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皓月高懸在空中,向大地灑下淒冷的寒光。普修絲快速朝前奔去,她幾乎不用怎麽去辨認方向,就能借助月光輕易找到通往低穀育兒所廢墟遺址的路。

這條路曾經她不知走了多少遍。羅米死後,她就堅持每年不定時地獨自前往好友的埋葬地,去緬懷逝去的友人和同樣消逝的希望。好友的不辭而別,一度使她的內心充滿絕望與怨恨,這份揮之不去的怨念導致她不再願意跟人有過密的來往,縱使組織對她破碎的心緒百般嗬護,使她很快從幻念和癔症中蘇醒過來,但她還是患上了嚴重的社交障礙症。

從那時起,她決定去往地表,離所謂的正常人遠一點,她當起了培訓異人的教官。

十年沒再見過九人的她,一直心心念念著九人。至於那消失的紫色怪物,她隻有怨恨,她恨它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好友。恨羅米死後,她竟變得不再像個正常人了。異人是不能算作正常人的,至少在組織裏,絕大部分正常人仍秉持此所謂的舊觀念,而不願接納異人。

敏思,梅麗,斯坦,索爾,這都是組織高層私下給他們起的名字。異人不配擁有屬於自己的名字。

她本想和羅米一同被埋葬。然而,對死亡的本能恐懼令她如何下得去手自我了結?

回首往昔,她獨身為四人私自解決的危險十足的破事不勝枚舉,而每一次,她都抱著必死的心態。如今四個惹是生非,令人討厭的小家夥們早已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和大姑娘了,距四人成年也已過去了整整四年。這四年,不,自從四人被送到她手裏,她就絕少再獨自去羅米的墓前。

究竟從什麽時候起,自己開始懼怕到她的墓前,去祭奠自己的好友,坐在她安睡的地方,用無休止的絮絮不休打攪她長眠的美夢呢?

普修絲端起槍朝著遠處竊視她的一隻野狼放了一槍,因環境和自身變異,野狼那麵目猙獰的毛臉顯得如斯可怖。那狼本躲在草窠裏,深深的草葉完全遮住了它,可它那反光的綠眼睛反倒暴露了它。她本不該在黑夜的曠野間放槍,但她不願意平白浪費時間冒險用別的方式嚇退對方。

她跨過那被子彈擊中倒地的野狼,繼續朝前飛奔。又是一頭狼,惱人的綠眼睛,啪,槍管發出悶響,野獸應聲倒地,徘徊在周圍的狼群匆忙散去,生怕惹惱了這個可怕的女人。

歹有幾年沒去探望自己的老友了?她邊趕路邊捫心自問。

五年?恐怕不止吧!你還忘了幾次借口和幾次意外。那或許是六年……不對,七年吧?難道你忘了,因一次意外——索爾帶著他的娃娃兵們,斯坦,敏思還有梅麗,四個人隨自由軍跑到軍方境內的某處地表物資基地裏,被一群生化人戰士圍追堵截,差點全軍覆沒的破事了嗎?

不,當然記得,索爾那個惹事精,該被永久關禁閉的小混球!同行的自由軍死傷嚴重,剩餘的人被一群麵目猙獰,窮凶極惡的生化戰士追得窮途末路,隻好向我求助!而我,他們的好大媽,隻好私下帶著一群全副武裝的異人學員去解救他們。

那可真是一場惡戰!打了多久?或許有一整晚的功夫,才把那些好似地獄妖魔般的瘋子全部打死。不打死他們不行嗎?當然不行!他們的腦子壞了,既不畏死,也不知疼痛。真不知軍方從哪弄來這麽多願意接受生化改造的‘誌願者’!

敵人就像那該死的狼群,狡猾且惡毒,假如你的反應稍稍慢半拍,他們就會把你撂倒,把你撕成碎片!

這四個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我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竟然還笑得出來哩!敏思的臉和脖頸被劃得皮開肉綻,而她的敵人本想用手裏的刀割掉她漂亮的小腦袋瓜,但索爾替她擋下了這一記猛揮;斯坦的左大腿動脈被砍斷了,但他居然頑強地活了下來,甚至還能瘸著腿來迎接我!梅麗也受了傷,她這隻不要命的貓崽,據說正是她爬進狹小的下水道裏,忍受著無數臭蟲的叮咬,找到並破壞了地下防護門的控製單元,好讓其他人能躲進地下室暫避風頭。

至於索爾,謔,我都不敢正眼瞧他!生怕我那脆弱易碎的心會因此徹底蹦碎,以至潸然淚下。他傷得多重啊!全身沒一塊完好的地方,敏思和梅麗抱著他直哭,而他卻還咧著嘴朝我笑哩!天知道他身上那些傷是怎麽來的,他從來不說!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六年前?大概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