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漫長的一夜。

米絲崔絲走後，金屬的雙層小屋內一時寂靜無聲。深夜造訪的‘貴人’的專斷蠻橫，火種的自我抉擇，令親臨的旁人無形間生出數縷心灰意冷的失落情緒。這股負麵的情緒不斷蔓延，直至屋內的人都被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談判的主動權自始至終都牢牢掌握在那位造訪者——米絲崔絲的女人手上。原來她與火種早就相識。兩人的相識是雖算不上**氣回腸，但終究是漫長的故事，我們在這裏長話短說。

同米絲崔絲的初次相識，發生在火種第三次外出執行任務的半道兒上。他和他的小隊意外從一夥自由民暴徒手中救出了這名可憐的少女。她那時年僅十九歲，與火種一般大。兩人接下來的日子算不上羅曼蒂克，米絲崔絲身受重傷，本該被丟棄在路邊任其死亡。

火種說服同行的隊友暫時不要丟在這個受傷嚴重，半死不活的可憐自由民少女。他將她抬上車，親自照料她，在漫長而枯燥的旅途中始終如一。那時，醫療手段出眾的先生也在這支隊伍中，雖極不情願，作為摯友的他還是在火種的三番勸說下偷偷為她療傷，直至逐漸康複。

路途結束了，米絲崔絲被留在一座有軍方駐紮的小城上，等待執行任務的隊伍凱旋歸來。任務順利完成，而她也被迫和隊伍分離。小城是安全的，對自由民來說亦是如此。離別之際，火種東湊西借弄了一筆不多的現款塞給她，就此別過。

往後數年，兩人再無緣相見。直至火種與先生因4-73的自大狂攪黃了交易，以致任務失敗，三人在逃亡中意外被卷入旋渦，掉進這座平民避難所後，才再度得以同她相見。那時的米絲崔絲早已今非昔比，成了這座平民避難所的管理者之一。

早年顛沛流離的生活使她厭倦，機緣巧合下，她委身於一名軍方高級軍官，成了該人諸多情婦中的一位。很快，這個見識多廣，頑強不屈且心狠手辣的靚麗女人就從諸多情婦中脫穎而出，成了該高級軍官的頭號心腹之一。

鑒於米絲崔絲在協助該軍官管理平民避難所上，所作出的諸多不菲貢獻，該軍官為她爭取了一份加入軍方的機會。不久後，兩人成婚，野心頗大的丈夫遂將掌管平民避難所的大權拱手讓與妻子。精明能幹的米絲崔絲替丈夫分擔了管理避難所的全部重任。而軍官本人也能夠抽出足夠的時間，去專注實現軍方與未來的美好了。

在談判中，縱使隊長等人竭力尋求折中之法，希望帶走火種。顯然這次米絲崔絲鐵了心，執意要火種留下，她允諾盡全力幫助除火種之外的所有人安全逃離軍方地界，並將期限壓縮至三天；她同時允諾，在滯留期間，在場的每個人都會得到充分的治療和休息，來幫助傷者恢複體能。

最終，隊長等人也僅爭取到火種在眾人離開前不被帶走的折中辦法。米絲崔絲同意幾人做最後的訣別。

最後的訣別並沒有讓任何人感到高興，不久就會有一位夥伴永遠離開，這是除火種外的另外七人此刻內心的真實寫照。至於本次地底旅行真正的幸運兒，火種自米絲崔絲走後就好像陷入昏睡的病人，蜷縮在圈椅裏一動也不動，唯有那緩緩起伏的胸膛能證明他還活著。

依舊是隊長先行開口。

“火種，你真的要留下？”

火種睜開雙眼，似乎是想看看誰在和他說話，他目光遊離，分辨不清對麵人的臉，他歎了口氣，用陳述的口吻說道：“我們不是都談妥了，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法子嗎。”

“可是——”隊長還欲重燃幻念，他舍不得輕易放棄任何非死亡而離開的隊友，不管對方是自願或被迫。

“沒有更好的法子了，隊長。”火種闔上眼皮，他辨認出說話人的口音，於是不想再做無謂的爭辯。可他又了解自己的隊長，知道對方不會輕易放棄，他輕聲歎息道，“米絲說得很清楚了——想要從這裏逃出去，唯一的出口就是受軍方嚴控的通向地表的電梯。想搭乘這部通向地表的電梯，就必須聽從她的安排。

你不能在沒有任何外力幫助的情況下，堂而皇之地帶著我們所有人從軍方眼皮子底下混上前往地表的船票！縱使真的可行，恐怕已被列入軍方通緝名單的我們，也不可能瞞過任何生物識別係統的檢查，更別說安然無恙地離開軍方的地界了！這是一個死局，隊長！正如我若不允諾留下，所有人就會因我而被永遠困在這裏一樣。你需要帶領全隊安全回去，站在零的麵前告訴他‘真相’——需要有人轉述我的‘死訊’。放心吧，米絲是個信守諾言的人，這我知道。我了解她，同我了解你們一般深刻。”

“或許有朝一日，我們也會回到這片地下的世界來——相聚，長住，唔，之類的——”專家在一旁用略帶著羨慕的口吻感歎道，“我並非在信口雌黃，我隻是在陳述一件事實——或許這裏正是我們苦苦尋覓的最終歸宿，多少年來，多少戰友，兄弟，不正如此：要麽死在秘密行動的路上，要麽選擇詐死逃亡——”

“但至少，我們比誰都幸運，因為現在我們有了明確的退路，不是嗎？”槍手也規勸道，他同樣真心希望隊長能夠放手，不再糾纏此事，“瞧吧，比起蝮他們，我們未來的退休日子至少會過得更好些，無須當看門的狼犬，也不需提心吊膽，連睡覺也槍不離手。”

“是啊，現在我們有了苟活的希望，而給予我們這一切希望之火的，正是我們的好兄弟火種！”司機也帶著調侃的口吻說道，他也自發加入到用假作醋意橫生的話語來勸慰好兄弟的行列中，“放心吧，他的大無畏犧牲不會白白浪費，他是開啟美好新未來的金鑰匙，是尋路的先驅人！”

“他的犧牲——姑且叫這為犧牲吧，既能換到大夥三天的喘息時間，又能得到那位美人允諾的援助，還會在不久的將來，圓了我和你們——永遠擺脫零的魔掌的夙願。”一向沉默寡言的佬塊也不禁信口開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