在社會底層混過，在死亡線上掙紮過，這些經曆讓林富學會了察言觀色、不動神色，永遠都是笑臉迎人地出現在眾人麵前，也讓他內心變得敏感多疑，缺乏安全感，對金錢有著變態的執著。

性格決定命運。

林富後來的際遇，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