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曳光彈
第六十一章 曳光彈
吳林禹最先反應過來,他迅速起身,朝陽台跑去。留在沙發上的我們,也立即跟上他的腳步,想去陽台一看究竟。
手肘剛放在陽台的護欄上,樓下就又傳來一聲槍響。往樓下一看,在單元樓十幾米外的草坪上,有一塊在黑暗中特別顯眼的、明亮的區域。明亮的原因是,草坪裏種著的幾顆樹上掛有好幾個白熾燈泡,就像是在裝飾聖誕樹一般。
掛燈泡的人,很有意的取了其中的幾顆樹,所以我看到的樓下明亮的區域,差不多是一個標準的幾何圓形。
在這塊被燈泡照亮的區域中,有一個人正在站在裏邊的草坪上,雙手持槍,做著瞄準狀。看到他手裏的槍,我就明白了,槍聲肯定就是從他那裏傳出的。
可是,他麵前五六米的明亮區域,空無一人,不知道那人舉槍瞄準的是什麽,開槍的原因就更不得而知了。
就在我疑惑這個問題的時候,那人又開了一槍。在槍聲傳到我們耳朵裏之前,槍膛裏的子彈,拖著一條細長的尾光,很是華麗的、飛快的射入黑暗裏。
沒等我反應過來,子彈拖出的那條尾光,在黑暗裏飛行了十幾米的距離後,就擊中了什麽東西,立刻消失不見。
“曳光彈。”吳林禹說。
曳光彈,是為了幫助士兵顯示彈道、修正射擊偏差的一種彈藥,有時也做指示目標用。這種彈藥一般夾在機槍的彈鏈裏用,每五發普通子彈夾一發曳光彈,免得機槍手射太快,後坐力壓得找不著方向。我以前看過某些部隊夜間訓練的照片,滿照片都是曳光彈亂飛,看照片還沒什麽感覺,沒想到現實中的效果如此震撼華麗。
“他這是在幹什麽,我怎麽看到射出的是熒光棒?”周誌宏說,他抬了抬眼鏡,想看得更清楚些。
“我看這是在練槍。”王叔說道。
“晚上練槍?”我驚訝道,這裏又不是什麽集團軍搞夜間演習,他這大晚上的來打靶子,是有病吧。
“嗯,我們以前晚上搞訓練的時候,也用過曳光彈。”吳林禹接話說。
“在越南打仗的時候,我們經常晚上打一串曳光彈出去,給炮兵大哥指目標。”王叔不甘示弱,也跟著回憶道。
那人又連開兩槍後,便放下槍,把槍背到身後,朝前走去。
“那是劉偉?”我說道。雖然看不清那人的臉,但從體型和走路的姿勢可以看出,打槍那人十有八九就是劉偉。
“看出來了。”吳林禹眯起眼睛說。
老陳認出那人影後,吸了口氣,疑惑道:“奇怪,他今天怎麽想起大半夜出來打槍了?劉偉以前都沒怎麽開過槍的啊。”
“你怎麽知道他以前沒出來打靶子?”我問老陳說。
老陳有些無語的說:“他在這裏開槍的話,我在江邊還聽不見嗎?”
啊,這樣想想也是,老陳住的地方離這裏又不遠,這槍聲的尖銳程度,要傳到江邊,應該不成問題。
“這還用想?肯定是在為搶走李工頭的位置做準備了。”吳林禹說,“李工頭還是慢了一步啊。”
“現在後悔的話,還來得及。”我對吳林禹道。
“後悔個屁,他一個人在晚上瞎練,我不見得有什麽卵用。”吳林禹絲毫不在意的嘲笑道。
“你這就是在斷章取義了,萬一人家在練習夜間突襲也不一定呢。”我開玩笑說。
這時,劉偉檢查完了他的射擊成果,從黑暗裏慢步走了出來。
劉偉今晚的行為,果然印證了李工頭的猜想。但即使是李工頭預想到了,他現在仍是被動的局麵。瞧吧,想要奪位的宰相,已經公然在皇帝麵前大肆練兵了,這完全就是在拋出“老子就要篡位奪權了”的信號啊。
不知道樓下的李工頭,此刻看到這一幕,心裏是個什麽感受。這樣看來,李工頭並不是什麽善於玩弄權術之人,竟然把最重要的武力權,輕易拱手到了其他人手裏,最後不得不把希望押在五個陌生人身上。
樓下住著的人,也都被槍聲吸引了出來。我低頭一看,每層樓都有好幾個腦袋擠在陽台上,議論紛紛。整棟樓,一時間熱鬧起來。
看著這番情景,我竟覺得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有次我家樓下起火了,樓裏的人也是紛紛朝外探出頭,一邊圍觀一邊議論。沒想到在這樣的世界裏,還能見到以往街巷中的人情畫卷。
劉偉依舊在草坪上慢悠悠的踱步,沒有看單元樓一眼。但是,我擔心等會兒他要是抬頭看到陽台上的我們,氣一上來,說不定順手就是打過來一梭子子彈。那個時候,子彈可不長眼,假如我們運氣差,被子彈打中,也找不到人說理去。
我將我的顧慮給眾人說了,他們也同意我的想法,便一齊退出了陽台,關過退窗,拉嚴窗簾,回到客廳裏。
“你們要留下來幫李工頭的話,肯定少不了一場血戰了。”老陳又拈著胡子跟我們說。
吳林禹擰開了一瓶礦泉水,接話道:“如果打仗的話我可能會害怕,但是打壓住一個體育老師,我還是有信心的。”
“他還有幾個小弟呢。”我提醒他道。
吳林禹很是不屑的說:“那幾個慫包,我估計連槍都沒有開過。”
“那他怎麽不帶小弟一起來練槍打靶子啊?”周誌宏問道。
老陳笑著回答他說:“這個當大哥的,總得要有點能力比手下幹事兒的強吧,不然還怎麽當老大啊。”
“竟然不懂得共同進步。”周誌宏也喝了一口水說。
“這樣才好呢,你當他們是個學習小組嗎?”我笑著說。
“留下來,就是要打架啊?”段可問我。
“差不多吧,”我回答她說,“對了,明天要是陳莉姍還來找你,你可別說漏嘴了。”
“幹嘛要打架?”段可沒有理會我後半句話,繼續問我說。
“因為不打架的話,帥氣的李工頭,以及帶你去洗澡的好人們,就要有苦頭吃了。”我簡單的跟她解釋著說。
“噢,”段可低頭應聲道,“那你可別受傷了。”
抽完一輪煙後,王叔對我們說:“先睡了吧,睡覺的時候還可以再考慮考慮。”
“飯都還沒吃呢,”我看看表說,“這才八點過呀。”
“你不說還忘了,剛才你下去的時候,有人帶了一箱方便麵給我們。”吳林禹對我道。
“那你們吃吧,我肚子不空,先睡了。”王叔站起來對我們道。
於是我們快速分配好了房間,王叔和老陳,段可和我,分別睡房裏的兩間臥室。周誌宏和吳林禹,就睡沙發上。
老陳走到飲水機前,拍打了幾下水桶,發現裏邊還有水,就打開了燒水開關,準備泡方便麵吃。
“嘿,兵哥,你看我發現了什麽!”周誌宏在電視機下的抽屜裏翻到了什麽,很是興奮的對吳林禹喊道,“今晚我倆睡沙發也不會無聊了!”
說完他就把抽屜裏那東西扯了出來,一塊長方形的盒子正被他拿在手裏。看上邊的圖案,應該是一盒dvd光碟。我心說興奮成這個樣子,難不成是找到了成人電影?
周誌宏把手裏的dvd盒子扔給了吳林禹,我好奇的偏頭一看,原來不是什麽成人影片。看封麵上的主角,應該是部外國電影,名字是《勇敢的心》。
“那趕快的啊,打開電視,dvd也開上。”吳林禹肯定很久沒見過這些東西了,他也很興奮的回答周誌宏說。
十來分鍾後,除了王叔睡覺去了,我們幾人全都留在客廳,圍在茶幾前,一邊吃著方便麵,一邊欣賞著電影。這種久違的居家舒適感,我們能再次體驗到,真得感謝李工頭。
吳林禹為了追求影院的效果,特意把燈關了,然後打開連著dvd的音響。他也不怕吵到樓下的李工頭。
看到電影裏女主角被割喉的情節,我莫名其妙的把段可代入了進去,想著劉偉會不會把我們全打死後,也往段可的喉嚨上割上一刀。就在我越想越害怕的時候,段可突然問我,要不要去臥室睡覺了,這部電影她高中時就看過了,現在看著無聊。
好啊,我回答她說,反正我剛剛被自己的幻想擾亂了心神,也沒有心情再繼續看下去了。於是我倆離開了客廳,走到臥室裏。
打開臥室裏的燈,窄小精致的房間立即變得明亮起來。這裏就是之前吳林禹和我們商量逃跑計劃的那間臥室。床頭上,依舊掛的是那張婚紗照。照片裏的兩人衣著光鮮,朝鏡頭麵露微笑,享受著那一時刻的幸福。
看到這對喜結良緣的新人,我就在想,那個時空裏衣著光鮮亮麗的他們,現在是否還活著,或是早已變成了兩具物化的屍體。轉眼間,原本屬於一對新婚夫婦的新房,今晚就要睡上另外一對情侶,聽起來有些悲涼也有些荒誕。但是有床可以睡,我肯定還是高興的。
要是曾經這裏的他們知道了,希望不是怪罪,而是祝福我倆吧。
段可進來後,也被這張婚紗照吸引住。她同我一起看了會兒,誇了句新娘好漂亮,然後問我拿了充電器,接到床頭櫃旁的插座,邊充電邊玩手機。房間裏還有一台電腦,肯定能打開,不過就算是能打開,也沒什麽好玩的。李工頭他們,還沒有牛逼到可以給電腦連接上互聯網的地步。
我便翻到飄窗台上坐著,閉目眼神。我回想了一下今天的經曆,感覺發生了好多事。躲貨箱被發現,遇上一群陌生人,吃上熱食,劉偉和吳林禹鬧衝突,再到李工頭和我的談話。再想到要留下幫助李工頭,我又開始猶豫起來。
王叔留下的原因是,他還惦記著我們的槍。吳林禹的原因更簡單了,他就想出口惡氣,也有可能是想順便帶走陳莉姍。但我呢,我竟然找不到一個理由。雖然我對李工頭有那麽一絲好感,但還沒有到可以為他賣命的地步。
罷了,懶得去想了。在沒有行動之前,誰又知道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呢,也有可能吳林禹是對的吧,劉偉那群人,根本不值得我們操心。
雖然隔著一堵牆,但還是能聽到客廳音響傳來的低音。段可在床邊用手機玩起了自拍,也不知道她拍完了能往哪裏發。這時,我又聽到,在客廳傳來的低音之外,好像還有另外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我心生好奇,立即翻起身,把頭探出了窗外。一兩秒的時間,我就聽出那是一首歌,可能是樓下的人用電腦在播放吧。樓外一片黑暗,但樓底還有人散步,看身形像今天在值班亭看到的那個老大爺。劉偉也將靶場的燈滅掉了,隻能看到樓下還有燈光散出,話語聲不斷。
我保持著探頭出窗的姿勢,仔細聆聽著這首歌:
“當一艘船沉入海底,
當一個人成了迷,
你不知道,
他們為何離去,
那聲再見竟是他最後一句。
當一輛車消失天際,
當一個人成了迷,
你不知道,
他們為何離去,
就像你不知道這是結局。
在每個繁星拋棄銀河的夜裏,
我會告別,告別我自己。
因為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和相聚之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