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此番此景,重又複憶,與前天的經曆如斯相似!

末了,他們竟然還請求我,祈求我,哀求我不要告密!聽聽,不要告密!見他們的鬼!我怎麽才能隱瞞超過二十名異人學員死亡的事實真相?或許正是從那以後,我就未再去祭奠過你!

羅米——我之所以這樣——是害怕我會在你麵前訴說這些破事時忍不住失聲抽泣,我不能原諒自己——為了救他們四個,我曾親手射殺了超過兩百名同為人類的同胞!那此起彼伏的哀嚎聲與咒罵聲曾於無數個夜晚在我耳際回**。

月色的廢墟周圍白越越的,低穀早已不再是當初亂石叢生,怪植遍布的低穀。綠色的植被覆蓋了大部分育兒所的廢墟,就連埋葬羅米的土丘上也長滿了碧綠的爬藤。普修絲坐在土丘旁的青石上,怔怔看著好友的墳塚旁那被月光照得泛白的石碑。

碑是二十年前立下的,普修絲獨自一個人做了這一切。她把自動步槍和背包從肩上卸下來,弓腰俯趴在石碑上。她向好友講述了前天發生的事。她同樣向她講述了,被從地下防核工事出來的——

敏思,梅麗,斯坦和索爾,這四人的處罰決定。

四人都受到了相應處罰,尤為以索爾最重。他是有前科的,又咬死不承認這件事上非他不是主謀。縱使敏思等人一再強調,他還是光榮地負上了主謀的高帽。他被從拓荒隊除名了,與大多數毫無價值,一無是處的‘劣質’異人一道,被組織發配至地表倉庫,接受勞動改造。

很快,對普修絲的處罰決定也下來了,她被取消異人培育所總教官的職務(早該如此),如今負責管理正在接受改造成地表居住區之一的培育所正常運行的管理人。

羅米,老實說我對自己的處罰決定並不十分滿意,我倒寧願被分配到邊境去,在邊境崗哨內度過餘年。我倒是這般申請了,去往海岸線或原礦場。明天我的申請就會得到答複,但我想組織大抵是不會同意的。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我再沒來過,那就說明我被安排去了某個偏僻的崗哨。假如真是那樣,或許我們的下次見麵將會是很久以後的死亡。

唉,羅米!

時隔多年,我又回到了這片埋葬你的地方;

曾經的你,是否也曾在這片圓月的指引下,

一步步邁向死亡?

今晚我不會死去!

死亡不會收留貪生畏死之人,

即便我現在死去也無濟於事。

木已成舟,不是嗎?

普修絲站起身,最後看了好友的墳墓一眼,她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將會怎樣。她選擇來拜會她,或許這會是最後一次。

第二天一大早,普修絲就去往總部所在的地下樓層,她在搭乘地底電梯時遇到了拓荒隊的人,其中有幾名小她十來歲的人,曾是她的學員。

“普修絲,嘿,普修絲!”其中一人立刻認出高大的普修絲,友善地向她招呼。

“幹嘛!”普修絲心緒不佳地低聲問道。

“我們都聽說了,大姐!真夠厲害的,啊?聽說你一個人就幹掉了上百隻地底怪物,啊?”那名熱情的胡子男麵色狂熱地嚷嚷個沒完。

“沒有的事!”普修絲抿嘴說,關於這事她不想再談。

“我們都知道,您現在是隊裏的風雲人物啦!哦,想想那場麵!真帶勁兒!大姐,真帶勁兒!”一旁的矮個子也連聲附和,而他的話主要是說給旁邊幾個年輕麵孔聽的。

果然,一旁的年輕隊員們將敬畏的眼神定格在她的身上,定格在這位身材碩壯的女英雄那紋路分明的臉上。

風光嗎?啐!我可一點也不覺得風光!比起出名,我倒更寧願替被發配去勞教的索爾受罰。他才是值得敬佩好人啊!而這年頭,真正的好人已然不多了。

普修絲沒能得到她想要的處理結果,可憐的索爾在傷勢痊愈後也同樣飽受組織高層替他量身定製的嚴厲處罰。

功不抵過,他不得不先接受長達半個月的禁閉和思想教育課,被嚴令禁止踏出科技會總部半步。與他同行的敏思、梅麗和斯坦也遭到了嚴厲的警告和處罰。

索爾度過了漫長而難熬的半年視察期。對這漫長的勞教生涯,我們暫且長話短說,他也快年滿二十三歲了,在這長達半年的勞教生活中,他的表現還算令人滿意。多數時候他會在一副新的全息手環的實時監視下,完成當天地表倉庫布置給他的任務。

在傍晚,他在戰爭型機器人的‘護送’下徒步兩公裏返回培育所,進過晚餐後,普修絲或別的教官會對他進行兩小時的思想教育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