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文無害

此時,縣令周等才知扶蘇等遇襲,急急調集駐軍,趕赴救駕。見扶蘇等無恙,放下心來,誠心領罪。扶蘇好生安慰,以寬其心。

回到城中,聽得眾人議論,縣城知名的劉善人,家中突發大火,包括劉善人在內的數人都遇難於宅中。縣城不大,這事可算是大事了,一時間全城都知曉了這個悲劇,不免唏噓,為劉善人感慨萬千。

在縣城內,離軒不能再裝不識扶蘇身份,依禮拜見扶蘇和蘿嬴,但蘿嬴不等離軒下拜,就蹦過來攔住了離軒。

“離軒哥哥,自家兄弟,哪用得著這樣。你這一來,咱們可不好玩了!扶蘇哥哥,你說是嗎?”蘿嬴轉頭問扶蘇。

“正是。”扶蘇微笑點頭,心頭卻感無奈。蘿兒太小,不知君臣之別,乃是國之大事。不過,扶蘇引離軒為知己,自不會為這點事較真,甚至也有順水推舟,保持之前關係的心意。

縣令周安排宴席,為扶蘇等人壓驚,離軒和朱家作為公子好友,也在邀請之列。

席間,按說蘿嬴要和扶蘇一起坐上位,但她非要坐在離軒旁邊,令周等詫異。扶蘇見蘿嬴悶悶不樂,就順了她的心意。

蘿嬴悄悄向離軒道:“離軒哥哥,我們先回去,有機會再來看你。”離軒揉著她的小腦袋,微笑點頭。扶蘇與蘿嬴出宮已久,此間事了,自當回鹹陽。

“哈哈,恐怕下次再見,是離軒兄到鹹陽來了。”扶蘇聽到蘿嬴的話,接過來說道。

蘿嬴一喜:“離軒哥哥要來鹹陽嗎?什麽時候?為什麽你們不告訴我?”

扶蘇一怔,他這麽一說,其含義其實是說他們二人恐怕很難再獲準到寧秦來,要想再見,恐怕得靠離軒自身的努力,走到他們的麵前。而蘿嬴這一問,不好回答啊!

離軒當然明白扶蘇的意思,說道:“不是現在,但總會有機會的吧!”

蘿嬴略有些失望:“離軒哥哥到鹹陽來,一定要找我們啊!”

離軒點頭:“那是自然。”他也自信以自己的能力,必能到鹹陽見到故人。更何況上司現在都知道他是扶蘇好友,自然會大力培養。

扶蘇並未向縣令等囑咐關照離軒,但這還用他開口嗎?離軒與他們天天在一起,互相之間完全沒有君臣之別,如果沒有這點眼力,縣令周也做不到千石縣令的位置了。

當然,離軒自身文武雙全,憑自身本事也是本地難得之人才,有才之人總有些傲氣,扶蘇如果開口讓周關照,反而對離軒是一種侮辱了。如果真要特別關照,扶蘇和李斯甚至秦王說一聲,豈不是更加有效!

年輕乞丐既然跟隨了公子扶蘇,自然將一切實情說明。

原來,襲擊者為魏國潛入秦地的武卒,而經此一事,魏潛入武卒損失貽盡。魏武卒也從此完全絕跡,成為曆史。城內幾乎家喻戶曉的所謂劉善人,正是魏武卒在關中的總管事人,起火事件,應是知曉此事失敗,於魏則有虧於職守,於秦則有大罪,無可逃避,故而自焚其身了。

之前三位劍客,經樊軍侯等參詳,從其劍法來看,應是齊地劍客。至此,眾人也均感奇異,荀子所言世間三大強軍:齊之技擊、魏之武卒、秦之銳士,竟然在一役之中盡數出現。

扶蘇等人的計劃,完全是針對魏武卒等人,三劍客的出現,確實令大家感到意外。事後眾人複盤推斷,三劍客應屬臨時知曉公子扶蘇身份,因此臨時起意,故而樊軍侯等都沒有注意到。

事實上,當時三劍客突然出手,如果不是有離軒和朱家在側,三劍客恐怕已經得手。想到此處,樊軍侯也不免嚇出了一身冷汗。

數月後,秦國收集了魏國聚兵關中的相關證據,遣使入魏,怒斥魏國在秦地聚兵,且襲殺公子扶蘇之事。魏國懼,派使者赴秦告罪,並於次年初(公元前231年)獻麗邑於秦。秦未向魏地出一兵一卒而得麗邑,卻因蘿嬴的玩性帶來一大意外收獲。

韓國見魏獻麗邑,為表緊跟秦國的“忠心”,向秦獻南陽。秦置南陽郡,以內史騰為南陽假守(代理郡守)。此為後話。

是夜,人們尚在睡夢之中。

離軒睜眼,下床去偏房叫醒朱家:“小豬,好像有什麽動靜!”

朱家搖搖腦袋,專注地聽了一下,說道:“沒什麽動靜啊!最大的動靜就是你了。”說完打了個哈欠,又倒在**。

離軒也覺得,似乎是自己過於疑神疑鬼了。突然,房上瓦片響起聲音,朱家更是感覺到如同睡在搖籃之中,一下子跳了起來。

“地動!”兩人不約而同說道,緊接著趕緊往小院中跑。

秦王政十五年,公元前232年,在寧秦西部的鄭縣(今陝西渭南市華州區)地動,烈度不是很高,但仍然給農村房屋帶來了很大的損失。由於時值深夜,許多人尚在睡夢之中,因此也帶來了不小的人員傷亡。

秦王急派人至寧秦,讓扶蘇代秦王前往鄭縣賑災,安撫災民。蘿嬴則被護送回鹹陽。蘿嬴雖然不高興,但這是秦王直接下的命令,她也不敢亂來。

臨走時,又反複和離軒約定,要盡早到鹹陽去找他們。離軒苦笑,這位小兄弟,可愛是可愛,但那種粘乎乎的勁頭,卻讓自己感覺奇異。再說了,年齡雖小,一個小男子漢,言行舉止總該注意點吧。

此時秦國雖推崇以法治國,但貴族男子但同樣非常講究禮節。立姿講究中正,目不斜視,雙手攏於袖中,放在胸下腹上位置。坐的時候則要雙膝並攏,臀部坐在腳後跟上,腳背貼於地麵,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上,目視前方。這是合於禮的坐立之姿。

蘿嬴可好,在離軒不在身旁時還好,如果和離軒一起,就站無站相,坐無坐相,規矩時把離軒的手抱住,不規矩時則各種惡搞。扶蘇不好當著其他人的麵訓斥她,過後再說,卻又被她的無賴給打敗,索性不管她了,反正也就幾天的事,回去再好好管教。

離軒則比較奇怪,蘿嬴作為王室公子,自小應受到嚴格的家教,怎麽會如此形態?最後隻能歸罪於她和自己感情深厚,對“離軒哥哥”親近了。想著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這位小兄弟,心下也不禁默然,對蘿嬴的語氣也就顯得更加關切溫柔,對她的要求一概應允。

離軒的體貼,卻讓蘿嬴泛起層層水霧。

趕緊拋開離軒,轉頭向朱家道:“小豬,和離軒一起來鹹陽找我們玩啊!”

朱家不懷好意地看看離軒,回道:“那是當然,我們是豬蘿組合嘛!”

“小豬你找死啊!離軒哥哥,到鹹陽來請你吃烤乳豬!”

離軒和扶蘇相視苦笑,這“豬蘿”二人,幾乎每次見麵都要對上幾句嘴。不過,到是為大家增添了一些樂趣,也少了一些君臣之間的隔閡。

當下各自分手。

寧秦縣受到地震餘波影響,受災不輕,各級官吏按照職責,以類似於今應急預案的程式,有條不紊地開展賑災事宜。離軒為基層官員,既要負責賑災糧款的發放,又要防止災後治安惡化,累得著實不輕。

年底,離軒收到了新的任命:文無害。隻做了不到一年的亭長,十八歲的離軒就轉任一個重要職務,也屬少見。

文無害,是縣廷一個掌巡查監獄、複查案卷,以防止冤獄的司法官吏,又稱公平吏。此職務的擔任者,要求熟悉律法,為人正直,並有一定的威望。一般來說,都會由一些年齡較長,在民眾有官聲,在同事中有威望的官吏擔任。

不過,離軒律法之精、法理之深向為縣衙眾吏所服;而於威望一麵,離軒雖然年輕,卻與公子扶蘇、公子蘿關係莫逆,足可壓製得住。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他剛入吏職,在辦案經驗方麵和與同僚的交流溝通方麵可能還需要積累。

縣令周一直對離軒非常欣賞,而縣令於一縣官吏的任命權限非常大,除了縣尉一職,其他職位均由縣令任免。當然,在一些關鍵職位上,比如縣丞等,受上級的影響比較大,但縣令之權,在一縣之內,確實是一言九鼎,無人可違。

在縣衙內,縣令周對離軒好生勉勵了一番。離軒雖與扶蘇等相交莫逆,但對周來說,他仍然是一個初入職,沒有什麽根基的年輕職員而已。做到秩比千石,且為戰略要地大縣之令,周又豈會朝中無人呢?要知道縣令都是中央直接任免,以行中央集權統治,如果沒有兩下子,也是不可能得到這樣重要的職務的。

“巡獄查案,重在公平,用律斷案,一平如水。在律法上我並不擔心你的能力水平,但重點還是要求你能無分親疏,不論厚薄,一體用律,不枉不縱。”周不厭其煩,反複向離軒講述文無害一職公平公正之心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