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城區
第八十六章 城區
六個人的重量壓在三輪摩托車上,讓摩托車提不起來速度。雖然車軲轆轉得慢,可發動機的轟鳴聲倒是不小。
開離那塊水泥壩子後,摩托車慢悠悠的拐上了國道。發動機運轉帶來的震動,讓我的腳下傳來幾絲麻木感。三輪的摩托貨箱裏,設計有供人坐下的板台,但核載人數沒有設計到能供五人乘坐。靠坐在貨箱裏的五個人,麵對麵的擁擠著,沒有多餘的空間能活動身體。周誌宏和吳林禹,坐在我的對麵。我擠坐在貨箱的最後部,段可和陳莉姍就坐在我這一排。
由於太擠,我有一隻腳甚至還蕩在車外。但我已經相當滿足了,因為背上的大包已經卸下放到了貨箱中間,再沒有多餘的力量壓在我身上。
陳莉姍又取出相機,跟著三輪車的速度一路記錄著。
一段下坡路,讓三輪摩托車放快了速度。突如其來的冷風,瞬間灌進我們的脖子裏,眾人急忙縮緊脖子,立上衣袖,想要阻擋冷風侵入我們的身體裏。禦寒的同時,我不忘看向王叔,他應該才是吹最多風的人。王叔佝僂著身子,立著頭,雙手直直的捏著車龍頭握把。
不用說,迎麵而來的風全都會拍在他臉上,光是想想都冷。王叔本來就上了一定年紀,先不講其他方麵,光是看抵抗力的話,他肯定比不上貨箱裏的幾個年輕人的。要是王叔被這風吹出問題來了,不僅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兒,我們心裏也會過不去。
“你那頭盔在哪兒?”我清了清嗓子,問吳林禹道。
“頭盔?”吳林禹反應了一會兒,然後指向迷彩大背包,“在包裏啊。”
“你快找出來。”我對他說,然後轉頭叫王叔停下了車。
我想,拿頂頭盔給王叔戴著,應該會好些吧,雖然部隊發的頭盔沒有摩托車頭盔那樣的擋風性能,但至少會起點兒作用。
王叔很守規矩的把摩托車靠向路右邊,停了下來。他轉頭問我:“怎麽了?”
果然,王叔幹裂的嘴唇,已經有些發紫了。看來真得給王叔弄點措施了。這人隻要到了一定歲數,甭管平時看起來多硬朗,有時候一點小毛病,就能整出一場大病來。我爺爺以前就是這樣。
我回答說:“沒事兒,就是想問問你冷不冷。”
王叔脫掉右手的手套,嘴裏哈了一口熱氣出來,在臉上抹了抹說:“有一點吧。”
“這樣,你們等我抽口煙,我歇會兒。”王叔轉回身繼續道,說著就摸出了煙。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裏有幾分感動。
吳林禹從背包裏找出了頭盔,他對王叔說:“前輩,要是冷的話,就換我來吧,你來後邊坐著。”
王叔朝我們甩來兩根煙,吳林禹很敏捷的用手裏的頭盔兜住了。王叔點燃一支煙說:“用不著,而且你腿上的毛病,在這位置上坐久了會有問題。”
我把頭盔裏的兩根香煙掏了出來,然後拿上頭盔說:“行,那你把這盔戴上吧,可能會暖和些。”
王叔仔細看了看我手裏的頭盔,他吐了口煙,笑著點頭道:“好,可以,幾十年沒有戴過解放軍的鋼盔了。”
我將頭盔拿給陳莉姍,讓她遞給王叔。王叔有些興奮的接過頭盔,在頭盔的迷彩罩子上撫了撫,然後把香煙叼進嘴裏,雙手舉起頭盔戴上。
雙手正了正頭頂的盔,王叔眯起眼睛對我們笑了笑。看到他都露出了笑容,我也跟著咧開了嘴。別看王叔整天悶聲不吭的,瞧他這憨厚的笑容,說不定他以前在部隊時候,就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小兵蛋子呢。
之後,陳莉姍又從包裏扯出一條圍巾來,叫王叔圍上。王叔看了看那條花哨的圍巾,也沒拒絕,直接就拉開夾克的衣領,圍到脖子上。可能是他真有些冷吧。
帶有好幾種顏色,像一條彩虹的圍巾,繞到王叔脖子上,有種說不出的怪誕。段可也忍不住捂著嘴巴笑了幾聲。笑歸笑,隻要他老人家覺得暖和就行了。
王叔抽完煙,就又發動了摩托車。
這一路很平緩,王叔也讓摩托車勻速前進著。大概十分鍾的車程後,三輪摩托車開到了一個分叉口前。說是分岔口,其實也就是道路的左邊多出來了一條路。不知道該往左開,還是繼續往前走,才能通往城區。王叔放慢了車速,抬頭看向頭頂上方的路牌。
路牌告訴我們,左邊的那條道,叫做建設大道,是318國道的一部分。右邊的那條,叫做旗峰大道,是通往恩施城區的。那我們自然是選擇右邊這條道路了。
王叔也了解清楚了路牌上的情況,於是車頭一拐,朝前邊的旗峰大道開去。路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加油站,王叔轉頭看了一眼,就把車向朝加油站拐去。我抬頭看向加油站的頂部,“中國石化”的白字紅底上,沾著好多灰塵,一眼便知是多年積澱下來的。加油站裏,有三輛轎車停在加油台前,等著加油。看到這,我有些興奮,心說是不是可以換車坐了。
王叔把三輪摩托開到轎車旁,放慢速度,一輛一輛的看過去。遺憾的是,三輛車裏都是空的,連個死人都瞧不見。看來車主不在車裏,我們自然也找不見鑰匙,王叔隻好駕駛著三輪車,有些失望的從加油站裏繞了出來。
這段路開始,國道兩旁的建築物就多了起來,有幾分城鄉結合部的感覺。什麽小賓館呀,農家樂呀,民房上印刷的廣告呀,不斷映入我的眼簾。我看到最多的,是一些建築前堆著的大塊大塊的石材,可能是附近的石料開采業比較發達吧。
更加直觀的感受是,有一股股腐臭味充入鼻腔。和之前所去過的城市一樣,病毒過境的時候,這裏也應該是夜晚。所以,街道上基本上看不見死人,更多的屍體,都在建築物內,散發出的臭味,證明著它們的存在。
路上肯定有好久沒有過汽車行駛過了,經過幾次雨水的衝刷,路麵幹淨得有些不像平日裏見過的國道。但是每隔幾米路麵都會出現裂痕或者是坑窪,以前一定是被超載貨車們蹂躪過。
這條道貼著一條江修著,江邊有不少農田。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視野還算開闊,除了在沙礫旁靜靜流淌的江水,周圍一切基本上都是靜止的。
“你們說,這座城裏邊會有人嗎?”周誌宏看著路邊拉著卷簾門的修車店,問我們。修車店雖然關著門,但壩子上還挺著一輛未來得及修好、前輪被卸掉了的皮卡車。
“這還沒到城裏邊呢。”我看著路邊的一牌標語回答說,標語寫的是“城市管理人人參與,美好環境人人受益”。
“當然有。”吳林禹活動了下手臂說。
這時,視野裏出現了一座鐵路橋,從國道上方跨過,引得我們紛紛抬頭望去。看到鐵路,我又生出主意來:要是哪天國道也不通了,我們可以沿著鐵路沿線走,那上邊總不會堵車吧。但鐵路上的路麵應該不太寬,恐怕隻有兩輪的摩托車才能在上邊通行。
“別又遇到一群土匪,對我們揮刀舞槍的。”周誌宏撇著嘴巴道。
“怎麽能說他們是土匪呢。”我接話道,周誌宏一定是說的李工頭他們。
“要相信還是好人多。”陳莉姍放下了相機,也加入了談話。她肯定也知道周誌宏說的是劉偉。
三輪摩托車從鐵路橋開過之後,路兩旁突然就多了不少工程用車。黃色塗裝的挖掘機、推土機、吊車,或是一些我說不出名字的工程車輛,整齊的停放在路兩邊。這段路上的店鋪也大都是汽修、汽配店,想必附近肯定是有什麽石料開采工地。
除了形形色色的挖掘機,也有不少民用車輛夾雜在其中。但王叔沒有停下來去檢查那些車,可能是覺得太麻煩,有三輪摩托車代步就行了吧。
“陳莉姍,”我問她說,“你不是說你在這城裏住過嗎,那你知不知道城區到底還有多遠啊?”
陳莉姍聳聳肩說:“我都是從高速路過來的,根本沒有來過這裏。”
“對了,我們幹嘛不走高速路啊?”陳莉姍別過問王叔,但王叔沒有理她。
“因為高速路上全是車啊,你不知道嗎?”段可接話說。
“不知道。”陳莉姍搖頭說,“我沒事兒去高速路幹嘛啊。”
“不是傳言都說往西邊走安全嗎,你沒有跟著上高速跑路?”我問她說。
“沒,隻聽朋友提起過,而且我爹媽不願意走,我也隻好留在家了。”
“當時我還以為,這會跟非典一樣,隻要呆在家,鬧鬧就過去了,結果呢,一覺醒來,什麽都沒有了。”陳莉姍別過頭繼續道。
段可低頭玩弄著頭發,低聲說:“你比我好,我到現在都還沒有回過家。”
兩個女孩突然聊進了這種話題,讓我們三名男性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沒事兒,你還有他啊。”陳莉姍指了指我說,“對了,你倆咋認識的?”
“就在高速路上啊。”段可抬頭說。
“高速路?”陳莉姍有些不相信的問道。
我看到有兩棟未完工的大廈樓闖進視野,街道旁也出現了整齊的行道樹,不知道是不是踏入城區的範圍了。
“是啊,高速路。”段可點頭道。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邂逅地點呢。”陳莉姍有些好笑的說。
吳林禹用腳蹭了蹭我,說:“給講講唄。”
“沒啥好講的。”我別過頭,看向後邊笑道。
這時,三輪摩托車突然停了下來。我們轉頭朝前一看,王叔手臂揮了幾下,對我們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