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姐姐，我渴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山中林蔭小路上，一少年正腳步沉重地低頭向山下走去，五步一回首，十步一徘徊，猶豫間神情滿是不舍，仔細看去，眼中似有水霧在凝結，仿佛下一秒便要滴出幾滴眼淚來。
這不，少年又停下了腳步，抖了抖身後的背簍，回頭看去，重重迷霧阻擋在了少年與山巔之間，清風吹過，桃花飄落，更讓這場景平添了幾分離別的哀愁，少年不禁眯起了眼，像是要透過這般阻隔，再看一眼山巔的小屋，那是他從小長到大的地方……
“行了，齊二少爺，他們早就看不見咱們了，你要是再這麽演下去，天黑咱倆都下不了山了。”
總有些人喜歡在別人煽情到**的時候橫插一腳，破壞這美妙的氣氛，此時說話的正是這般選手。
“嘖！我說老魏啊，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在我醞釀情緒的時候打斷我啊，本來我還有一聲淒厲的呐喊沒喊出來呢，那樣才算是完美的結局，彰顯得我對師傅和師兄的依戀與不舍，哎，粗鄙之人，不懂情調。”
被打斷施法的齊二略顯不滿，皺了鄒眉，抬頭看向身前的老者，粗布麻衣，一雙草鞋從他記事起就沒換過，綁腳的藤條斷了，就去屋前的藤蔓上扯幾根纏上，鞋底磨穿了就塞上點枯草樹枝，總之，怎麽將就怎麽來。
被稱作老魏的老仆沒有理會齊二的不滿，背著自己的背簍繼續向山下走去。
“少爺你繼續，老魏我可等不了你了。”
本來還想繼續醞釀情緒的齊二看老魏沒等自己，硬是把一腔演技咽了下去，連忙跟上。
“還不都怪你，你說你怎麽就不能把師傅的馬給順走呢，那我們還犯得上自己走下山去嗎？”
“你怎麽不去順。”
“那馬平日裏都是你在照看，根本不聽我的話，我這腳上的傷就是小時候偷偷騎它的時候摔的，再說了，你不是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魏通嗎，上通天，下通地，這天下就沒有你一刀捅不穿的人，我師傅那弱不禁風的，你就算是給他馬偷走，他也追不上咱們不是嗎？”
“想當年，天下用刀之人，誰不知我名號……”
“得，好漢不提當年勇，你現在還是天下第一嗎？”
“現在嘛……”
一老一少談笑間消失在迷霧的盡頭。
……
……
晉城是大齊王朝下的一個小城，隻因有翠鳴山的存在，讓這個偏居一隅的小城甚至比一些大的城池還要繁華，因為皇帝舉行國祭的地點就在翠鳴山上，而且山中有一種鳥，因山得名翠鳴鳥，此鳥糞便可入藥，具有明目醒神，養顏長生的的功效，深得達官貴人們的喜愛。
所以，每年都有不少采藥人深入翠鳴山，為的就是能采到翠鳴鳥的新鮮糞便，越新鮮賣的價格越高。
隻是這山似有神仙庇護，進山最多三天，就會被迷霧送出來，不管怎麽走，如何做記號，第三天必然會走到山腳下的出口。
這一奇特之事也吸引了不少人來探索，久而久之，晉城逐漸變成了西南邊陲的一座繁華之都。
四月的晉城，還在冬末與初春之間掙紮，天剛蒙蒙亮，翠鳴山腳下早已經有人提著竹簍等著，這是倒賣藥材的收貨商人，他們不願自己深入迷霧重重的山中，轉而做起了二道販子，所以在此等候，為的就是進到第一批最新鮮的……鳥屎。
終於，自山裏迷霧中傳來一老一少兩人的對話聲，恍恍惚惚，由遠及近，耳朵尖的商販已經挎起竹籃迎了上去。
“都怪你，把裝水的葫蘆裏裝了酒，一會兒你負責去討水喝。”
說話的是少年音，待到二人從霧中走出，正是那從山頂下來的齊二與魏通。
“哎呀，少爺，你看這事鬧的，都怪我，關鍵我也沒想到，你師父怎麽會突然就同意放你下山了呢，平日裏這葫蘆我都是用來裝酒的，這走的突然，一時忘記了換。”
邋遢老仆滿臉堆笑地解釋著，隨即看到了迎上來的人群中，一位大嬸身上別著個水袋，便湊上前去討一口水喝。
大嬸晃動著肥胖的身軀，靈巧地躲過了魏通，打量著身後的齊二，不得不說，這少年生的是真真的俊，要不是自己那閨女早已經嫁人，說什麽也要上前搭個話，看樣子也不是那進山采藥的人，更像是富家子弟出來遊玩。
可這身邊的仆人嘛，卻是比那社會最底層的叫花子還要邋遢，要知道，在這晉城裏，就算是要飯的，身上沒幾件立整衣物，那酒樓飯館也是連門口方圓幾丈的地兒都不讓待的。
這倆人怎麽看都不像是同一個大門裏出來的，這般家境的富家子弟，怎麽會帶這樣有損形象的仆人。
眼見魏通求水不得，齊二急了，倆人從山上下來，足足走了近兩天，那老魏葫蘆裏裝的酒實在是難以下咽，隻喝了一口，便覺得有藤條從喉嚨裏穿過，火辣辣地生疼，也不知道這老家夥平日裏怎麽就能喝的那麽津津有味。
“姐姐留步，我和家中老仆進山遊玩，不料遇到野獸襲擊，家中老仆為了救我，與那野獸殊死搏鬥一番，這才落得如此不堪，我看大姐這般氣質，想來年輕時也是個一笑傾人城的存在，此般相貌，定有顆善心，能否舍口水與我，感激不盡。”
聽聽，什麽是修養，中年女人給了魏通一個白眼，轉頭湊向齊二。
“哎呀，這是哪家的公子，竟然遭此災禍，實在是讓大姐心疼，沒受傷的吧？水我這多的是，不夠大姐家裏還有，離這不遠，”
隨著中年女人的靠近，齊二看到了她牙齒中夾雜著的韭菜葉，聞到了經過唾液發酵過的淡淡飯菜味。
“那個，姐姐，我看你這水袋裏的水也不多了，要不勞煩姐姐帶我二人去家中取水吧，不然，我這老仆也沒的喝。”
聽齊二說魏通是為了救主與野獸搏鬥才造成這個樣子，女人看向魏通的眼神稍許緩和，向著齊二拋了一個自己認為分外妖嬈的媚眼，扭頭向著山外走去，連今天的貨都不急著收了。
“好吧，你二人隨我來。”
齊二長出了口氣，跟了上去。
“對了，公子姓甚名誰啊，我見你一表人才，談吐又這麽文雅，莫不是京城來的吧。”
“大姐可知這翠鳴山上的齊公子？”
“哦！？難道你是那……”中年女人那因肥胖而被上下眼皮遮擋的眼睛奮力地想要從眼眶裏掙脫出來，瞪地溜圓。
“誒！大姐莫要誤會，我不是那齊公子，但對於山上之事，略有所知。”
“我聽說那齊公子的……”中年女人的八卦之心被調動起來，像是要求證般地詢問起山上之事，好能讓自己在接下來的村裏女人的炕頭會議中占據主導地位。
“哎呀，大姐，你這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聽我慢慢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