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問鼎仙途 壹 師弟,做我雙修道侶啊

三界之中,屬人界生靈最多。凡人們止不住成仙的欲望,逐漸形成了一個修仙的世界。

修真界分為三塊大陸:五荒、天極、冥嶺。

永青山脈坐落在五荒大陸,雖靈氣匯聚平庸,卻貴在景色極好,花朝月夕,風景如畫。其山脈極廣,蜿蜒千裏而不絕。登高望遠,隻覺此處乃滄海巨浪之狀,波瀾壯闊。

清新派坐落在其中一座山峰之中,一側乃拔地而起的巨大山崖,立於山腳下抬頭眺望,根本望不到頂端。

清新派一向平和,從未發生過什麽動**,隻因這裏太過於難攻。當然,也因為這裏沒什麽攻打的必要。誰不知道這個門派窮?而且清新派的修者個個老實,根本不會招惹是非。

不過,這是在莫輕輕還沒長大的前提下。

靜宣堂內傳出一名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也不知這小妮子底氣怎麽就那麽足,哭聲震得人耳膜疼,就連屋外的樹葉都在輕輕發顫。偏偏她爹沒準備放過她,握著她的腳踝,單手將她倒著提起來,手掌一下一下地打她的屁股,掌掌用力。

他們旁邊,還跪著一名少年,膚如凝脂,手如柔荑,柔弱異常,僅僅看形態,纖柔得好似女孩子。若是仔細去看,才會發現,他隻是一名相貌俊秀的少年郎罷了。他跪在蒲團之上嚶嚶哭泣,樣子要比莫輕輕內秀多了,至少不是到處噴鼻涕,咧開大嘴露出自己的豁牙子。

“看你下回還敢不敢調戲師弟!”全盛真人怒罵了一句,然後將她丟在了地上。

莫輕輕直接一個空翻而起,身體靈活,輕盈且穩穩地落在了地麵上,接著快速地用洗滌術洗了一把臉,算是整理了一下儀表。

小女孩生得俏麗,膚白如玉,一雙大眼睛,眨一下便覺得靈氣動人,轉動眼珠之時又增幾分淘氣。窄窄的鼻梁,唇如紅櫻桃,不點朱紅亦粉嫩,雖算不上美人坯子,卻也算得清麗佳人。

所謂狗改不了吃屎,熊孩子改不了臭脾氣,恢複自由後,還未等全盛真人息怒,莫輕輕就走到師弟身邊狠狠地踢了他一腳,朗聲罵道:“你個告狀精,看我明天不揍死你!”

小師弟怕透了這位傲氣的小師姐,自然不敢招惹,隻是悶聲地低下頭,略顯怯懦。

見莫輕輕還是不老實,全盛真人徹底憤怒了,直接一個火彈術攻擊。

莫輕輕哪裏是她父親的對手,當即被燒得黑了臉,使出最簡單的洗滌術才堪堪滅了火。不過,頭發還是遭了殃,焦糊成了一團。原本粉雕玉琢的小人,一瞬間變成了黑炭球,這種變化讓師弟都嚇了一跳,堪稱花容失色。

莫輕輕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麵容變化,於是眨著大大的眼睛,傻傻地站在原處,良久才抬手擦了一把臉。低頭一看,發現手上一團黑,她的臉也一瞬間成了小花貓。她呆呆地扭頭看向父親,見父親依舊不準備罷休,抬手正欲再次攻擊,便直接扭頭跑了,哭喊著:“娘,爹爹要殺了我!”

全盛真人沒有再追,隻是看了一眼跪在蒲團上的小徒弟,表情略微抽搐了一下,醞釀了半天的感情才溫和地問:“吳堯,你身體……還好吧?”

吳堯當即紅了臉頰,扭捏了半天才羞澀地點了點頭,十分小聲地回答:“無恙。”

全盛真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其實今日這事的起因,不過是因為莫輕輕好奇心太重。

吳堯如今尚未辟穀,還需要吃辟穀丹,因為在長身體,食物依舊是五穀雜糧,站著小便,蹲著大便也是身為男人的人之常情。

莫輕輕不知道男孩子為何可以站著小便,便在吳堯去小便的時候縱著輕身術,操控隱身訣偷偷跟隨。別看莫輕輕年歲不大,隱身訣在門派之中也算是一流的,小師弟自然不會發現。

僅僅是偷窺,今日全盛真人也不會大怒,吳堯也不會如此窘迫。

莫輕輕居然用一根小木棍去戳吳堯正在放水的“鳥頭”,這讓吳堯大為驚恐,當即覺得自己的貞潔被毀,狼狽地提上褲子就來跟師父哭訴。

全盛真人一聽這事當即大怒,心說自己女兒就算是修真者,也不能這般沒了規矩,沒有姑娘家的嬌羞也就罷了,總不能明目張膽地去戳人家小男生的……萬一被要求負責怎麽辦?你改成偷窺不就行了嗎!

思及此,痛心疾首,當即將莫輕輕打了一頓。

同時,他不禁捶胸頓足,為什麽自己教出來的徒弟與女兒,不是男人嬌柔得像個妹子,就是女人剽悍得賽過漢子?是他的教導方法不對,還是他收徒方式不對?

這邊悲怒交加,那邊莫輕輕則是大哭不止。

她被自己的爹用火彈術燒焦了頭發,模樣頗為恐怖,其母碧辛真人心疼得可以,抱在懷裏哄了半天,將她洗幹淨了,又捋了捋燒焦的頭發。摸了兩下,碧辛真人便忍不住扶額,這也……太醜了。

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被弄成了這副模樣,為人母的碧辛真人當即就怒了:“這天殺的,用火彈術燒自己的女兒,想吃紅燒肉了是不是?老娘讓他今天吃肉夾饃!”

莫輕輕沒聽懂碧辛真人話語之中的內涵,繼續認認真真地號啕大哭,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

看著莫輕輕大哭不止,碧辛真人有些著急,想要將這孩子安慰睡著了,再去找全盛真人算賬。於是乎,她給莫輕輕講了一個故事,一個禍害了莫輕輕一輩子、禍害了某無辜師弟一輩子、禍害整個修真界幾萬年的故事——一個關於雙修道侶的故事。

修真界高手如雲,大乘飛仙者卻僅僅寥寥數人,其中一對雙修雙飛升的修者最為引人注目。

這兩個人都是天極的修者,女修者要比男修者大出一百七十多歲,年齡都足夠做師弟的祖先了。

她在師弟小時候就看中了此位師弟的靈根,覺得他天賦異稟,日後定然是可造之材,便留在了身邊悉心照料,多次師門任務以及出去曆練,都是兩人或者多人同行,相濡以沫,如影隨形。

修真者本無情感,如此才能渡過心劫。怎奈何日久生情,兩人終於變得難舍難分,是追求修真大道,還是沉浸紅塵俗事,兩人猶豫不決。不過經過幾次患難,猶豫不決的二人終於結為雙修道侶。可惜事事不如人願,女修者在剛剛晉升元嬰期時,男修者閉關修煉,女修者碰到了曾經的敵人,被人毀了右手,無法續接。女修者惱羞成怒,血洗仇家整個門派,一夜之間,其整個門派生靈塗炭,血染山河。

女修者所在的門派聽聞後大怒,顧及門派名聲,遂將其逐出師門。

女修者的師父早已化骨,在門派之中值得她眷戀的隻有師弟而已。

男修者出關之後,知曉道侶被逐出了門派,還殺了諸多修者,一瞬間成了整個修真界人人喊打的女魔頭時,自己竟然毫不猶豫地退出了門派,與女修者一同淪為散修,共同麵對諸多敵人,甘願被女修者連累,被多人追殺。

那位師弟不在意女修者獨臂、性格暴虐,卻一直陪伴著她,終於化解了女修者的心魔。最後兩人雙雙大乘,待沉寂千年之後,雙雙飛升成功,竟然從萬人唾罵的江湖散修,成了人人歌頌的神仙眷侶。那女子的快意恩仇也被人譽為殺伐果斷、性情剛直。

漫漫修真路,幾生所幸,可得一雙修道侶,相知相伴,一同長生。

宿命絆,星辰枯,唯有汝之微笑引吾癡狂。

莫輕輕聽完這個故事,受了極大的衝擊,就好似沉寂了許久的寺廟之中突兀地響起一聲鍾鳴,讓她豁然開朗,思緒如海納百川,瞬間匯集於一處,多重靈感層層疊加,讓她茅塞頓開。在她心中,對那飛升成仙之事並不向往,反而對這種從小培養雙修道侶的事情向往起來。

如若她有了一名雙修道侶,是不是再犯錯誤的時候,就會有人陪著她一同挨父親揍了?

這樣她可就不再孤單,說不定雙修師弟還能幫她擋火彈術呢,多好啊!

莫輕輕是一個標準的實踐派,知曉自己的父母便是雙修道侶,直接開始觀察父母之間的一言一行。若不是夫妻二人洞府外側的結界太強,莫輕輕說不定會深入調查到洞府裏,以及他們夜間的一些活動。

不能得到實際的知識,她並未就此放棄,有理論知識也是可以的。於是乎她破天荒地去了門派的藏書閣,在偌大的書閣之中尋找有關雙修的書。

在一堆破竹簡之中她終於找到了一冊,渡入靈氣,竹簡之中的內容便如同話語一般,渡入她的腦海,讓她可以與書靈溝通。

或許是因為她來得太過於突兀,看管書閣的子陵道人忍不住好奇,走過來看她究竟在看什麽書。不看不要緊,一看當真嚇了一跳,直接奪了她手中的竹簡,又補給她一記頭上栗暴:“小小年紀就不學好,真是有什麽樣的娘,就有什麽樣的女兒。”

起初,她被敲得不情不願,五官幾乎聚集在一處,以此來抗議。隨後她就樂了,捂著頭,睜大了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盯著子陵道人,興奮地問:“當年我娘也是我這樣的?”

“哼,碧辛真人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就惦記你爹……”說到一半就歎了一口氣,這碧辛真人比他小八十多歲呢,如今已經是金丹期了,他卻依舊停留在築基期,這就是所謂的慧根不同吧?

莫輕輕不懂子陵道人的惆悵,直接打起了精神跑回去問自家老娘了。

現成的老師就在身邊,何必自己苦苦尋找資料?

她來去一陣風,連聲招呼都不打,子陵道人手中還拿著那卷關於雙修的竹簡,無奈地放回去。誰知,這個時候一名弟子路過,看到了他手中的竹簡,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還很好心地安慰了子陵道人一句:“師叔莫要著急,晉升需要機緣,莫要因為修為停滯就自暴自棄,走了邪門歪道啊……”

這弟子說得苦口婆心,子陵道人聽得莫名其妙,隨即想起手中的竹簡,便知曉他是誤會了,當即狠狠地將竹簡摔在了地麵上,怒罵:“你才雙修,你們全家都雙修!”

然後決然離去。

那弟子好心地將竹簡撿起來,重新放回書架上,自言自語地嘟囔:“都是男人,裝個屁!呸。”

待眾人皆離開,從書架後麵走出一名小小的少年,用控物術將之前那本竹簡移到自己的手中。

他尚沒有一個椅子高,麵容沉靜如水,樣貌可愛俊秀,偏偏生了一雙淡漠的眼睛,眼中包含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與世故,好似他已經經曆了千年的曆練,記憶之中全部是斑駁的痕跡,不堪回首,不想憶起。滄海尋到了桑田,天涯遇到了海角,他依舊會無動於衷,世間萬物,沒有什麽能夠讓他產生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他看著竹簡,並未仔細閱讀,而是突然使用靈氣將竹簡化為灰燼,依稀間還有書靈的不甘湧上心頭。

齏粉變為透明,隨後飄散不見。

少年就好似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坦然地走出了藏書閣。

雙修道侶這些荒謬的東西,絕對是世間最為可笑的事物,還是不要教壞了孩子才好。

雖然,他如今的模樣就是個孩子。

這邊,事情的罪魁禍首莫輕輕,已經跑到了碧辛真人身邊開始問關於雙修的事情了。

“娘,如何才能雙修啊?”

碧辛真人聽到這個問題之後一怔,隨即想到昨天的故事,這才回答道:“此事不可著急,你得先尋一名誌同道合的雙修道侶才行。此人要陪伴你走完修真的全部道路,定要找一個人品好、靈根好、相貌好、性格合得來的人才行!”

莫輕輕頗為受教地點了點頭,隨後回到房中冥思苦想了半日,才開始在整個門派搜羅可培養成雙修道侶的人。在她的小腦袋裏,沒有其他的想法,隻是將雙修道侶成當成一個“伴兒”而已,甚至說是長期合作的搭檔,所以,才會做得這般肆無忌憚。

吳堯第一個被排除了,他就是一個告狀精,什麽事情都與父親說,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這樣的男人最討厭了。

隨即想到其他師弟,不是長得醜,就是靈根差,要麽就是性格討人厭的。

思來想去,考慮到各個方麵,綜合評定之後,她終於確定了一個人——若覓堂的雲止。

此人乃玄卿真人的六徒弟,比她小兩歲。膚白如玉,相貌俊秀,尤其是那一雙濃黑如墨的眸子,深邃得讓人足以淪陷其中。

雖然他總是一副無精打采、死了娘的樣子,甚至是生了一張不會笑的臉,也不影響他的樣貌出眾。對這個人的性格,莫輕輕不大了解,她見過雲止許多次,都未見他笑過,兩人也沒有過任何溝通。這個雲止甚至連看都沒看過她一眼,總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也不知道是怎樣的事情,才讓他這麽點兒大的孩子憂鬱成這樣。

靈根這一點,他還是不錯的,乃水與木兩係的靈根,至於他的靈根與她的金、火靈根略微相克,她也不在乎了。

仔細想想,越來越覺得這個人合適,事不宜遲,她當天就去跟雲止示好了。

為了讓邀請更有氣勢,莫輕輕特意換上了夜行衣,手中提著母親的銀月刀,牽著院中的大黃狗,就去找雲止了。

當她身穿夜行衣、提著長刀、牽著惡狗甚為霸氣地站在雲止麵前的時候,雲止正坐若覓堂的回廊中呆呆地望天,樣子有些像呆頭鵝。

莫輕輕又仔仔細細地將雲止打量了一番,發現這小子真真是不錯,鼻若懸膽,唇若塗脂,細皮嫩肉的……愣神了片刻,這才叫了一聲:“喂!”

雲止聽到聲音,第一個看的並不是青天白日穿著夜行衣的莫輕輕,而是她牽著的那隻大黃狗。

這種漠視讓莫輕輕身體一顫,隨即就將長刀架在了雲止的脖頸上,威脅道:“我在與你說話,你聽不到嗎?”

這一次,雲止終於抬頭看向了她,僅僅是一眼,莫輕輕的身體就是一抖。

這無疑是一雙極為幽深的眸子,其中包含了世間的滄桑,與那看透世道的涼薄。他的眸子裏沒有任何的溫度,沒有任何的情緒,平靜得好似湖泊。它是靜默得好似一首無情的詩,明明隻是低聲述說,卻包含了太多太多,剛剛開口,就足以讓一個人淚流成河。

他看著莫輕輕,表情淡然:“你要問路嗎?”

這個問題太過於深刻,讓莫輕輕整個人都石化了。

這裏是清新派,屁大點兒的地方,她是在這裏土生土長的,問哪門子路?而雲止這般問,便是覺得她是陌生人,這樣一說,這個雲止竟然不認識她!

莫輕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簡直是將周遭的空氣統統吸入,良久,她才呼出一口氣。自我調整了半天,她才惡狠狠地說道:“我是你師姐,我叫莫輕輕!”

“哦。”他木訥地應了一句,表情卻是……關我什麽事?

“快叫我師姐!”

“師姐。”表情卻是……叫完了,您老人家快走吧。

“說‘師姐你好’。”

雲止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微微皺了皺眉頭,抬眼去瞧麵前這女孩,從頭打量到腳,再從腳打量到頭,最後麵無表情地將頭扭到一側,幹脆不看她了。

她怒了!

她在門派裏也算一個小霸王了,這小子居然敢無視她!她當即單手提起他胸前的衣襟,將刀逼近,威脅地問:“你說是不說?”

雲止依舊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扭頭看著一處靜默的風景,又悠閑地打了一個哈欠,瓷白的小臉在陽光下分外耀眼。

他用行動證明,他不在意生死,更不懼怕逼迫。

同時,他篤定,她不敢動手。

看著他不受威脅的模樣,莫輕輕竟然挑了挑眉,嘿嘿一樂:“算你有種,不再選了,就你了!”

雲止不明所以,微微歪著頭看她。

她直接鬆開了雲止,將刀往肩上一扛,笑眯眯的,表情就好像是這豬肉不錯,我買了。

因為莫輕輕的霸氣,引來了不少弟子的強勢圍觀,若覓堂的鄔大師姐幹脆站了出來,出於對自家呆師弟的保護,直接不悅地質問莫輕輕:“莫輕輕,你來我們若覓堂鬧什麽?”

莫輕輕不以為意,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頗為自豪地回答:“我要找他做我的雙修道侶!”

義正詞嚴,理所應當。

在莫輕輕的思維之中,這就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不需要任何的遮遮掩掩。就好像她的父母,根本就沒有隱藏自己是雙修道友身份的意思。

在場的弟子大多年歲不大,不懂“雙修”這個詞是什麽意思。鄔大師姐卻是懂的,當即麵紅耳赤,“呼哧呼哧”地從鼻孔噴出氣息來,就好似腦中的糨糊都煮沸了,噴出了火熱的蒸汽。

原本靜默的雲止身體一顫,似乎也被不大不小地驚了一下,不知是因為雙修道侶這件事情,還是因為莫輕輕的態度。須臾,又恢複平淡,他抬眼看了莫輕輕一眼,最後再次看向那隻大黃狗,似乎覺得這大黃狗比莫輕輕有趣。

這些人反應不一,隻有莫輕輕一個人笑嗬嗬的,如此坦白完畢,她再次扭頭看向雲止,很是豪氣地抬手擦了擦鼻尖:“師弟,跟我做雙修道侶吧,我會對你好的!”

雲止不搭理她,隻是靜默地坐在原處,將莫輕輕當成了空氣。

不待莫輕輕繼續逼問,鄔大師姐直接到了莫輕輕身邊,揪小雞一樣將莫輕輕揪了起來,拎著她的衣領將她拎出了若覓堂,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地低吼:“你個沒規矩的,看我不告訴全盛真人!”

雲止表情平靜地看著莫輕輕被人拎走,她居然還在不死心地對他喊:“你回答我啊!你是啞巴嗎?”

兩個人跟一隻大黃狗漸漸遠去,師兄弟們跟過去看熱鬧,逐漸遠離。雲止一直平淡的臉上突然出現淡淡的嫌惡,堪稱罕見,隻是片刻之後,便又化為烏有。

起身,離開。

剛剛入得院子,就看到他的師父玄卿真人走了出來。她秀麗端莊,微微仰起的下巴略顯傲骨。

她瞥了一眼雲止,頗為好笑地開口:“這算不算對你的諷刺呢?”

雲止停住腳步抬頭看她,微微眯起了眸子。

玄卿真人見他麵色不善,也不多言,伸手想要摸摸他的頭,卻被他躲開了,隨後決然離開。

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當鄔大師姐拎著不服不忿的莫輕輕到靜宣堂,將這件事告訴了全盛真人之後,全盛真人徹底憤怒了,當即對著莫輕輕大罵:“你禍害完自家師弟,又去禍害其他堂中的師弟了?”

鄔大師姐一聽就愣了,氣憤地問:“師叔,她……她還要與許多人雙修不成?”

全盛真人被問得沒了言語,雖然覺得鄔大師姐是誤會了,卻不好解釋莫輕輕之前禍害的是……那種事。

“隻不過是欺負小師弟罷了,你不必在意,她不過是年少無知,我會教訓她的。”

鄔大師姐也知曉莫輕輕長期以來的不老實,打從她出生起,清新派就被她攪得一團亂,偏偏門派內的人看她資質不錯,多般容忍。到如今,她越來越不規矩了。

不過,既然師叔都開口了,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便直接告辭了。

待她離開,全盛真人直接怒視莫輕輕。

莫輕輕覺得自己十分委屈,坐在靜宣堂的椅子上對手指,不情不願地開口:“我今日又沒做錯什麽,當年娘不也是這樣嗎?”

這麽一提,全盛真人便是捶胸頓足:“當年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嗯?”

生怕自己的道侶聽到他這句話,他當即左右看了看,發現碧辛真人不在,這才鬆了一口氣,連忙改口:“罷了罷了,這事你莫要再想了,定然是不成的!”

“不好!我就看中雲止師弟了,我定要將他培養成我的雙修道侶!”

“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啊?”全盛真人崩潰了,不明白莫輕輕為何會這般執著,難道這也遺傳?

莫輕輕難得紅了一張小臉,含羞帶怯地回答:“人家……人家喜歡他的憂鬱!”

全盛真人嘴角一抽,幹脆說不出話來了。

全盛真人苦口婆心地勸說一下午也是無用,無奈之下叫來了碧辛真人。

碧辛真人無疑是懂得莫輕輕的感受的,她了解自己的女兒,知道此時就算對莫輕輕說什麽,她也不會理會。她已經認定了這件事情,便會一條路走到黑。

除非……是換個人來培養。

看到如此執著的女兒,碧辛真人直接伸手拍了拍莫輕輕的肩膀,頗為欣慰地說:“不愧是我的女兒……”

全盛真人差點吐血,心說不怕神一樣的女兒,就怕豬一樣的老婆,這一點真是沒錯!

如此一來,夫妻二人便放棄了阻止,改為苦口婆心地勸說:“雙修這種事情是需要你情我願的,你不能威脅逼迫師弟,這樣他是不會心甘情願與你雙修的!選定道侶是長久的大事,不可兒戲,你瞧上了他,他還沒瞧上你,這樣強扭的瓜不甜。”

莫輕輕點了點頭:“我會讓雲止師弟對我日久生情的。”

“嗯嗯,雙修這事還是要低調一些的,不然你若是被拒絕了,定然是會丟人的。”

聽到這一句,引得莫輕輕微微皺起了小眉頭,略微沉思了片刻,這才沉穩地開口道:“母親說的極是,我該更加努力才是,不然若是被拒絕了,定然是十分丟人的。”

碧辛真人臉色一僵,隨即提醒:“娘是說,雙修這事莫要太張揚,如果……”

“娘親說得不對,若是不讓其他人知曉我已經預定了雲止師弟,被其他人搶走了怎麽辦?”

雖然不懂雙修道侶的意思,但她卻知道,這種事情需要兩個人搭檔,若是被其他有所圖謀的女子奪了雲止該怎麽辦?

“相信娘,這麽小就有你這種大誌向的人,我們清新派絕對沒有第二個。”碧辛真人說得十分真誠,她相信,整個清新派,再沒人能生出莫輕輕這樣的女兒。

似乎是被母親真摯的眼神感染了,莫輕輕也安靜了下來,對著母親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

母親很欣慰,剛剛想讚揚莫輕輕兩句,就聽到莫輕輕再次開口:“我們要防患於未然!”

夫妻二人同時石化了,莫輕輕根本就沒聽進去啊!

他們對視一眼,最後碧辛真人沒轍,隻能開始胡扯:“輕輕啊,所謂對症下藥你也聽說過吧。你雲止師弟屬於那種低調內斂的小男生,如若你這麽大張旗鼓地去追求他,他會覺得不好意思的。所以呢,我們還是私底下來做這件事情吧,不然啊,雲止師弟不高興,怎麽可能答應你?”

莫輕輕托著下巴思量了片刻,終於認真地點頭:“娘說得有理。”

碧辛真人當即喜出望外,笑眯眯地繼續進行女追男的培訓:“輕輕若是喜歡雲止師弟,就經常尋他一塊兒做師門任務,多多在一起麵對艱難險阻,患難見真情。”

莫輕輕受用地點頭,將碧辛真人說的這些全部記了下來。

得到碧辛真人的指導後,莫輕輕便賴上了雲止。無論是做師門任務,還是平日裏的曆練,她都會死皮賴臉地跟在雲止身邊,堪稱不離不棄,如膠似漆。

就連平日早課,她都預訂了雲止身邊的蒲團。

於是乎,若覓堂的弟子對莫輕輕也熟悉起來,見到莫輕輕,都會十分友好地問候一句“喲,莫師姐又來了啊,雲止師弟在某某處呢”之類的話語。

這天,莫輕輕捧著小錦盒興衝衝地跑到了雲止的身邊坐下,打開錦盒,從裏麵取出了一塊糕點,遞給雲止:“師弟,這是我娘上次下山的時候帶回來的,可好吃了!”

這些凡間的食物在修仙界並不多見,碧辛真人完全是因為自家女兒貪吃,繞了好久的路,到了凡間才買到的,莫輕輕得到之後當即來雲止這裏獻寶。

雲止一如既往地不搭理她,隻是懶洋洋地盯著天空發呆。

莫輕輕並不氣餒,直接將糕點戳到雲止的唇邊,硬要塞給他。雲止皺著眉頭躲開,抬手一拍,將糕點拍到地上,碎成了一地渣子。

莫輕輕噘著小嘴盯著糕點良久,才用手絹將糕點收拾了起來,包好之後放進了儲物袋裏。

這是她自己都不舍得吃的東西,收拾起來,還能給院子裏的黃狗吃。

“能不能別再來煩我?”雲止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十足的厭煩,讓莫輕輕身體一顫。

莫輕輕回身走到了糕點盒子旁邊,又拿了一塊再次到了雲止身邊,小心翼翼地捋起袖子,便直接撲到了雲止身上。

雲止躲閃不及,被她壓得死死的。比蠻力,雲止小小的身體顯然不如莫輕輕,兩人扭打了半天,雲止還是被莫輕輕喂了半口糕點。莫輕輕怕他吐出來,還用小手捂著他的嘴,硬是讓他咽下去了才罷休。

隨後,也不管手中的另一半糕點有沒有沾到雲止的唇瓣,她都大口吃了進去:“好吃吧?”

雲止臉色難看,瞪了莫輕輕一眼,一個縱身間已經到了幾丈之外,進了自己的小屋。

“覺得好吃就來跟我要,別不好意思。”莫輕輕跳腳說了幾句,便美滋滋地回了靜宣堂。

是夜。

月朗星稀。

嬌小的身體快速從懸崖之上俯衝下來,卻沒能正當地落地,摔了一個狗啃食,偏生她還是死死護著手中的幾朵小花。

這是清新派一側山崖縫隙之中才會生長的靈草,名為萬長虹,乃一種豔紅色的花朵。花瓣重疊,花瓣頂端有淡黃色的小花邊,豔麗之中還帶著一絲調皮。這種花屬於藥物,可以幫助恢複靈氣,卻因為每株萬長虹根部都有虹幺蛇保護,采摘時會有一定的危險,所以門派規定,弟子隻有到了築基期才可以去采摘。

莫輕輕沒聽,因為這花甚美,師姐們說,將這花獻給喜歡的人可以終成眷屬。

於是她來了,卻不敢明目張膽的,生怕別人阻攔,這才選擇在夜裏。

看到手中的幾朵萬長虹依舊完好,豔麗的顏色如同銀月下燃起的火焰,美得耀眼。莫輕輕當即笑了起來,快速地跑向若覓堂。

咚咚咚——

輕敲雲止師弟房間的窗戶,屋中沒有任何反應,莫輕輕以為他是在修煉,便又敲了敲,同時動用了靈氣。

屋中依舊沒有反應。

莫輕輕開始準備爬窗戶進去,這才赫然發現,雲止的屋外有很強的結界。

正在她錯愕的時候,窗戶被打開,雲止從裏麵探出頭來瞧她。

她目前的身高隻到窗沿,見到雲止出來,當即將花像獻寶一樣遞給了雲止,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著他。

他抿著嘴唇看著她,看到她下巴還有些許刮傷的疤痕,小手上也有些許與虹幺蛇戰鬥留下的傷痕。

或許是出於同情,他伸手接過了莫輕輕手中的花。

誰知,莫輕輕居然湊到窗邊,噘起小嘴來,嘟囔道:“感動的親吻呢!”

粉嫩的小臉呈現在他麵前,噘起的嘴唇好似花蕾,可愛異常。

雲止的動作一頓,隨後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花丟了出去,砸在了莫輕輕的小臉上。

“砰”的一聲,窗戶再次並攏。

之後任由莫輕輕如何敲,雲止也不再打開了。

為此,莫輕輕後來竟然大哭不止,引來了鄔大師姐,又叫來了全盛真人將莫輕輕扛走,若覓堂才得以消停。

雲止不勝其擾,一夜未睡,以打坐修煉代替睡眠。

翌日一早出門,就看到自己的窗戶上插著幾朵萬長虹,不由得腳步一頓,想要抬手將花毀了,卻遲疑了。

躊躇了片刻,他選擇了視而不見。

走出若覓堂不出三步,就有一個肉團子黏在了他身上,抱著他的手臂不鬆手:“師弟師弟,我們一起去上早課吧,等早課完畢,我幫你做師門任務。”

雲止當即悵然,這個小東西還真是難纏啊。

早課,師尊講課,喋喋不休。

“修真大陸經曆了萬載輪回,人們從穿著草葉遮羞的年代,進展到了後來正規且合理化的修真,結合了無數前輩的心血與結晶。人因貪生而望長生,長生需有道,修真便可成。”龍岩真人看了一眼正在偷偷拽雲止袖子的莫輕輕,當即問道,“莫輕輕,你且說說看,如何修真,又為何飛升?”

莫輕輕連忙回神,卻並不緊張,回答得有條不紊:“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修者寡淡而成仙,修煉為主,渡劫為輔,繼而飛升。所謂修者,乃修身修心,超脫萬物,逆天而行,得以長生。天怒而罰,從而天劫從天而降,渡得過,飛升;渡不過,便是萬劫不複、屍骨無存的下場。”

“若說寡淡,便是心無雜念,你如此在意凡塵俗事,怎能好好修煉?”

對莫輕輕糾纏雲止的事情,他也有所聽說,如此問,也是事出有因。

“誰說修真就不能有情感?”

“這是萬年來成仙者摸索出來的規律!”

莫輕輕撇了撇嘴:“修真本就逆天,而我就要逆仙!仙若順我,我尚且容忍,仙若逆我,我毀天滅地又如何?”

這暴虐的話剛剛說出口,龍岩真人瞳孔就是一顫。

大殿之上也是寂靜無聲。

雲止揚眉,看向莫輕輕,看到她氣鼓鼓的模樣,猜想應該隻是一句氣話罷了。不過這股子囂張勁,日後怕是……會惹來大麻煩。

事情不了了之,龍岩真人被氣得找全盛真人討了壇子酒喝,事情就算過去了。

莫輕輕卻有些惱,在離開之後跟在雲止身邊嘟嘟囔囔的:“師弟,你看,整個永青山脈最高不成低不就、鳥不愛去拉屎的門派,就是我們清新派!我每次聽到這個門派的名字,都會忍不住想:清新你妹!

“這名字都不如隔壁的避雷山莊,聽起來還挺霸氣的,最起碼寓意深刻,渡劫都不怕雷劈了,出入平安多好!再看看人家天極的千頂門,多好聽、多委婉,誰能想到這是上千個禿頂聚集的和尚門派?就連冥嶺的烏鴉壞人寨都比這個名字好,人家最起碼直白、誠實,五個字概括了整個山寨的情況。

“可是呢——清新派到底是鬧哪樣啊?掩耳盜鈴還是越抹越黑?真虧得那些師叔師伯還能道貌岸然地對眾人謙虛道:‘在下不才,正是清新派某某真人!’

“是啊,真人,整個門派修為最高的也才到金丹期而已,人家其他門派哪個不是有元嬰期前輩坐鎮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整路,讓雲止頗為煩惱,當即使用輕身術快速逃離。

如今雲止隻是煉氣初期的修為,屬於剛剛入門的階段,所以很多師門任務都是送信,或者是林中收集低階物品之類的簡單事務。主要的修行,都在每日早課。

莫輕輕要比他年長兩歲,屬於煉氣中期的修為,所以想要幫助雲止完成這些任務十分簡單。

可惜,有一點莫輕輕十分苦惱,就是雲止師弟的輕身術詭異萬分,速度極快,她僅能堪堪跟隨,稍不留神就會跟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