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孤兒院的太陽(三)

亞伯怎麽也想不通,雅各賓一個地地道道的普通人,是如何開始崇拜死亡女神的。

難道王城也不再是淨土了麽,這種信仰像瘟疫一樣從希倫獵場裏開始蔓延,但沒人會預料到王城會淪陷。

這是一個可怕的信號,但自己能做的隻有告知愛麗絲或者梅了,給她們一個警告,自己現在需要專注在調查孤兒院上。

而且他看雅各賓抱著石像不肯撒手,任憑瑪格麗特如何禮貌地問話,硬是一句話不說話。

“我很想建議您停止崇拜這東西,但顯然我的話語並不具有那麽大的說服力。”亞伯讓瑪格麗特拿出負責記錄的紙筆,接著露出了善意的微笑,繼續說道:“隻有幾個簡單的問題需要您幫我們解答一下,而且我不會問任何關於您所信仰女神的事情。”

“隻關於孤兒院的一些異常情況,我隻需要知道關於這方麵的具體事情。”

他說到這裏,雅各賓的眼神才開始動搖,見狀亞伯心裏不由得振奮道:“有效了。”

雅各賓終於站起來,捧著石像務必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萬般嗬護也不為過。瑪格麗特見狀與亞伯對視一眼,示意自己已經做好了記錄的準備。

“那我開始問了,尊敬的院長先生。根據記錄顯示,您在十多年前照看著最後一屆孤兒,但之後發生了未知原因,孤兒全都消失不見了,但你仍然掛有院長的名頭直到前幾天企業收購孤兒院。”

“可以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嘛?”

亞伯問話的語速不緊不慢,瑪格麗特恰好可以保持一個良好的節奏進行記錄,所以屋子內可以清楚聽見她寫字的擦擦聲。

雅各賓沉默多時,仿佛回憶起了一個人的一生,神情渙散地開了金口:

“在那之後正好是我開始信奉女神的開始,要怎麽開始說起好呢,應該是我第一次發現有一位孩子的指甲開始變得特別長開始吧。”

回憶是一個通往撞門人類情緒池水的大門,當他開始說的時候,仿佛一個無比失職,陷入無限愧疚中的家長。

“我一開始以為隻是那個小家夥不太愛衛生,因為誰能預料到真正的原因呢?每次為他修剪指甲之後,都會在第二天變得更長,這是我一開始發覺不對勁的地方。”

“但後麵這孩子開始發育的太快了,你明白我在說什麽嘛,他當時才十歲左右,就肉眼可見地變得過於壯碩,簡直不像是人類。”

“當時我請求了幾個醫生來看看,但是不知為何給他看診結束,從房間走出來時都一句真相都不願意告訴我。”

說到這裏的時候,雅各賓的情緒開始變得有些難控製,在瑪格麗特勸慰一番之後才穩定下來繼續說。

“後麵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我開始發現我的孩子們開始變得越來越少,就是你一覺醒來發現某個孩子就不見了!我當時已經變得很害怕了,但是不能表現出來,不然孩子們會陷入慌亂中。”

忽然間,雅各賓開始捂著腦袋,他回憶起來了自己這輩子最悲痛的記憶片段,斷斷續續的說道:“直到,直到一個滿月....是滿月,我沒記錯,怎麽可能記錯呢??”

“當時晚上我偶爾起夜,發現那個孩子變成了....一頭...類狼,天呐,他那狼嘴巴正流著血。我那時才發覺,他吃掉了那些失蹤的孩子們!”

記錄到這裏的時候,瑪格麗特已經因為難以置信而瞪大雙眼,看向亞伯。

亞伯回以一個蒼白的笑容,他沒有意外,反而之前更希望著事情沒有自己預料的慘痛。

是這樣的,瑪格麗特,這個世界滿是鮮血與罪惡。

而我們馬上就要麵對它們了。

他很不忍心繼續問下去,但迫於需要足夠情報:“所以現在孤兒院的類狼就是那個孩子?可是這樣的話,教會可不會放養一個狼孩子活這麽久。”

“後來在另外一個人的幫助下,我把那個狼孩子趕出了孤兒院,但這個時候院內已經沒有幾個孩子了。但前幾天,這個家夥重新回到那裏了,在後麵就是企業買下孤兒院的事情了。”

“誰幫的你?”

雅各賓再度陷入沉默,隻表示自己不能說,這是一個不能被問起的問題。然後神情更加空洞的看向窗外,仿佛即便外麵日光再怎麽明亮,也無法哪怕把他冰冷到心底的痛苦驅散掉。

亞伯已經得到了他需要的,沒有再繼續追問的理由,他準備讓這個可憐的家夥靜靜的自己呆著。

在外麵的路旁,亞伯靠在蒸汽小型車旁一個人在思考些什麽,瑪格麗特則自言自語地說道:“真的是...太殘忍了。”

“但有一些地方不合道理。”亞伯聽到瑪格麗特的自言自語,沉穩地說道:“我知道類狼在滿月的攻擊性,他如若陷入月怒中,應該一晚上把孤兒院吃光才對。”

“難不成一個十歲的類狼,按著計劃一個滿月一個滿月的吃掉自己的食物儲備,還能讓雅各賓之前從未發覺?”

瑪格麗特也被亞伯的話勾入推測中,她輕輕捏著耳垂,開始用言語嚐試著一宗罪惡有計劃謀殺的原貌。

“那按照雅各賓的描述,當時類狼嘴裏的鮮血隻能是孤兒們的,不可能有偏差的才對。”

“而且雅各賓當場目擊到的話,他居然幸存下來了。”

亞伯一拍旁邊車的鐵皮:“我們了解的還不夠多,為什麽當時不尋找教會?隻是趕跑未免不太恰當,那個幫助之人是誰雅各賓也不肯說。而且類狼完全可以跑進森林裏,但他回來了,在十多年後回來了,反正絕對不是回憶自己的光輝人生。”

說完他拍拍腦袋,為他們倆生命安全負責道:

“這周的幾個獵人日我們不能進孤兒院,未知風險太多,我們需要更多的情報。”

命令函目前沒有說明截止日期,亞伯十分謹慎地選擇萬事俱備之後再進入孤兒院,一個高等類狼就是一個不小的麻煩。靠兩個學院白癡去推測,得出正確真相的概率並不大。

瑪格麗特點點頭,對亞伯的意見萬般讚同,她拉開車門後坐進去發動蒸汽車,同時示意亞伯坐進來:“那亞伯先生,我們接下來是打道回府,還是要回瑪麗亞教堂?”

“瑪格麗特小姐,現在就回家會被視為無故失蹤的,請開往瑪麗亞教堂吧。”

當他們回到教堂附近時,已經有幾具殘缺的遺骸被蓋上金色布條暫時陳列在教堂外,這是幾位最先犧牲的菜鳥們。

談不上壯烈,後來按照傑克森所說,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妖鳥開瓢了。

教會的牧師正在教堂外的墓地內,舉著黑殿星字架為他們的靈魂祈福,一旁的傑克森表情淡定,他已經見了這種事情無數回。

他不由得感慨道:“四個,比往年居然還少了幾個,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看到瑪格麗特開車帶著亞伯回到這裏,他的表情總算有了起伏,因為按照自己的推算,如果他們倆冒然進入孤兒院,那這裏就應該再多兩句遺骸。

他走到路旁,幫忙指引著他們兩個停在正確的地方。

“中午好,菜鳥們,看見你們還活著我真高興不少。”

亞伯走下車,看著墓地那邊的情況,心下了然。隻有瑪格麗特,表情很不安,她第一次傾聽別人的死亡之音。

亞伯所說的生命需要尊重,在她看來現在這句話已經升華到一個新的高度。

一旦逝去,沒有來生,什麽都沒有了,在臨死前感受著死亡降臨是唯一的體驗,然後歲月荏苒,再也沒有人記得你是誰。

而弗朗西斯,正在古斯塔夫內每七天體驗這種死亡觸摸心髒的感覺。

“我們決定下個獵人日或者更晚,再進入孤兒院,根據我和瑪格麗特的初步調查,那裏麵比人們說的要危險很多。”

傑克森欣慰地點點頭:“你們做的是對的,期待你們接下來的表現,現在跟我一起參加一下同袍們的葬禮吧。”

他領著亞伯和瑪格麗特加入簇擁的人群中,聆聽著牧師的祈福。

牧師先是讚揚了他們的勇氣,接著沒有說一些麵子上的好聽話,反而為他們再度申明了死亡的真實性,以及如何珍視人們的性命。

‘你可以討厭我,討厭你們的上司傑克森或者是你的嘮叨老媽,但絕不要想著自我了結以及隨意沾染原罪。

生命存在唯一性,是一張飛艇的單程票,在下車之前永遠問自己一句,再待五分鍾怎麽樣?’

瑪格麗特很認真地在聽,從前在貴族之家內,她從沒有如此真切地體驗到死亡這東西。

它就在身邊,或許明天就將親吻自己。

而這場生命中最重要一課,彌賽亞一家為亞伯講了很多次,他早已經塑造了正確的觀念。

所以此刻的亞伯顯得很嚴肅,為逝去的這些可憐之人送去哀悼。

今天的中午十二點十八分,是他們這一期第一次的集體死亡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