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敏思感到一陣眩暈，她不得不按住額頭，以緩解這陣令人作嘔的眩暈。
每當她從輔助深度睡眠艙內爬出來時，這種不可遏製的眩暈感就隨之而至。她已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幾天被迫睡進輔助深度睡眠艙來調節身體疲倦的狀態了。似乎從上一次組織與軍方之間的對抗開始，身畔這個半透明的罐體內儼然成了組織高層，和各部負責人的統一日常休息場所。
輔助深度睡眠艙固然能令躺入其內的人立刻進入兩個小時的深度睡眠，並自動協助身體排除體內淤積的毒素。但這並意味著，它能替代完整睡眠帶給身體的正常休息後所給予的全部好處。長期以來，飽受頭痛困擾的人也並非敏思一人。
走進情報部的戰備指揮中心那偌大的空間就會發現，大部分正在操勞忙碌的情報員和一旁會議室內激烈討論的人，一旦稍稍清閑下來，就會扶額蹙眉發出輕微的痛苦的呻吟。這裏的所有人和敏思一樣，已經很久沒有享受到正常睡眠的待遇了。
敏思徑直來到內部大會議室的長桌前，在屬於她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一早她就收到了情報部臨時抽調她執行絕密任務的訊息，便立刻馬不停蹄地從生命研究所趕了過來。
讓敏思感到意外的是，斯坦也在這裏。兩人的座位並沒有分在一處，斯坦端坐在長桌的對麵，會議室內擁擠且混亂不堪，周圍無不正在進行著無休止的激烈討論。兩人隻能隔著桌子向對方點頭致意。
內容大致分為三個方麵：
首當其衝的是，軍方背離信譽，忽然向三個前沿陣地抽調大量地麵精銳部隊，大有直逼邊境，大興風浪之勢。以及，即將到來的年度談判的具體籌碼；再者，如何保障大量湧入的自由民的基本生活等這三個方麵的討論有關。
“我認為，我們不該再放棄——”一名高層提高嗓門，有意壓過其他人的聲音。
“不該什麽，嗯？用一萬兩千人去攻打對方二十萬精兵，啊？真有你的！”另一名持反對意見的高層大聲駁斥，他有意抹去了拓荒隊餘下的五千餘人。總部內部運轉也需要人手。
“瞧著吧，上次他們靠擺弄下作的伎倆贏得了談判，這次如若不給這群餓狼一點顏色瞧瞧，他們就會迫不及待地用上十倍的壓力來贏取籌碼，直至徹底贏得整場談判！”有人不客氣地嚷道。
“順便掏空我們。”
立刻有人出聲附和。
“給他們點厲害！”
“早該這樣做了！”
附和的聲音更響亮了。
……
“卡斯特將軍那邊怎麽樣了？”一個聲音冷不丁地問道。
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突然閉口不語。
“零？零——零！”竭力主張主動抗擊的那名高層大聲吆喝現情報部部長的名字，顯然是想讓其本人出麵來解釋——這件與卡斯特將軍有關的要事。
“失敗了。”零的聲音從角落裏響起。
敏思循聲望去，發現這個一向身姿矯健、精神矍鑠的老頭此刻正蜷縮會議室的角落，萎靡不振地靠臥在一張寬大的單人沙發椅上，在他麵前支起的小桌板上還放著剛用過的神經興奮類藥物的空瓶子，顯然他已經很久沒合過眼了。
“理由呢？”問話的人沉聲問道。
“急功近利。”零的回答言簡意賅。
“該死！”
“失敗程度呢？內應呢？是否采用了補救計劃？”連珠炮般的提問。
“行動徹底失敗，大人。北部自由軍內部信息傳遞出現嚴重紕漏，負責指揮行動的自由軍軍官向敢死隊發出了錯誤的行動指令，導致發動襲擊的時間被提前了整整兩天，沒有內應幫襯的敢死隊在錯誤行動的當天上午被軍方部隊全殲，第三接頭人也不知所蹤——”零抬起眼皮，逐字逐句地回答道，“一百五十名自由民戰士全部犧牲，無一活口。卡斯特將軍也在同一天失聯。匯報完畢。”他那好不容易撐開的眼皮又耷拉了回去。
“我早說過，和自由軍這幫烏合之眾合作，永遠是靠不住的！”說這話的人聲音尖銳且刺耳。
“補救計劃！”提問的人不依不饒，“你放出去的探子，難道連他們也失聯了！”
“他們八人倒還活著，隻是嘛——”零的嘴角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遲到了幾天，但總算是到地方了。”他沒再理會各方對他接連不斷的質疑，從沙發椅裏坐起來。他瞥了一眼牆上的電子掛鍾。
“斯坦。”零向桌對麵的斯坦發出行動的口令。
斯坦頷首，旋即從口袋裏掏出一隻巴掌大小的金屬匣子。他把這隻匣子輕輕推到桌子中間，隨著匣子在桌麵上緩緩滑動的同時，它的四壁開始向周圍伸展，變大，直到變成一隻黑色的箱子。
黑箱在會議桌的正中間停住不動，緊接著，它自動打開，折疊，變成了一隻扁寬的投影設備，一張偌大的全息投影隨後將整張桌麵都所占據。霎時間，屋內的爭吵聲和辯論聲消失了，所有人都被眼前這幅全息投影的景象所震撼。
那是一幅清晰無比全息投影，所投影的畫麵，正是軍方總部地表避難所區域的部分實時畫麵。
樓宇高築，街道綠樹成蔭——畫麵先定格在原處並滯留了好一會，才又慢慢移動起來，周圍的畫麵逐漸保持同步——繁華喧囂的街道，行人接踵，磁懸列車自高空呼嘯，地麵車流不息，一派綠意盎然之景。敏思很快認出了與畫麵同行的七人，他們分別是原蜚蠊小隊的成員：異人精英，情報部部長零的秘密王牌之一，她還隱約記得這些人的編號。
“編號2-24，編號5-08，編號4-222，編號4-14，編號6-101，編號6-30，編號6-609，以及編號8-40。唔，人到齊了，終於！”零那宛如夢囈的聲音驀地響起，在空寂的大會議室裏顯得尤為突兀。
“他們就是你放出去的探子？”
“沒錯！”
“編號8-40，這個編號我從沒聽說過。”有人提出異議。
“這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這幾個遲到的小子終於還是順利摸進來了，鑒於眼下行情不妙，他們的成功將會為後期彌補——卡斯特將軍及其黨羽的失敗——而立下赫赫之功，不是嗎？”零輕輕地說道。
“輪到你了，敏思。展示給大家瞧瞧。”零又將目光轉移到敏思身上。
敏思這才完全弄明白零執意要她放下醫藥研發，特意趕來參加這次秘密行動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