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眠城

天空下著綿綿秋雨,寒冷使得孩童緊緊依偎在父母身旁,昨日剛剛寒露,樹枝上的鳥兒也瑟縮著羽毛躲在鳥巢裏。

風眠城四麵城門口都加了守衛,因著鄔州大旱,鄔州鄉野遍是舉家逃荒人,饒是風眠城是富裕之地,也經不住這麽多災民同時湧進城中。

“莫得再往前擠嘍!”站在凳子上的路守操持著一口地方話,“去西邊兒,西邊兒瓦個寺寺有粥嗝!”

路守嚷嚷了一會兒見沒人聽,又換了官話,“凡是鄔州來的不許入城,都往西郊去,離這兒不遠的感業寺每日會施粥,知府大人也派了好些郎中在那兒,病了可以給你們免費看病。”

又吵鬧了一會兒,路守讓守衛們拔出刀才嚇唬走那些想要闖進城中的災民。

“哎!!”一名守衛拽著一人嚷嚷起來,“沒聽路守大人剛才說的,災民去西郊感業寺,不許進城。”

魚藻低頭看了一眼衣衫,雖然漿洗得舊了一些,但是並不破,她也沒有餓得臉色發白什麽,衝那守衛拱手,“我不是災民,我是進城來尋親的。”

“怎麽回事兒?”路守倒背著手晃**過來。

“大人,這災民不肯去感業寺,還撒謊說進城探親。”

路守打量著魚藻,說不準是真有親戚呢,便問道,“你要探哪家親?這城裏的我基本都知道,說來聽聽。”

“說是福衣巷,姓白,我同他家裏是親戚。”魚藻認真地告訴路守。

路守眼珠子一瞪,“混賬,你要是說別人,說不定還真讓你蒙混過去了,你竟敢說福衣巷,知不知道那兒是什麽地方?那是咱們知府老爺的家,趕出去,趕出去!”

“還不快走,小心吃板子!”一旁的守衛自認為說對了,惡狠狠地衝魚藻揮了揮巴掌。

魚藻的手僵持在口袋裏,白家給她的信物還沒掏出來,現在拿出來是不是有些尷尬了,嗯……一會兒再說吧!

魚藻跟著那些災民朝西郊感業寺去,白府接她的馬車正慌裏慌張地跑來。

一位極其可愛的姑娘不等馬車站穩便跳下來,衝車裏嚷嚷,“都怪你,堂姑姑也不知到了沒,要是沒接到人,小心一會兒回去,舅母拿煙杆兒敲你。”

馬車裏又跳下一人,是位頗有些神采奕奕的公子,“還不是你要去看雜耍才耽誤的時間,一會兒見了堂姑姑好好撒個嬌,讓她老人家給我求求情,她可是爹老人家最心疼的堂妹妹。”

“這不是大公子嗎?您大駕光臨,有什麽要吩咐的嗎?”路守早早就看見了白家的馬車,他站了一會兒才過來打招呼。

“我問你,你一直守在這裏嗎?”白華看著城門外黑壓壓的災民們。

路守哈著腰,“小的今日當值,從早上一直在,忙的是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你可曾瞧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應該穿著很華麗,有隨從,那是白知府的客人。”白華的表妹常嫣湊過來。

路守笑眯眯地轉過身,瞅著地麵上的塵土,“您瞧,這全都是麵黃肌瘦的災民,哪兒有貴婦人,若是瞧見了,我這一雙眼怎麽會放過去呢!”

“算了,堂姑姑或許走的其他城門,咱們回去了。”白華跳上馬車。

“大少爺慢走。”路守高聲呼喝著,等馬車走遠了一些才鼻孔朝天地哼了一聲。

魚藻隨人群走到了感業寺,離得老遠就看到了正在冒熱氣的粥棚,排隊等著領粥的人已經從粥棚排到了這裏,魚藻微微歎氣。

“嘶……”

有個留著山羊胡的人急匆匆地從魚藻身邊跑過,又疑惑地回過身,他摸著胡子看著魚藻,眼神裏全是問號,“啊!堂姑奶奶?您怎麽在這兒?我呀!”

見魚藻想不起來他是誰,孫記一拍大腿,“我呀!白知府跟前的師爺?”

“哦!孫師爺?”魚藻依稀記起來有這麽個人,當初白家的信還是孫記走差時送去的,“你不是在府衙當差嗎?來這裏做什麽?”

“這麽多災民,知府大人要親力親為過來安撫,小的當然也要跟過來了,您怎麽沒進城,知府大人就在前麵,小的帶您過去。”孫記推搡開麵前擋路的人。

魚藻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這一路她幾乎都是和這些逃難的人一起走的,倒是熱鬧得很,不用怕晚上撞見鬼什麽的,到處都是逃難的人。

“大人,大人,”孫記一路小跑,白知府正挽著袖子給災民分粥,“大人,堂姑奶奶來了。”

“啊?”白知府顧不上擦額頭上的汗。

孫記連忙掏出手帕,“堂姑奶奶到感業寺來了,我剛才看見給帶過來了。”

“堂兄這般愛民如子,明年官吏考核,不是又要官升一級?”魚藻調侃地繞過擺放粥盆的木板。

白知府把手裏分粥的勺子交給孫記,拿出手帕擦擦手心的汗,“不是讓華兒在城門口接著你,怎麽跑這裏來了?這麽多人亂糟糟的,你也不怕出什麽意外,怎麽穿這麽樸素,我讓師爺給你帶的添置衣物的銀兩他自個兒裝口袋裏了不成?”

給災民盛粥的孫記哈哈大笑,“大人又開我的玩笑,您一再強調貪墨者針刑曝屍,我怎麽敢那樣做,堂姑奶奶可要給我作證。”

“孫師爺跟著堂兄您這麽一位清官,怎麽會行貪墨之事,那些銀子路上瞧著些可憐人,分給她們了。”魚藻毫不在意這些。

聽說魚藻和災民一路同行,又見她穿的有些破爛,白知府也就明白,許是到了城門口被路守給當災民擋下了,“這樣,你去寺裏休息休息,等施完粥和我一道回城。”

“堂兄可知道這一路來了多少災民?”魚藻的話讓白知府停下腳步。

“頭一日100人,第二日400人,陸陸續續已有千餘人,我總不能像旁人一般把這些百姓驅離轄區,任由他們餓死病死,那樣如何對得起腦袋上的帽子?”白知府臉上盡是無奈。

“堂兄要清官難為無米之炊了。”魚藻笑語。

“你莫要調侃我,我讓城裏的鄉紳捐助了一些,下麵的鎮子勻出來一些,寺廟的師傅們也節省了自己的吃食,若是不夠,就動用上繳的。”白知府說罷,麵色一沉。

魚藻撓了撓頭,“堂兄,都說盡人事聽天命,你也別太為難自己,這是該國君操心的事情。你快去施粥吧,我看孫師爺手忙腳亂的,我去裏邊大殿轉悠轉悠,記得回府的時候叫上我。”

“這裏這麽多人,我找個人跟著你吧?”白知府問。

魚藻慌忙擺手,“我可不是堂兄的寶貝兒子,走哪兒帶著護衛,有人跟著我倒是不自在,再說我一路都是跟著逃難的人一起走的,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