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014.
“要不要跟我走?”
祁韶睜開眼。
被光暈模糊了的麵容,熟悉的語氣,還有那伸出的手,仿佛隻要看著就能讓人想起曾被它環繞的溫度。
“司……”她發不出聲音。然後她看見另一個自己緩緩地撐起身體,將小小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中。
祁韶伸出手來,小小的胳膊小小的手。
她遲疑著站起來,有些不穩地跟著他們往前走。
“喂!你是誰?為什麽會在我的房間裏?”小林囹不開心地兩手叉腰,“司老師!你為什麽要把她送過來!”
“以後她就住在這裏了。”
林囹癟嘴,“好吧。喂!你叫什麽?”
“我叫祁……韶。”
那雙牽著她的手鬆開了,將她往房間裏推了推,“以後你就叫小七。”
“先說明噢!左邊的床是我的!這個房間所有吃的都是我的!”
祁韶看著小小的自己如何沉默著坐下來。那個時候的林囹那麽元氣十足地表達著自己的領地,神采飛揚。
她想要去觸摸林囹,卻在下一秒穿過她的身體。
“走啦走啦!我帶你去認路!”
小林囹拉著小祁韶噠噠噠地跑走了,祁韶看著自己沒有實體的身軀沉默地跟著她們一路向前。
“別哭了!這有什麽好哭的?在這裏的每個人都要注射基因融合劑的!”林囹看著坐在地上不停抹眼淚的小祁韶,苦惱地蹲了下來,“等你到了一階中層我請你吃我最喜歡的肉丸子!”
小祁韶還是坐在地上不停地哽咽,“……真的嗎……我要吃……兩個!”
“那我現在就帶你去!我的那一份也給你好啦!”
軟乎乎的小手握在一起,小祁韶終於破涕為笑。
祁韶也被這樣的情緒感染,不由得微笑起來。
畫麵一轉,垃圾焚毀場裏,孤獨的背影,小祁韶獨自跨越過屍體橫陳的外部朝內部的熔爐走去。
不斷有人攔住她的道路,她抬手,空間斷刃直取首級。
鮮血鋪滿了前行的道路,但她的腳步不曾停歇。
直到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她的前方喊道:“小七。”
祁韶站在她身後看著她是如何撲進他的懷抱中嚎啕大哭,看著他是如何揉著她的腦袋讓她放鬆,然後看著擔架抬著一個人往焚毀爐走。
“小羽毛!”小祁韶止住哭泣,她幾乎是瞬間就移動到擔架旁,卻忽略了那個男人一瞬間具有侵略性的眼神。
小祁韶踮起腳尖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然後欣喜若狂地回頭對他喊道:“司司!她還有呼吸!她還活著!”
沒有人說話,像是隻有她一個人的獨角劇。
“你們還愣著做什麽?!”小祁韶對抬擔架的人惡狠狠地開口,“快點把她抬去救治啊!”
“小七。”
他的手掌很暖,親昵地撫摸著她的腦袋。但他的語氣很冷,像是冬日肅殺的天氣,“她已經沒用了。”
“可她還活著。”小祁韶仰起頭看著他平靜無波的雙眼,“司司,她還活著。”
“基因融合失敗了。她已經不是異能者了。”他彎腰把她抱起來,“你今天闖進實驗室,強行進入焚毀區,在實驗基地擅自使用空間異能,這三項想我怎麽罰你?”
他抱著小祁韶往外走,而那擔架也朝著焚毀爐前進。
“我已經二階初層了。等我到了三層,我也會進行強度融合。”小祁韶抓住他的領子,目光裏頭一次沒了情緒,不,仔細看還是有的,隻不過隱藏的太深太苦,讓他不知如何抓住。
“我以後不會再缺席體能訓練,每次注射基因融合劑也不會哭,不會再來纏著你,我會努力訓練異能,配合一切實驗。”她說,“求你放了她。”
祁韶看著陷入沉默的兩人,慢慢地靠近。
司寇宿將小祁韶放在地上,對身後的人說道:“把她關進禁閉室,沒有我的口令誰也不準去看她。”
祁韶的腳步停止了。她站在那個人的麵前,很想看一看他究竟是用什麽樣的表情來說這句的,然而她沒有再往前走一步。
小祁韶的被帶走之前一直用懇求的目光看向他。終於,在她被帶走的瞬間,他開口:“把林囹扔到絕城去,給她兩天的食物。”
她笑了。
畫麵更迭,小祁韶躺在手術台上,她睜大了水汪汪的雙眼,裏麵沒有恐懼反而是解脫,“司司,我把空間異能給你以後是不是就能去找小羽毛了?”
司寇宿沒有回答,而是拂上了她的雙眼。
小祁韶順從地閉上雙眼,嘴角的酒窩甜美可人,她就像在做一場美夢而非一場決定生死的手術。
祁韶看著冰冷的手術刀劃開她的胸膛,司寇宿麵無表情地指揮著全場,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是最大的諷刺。
“空間異能基因提取成功。”
司寇宿隻是點了點頭,“把她帶回去吧。”
祁韶跟隨著擔架上的小祁韶默默地走了出去。她仿佛明白了,這些都是她曾經曆過的,屬於她的過去。而如今不過是再要經曆一遍。她回頭再看一遍那個至始至終都那麽冷靜的男人,接著頭也不回的離去。
“果然異能基因被提取之後,基因等級測試就隻有e了。”
祁韶看著蹲在地上用手指蹭地玩的小祁韶,不由得坐了下來。
“把她關到特別監察室再觀察一年。”他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剛想過去抱她卻想到了什麽似的停了下來,“這一年裏準備好每周一次的基因融合。”
“是!”
畫麵一轉。
基因融合的一次次失敗,轉而使用基因抑製液。痛苦萬分卻再也沒有哭泣過的小姑娘,以及那個來的越來越少的人。
“祁韶。”他說,“你一年前的基因等級測試結果為e,一年的基因融合宣告失敗,現在正式將你放逐絕城。”
她終於也沒有用了。終於也被拋棄了。
祁韶看著那個瘦弱的身影慢慢地走出實驗基地。
穿越過來後她第一次呼吸到這個世界的空氣,第一次在真實的天空下仰望。在那一個灰蒙蒙的下雨天,她自由了。
小姑娘抹了抹臉上不知是淚還是雨水的**,一路小跑進絕城。
祁韶跟著她一路小跑,畫麵卻在此時陡然一轉。
“交出來!”
“打死她算了!”
“她臉上的烙印還是新的!血跡還沒幹呢!是新人!”
“新人隨便打!”
那個小姑娘死死抱著懷裏僅剩的一瓶營養液不肯撒手。周圍的小混混們越打越凶,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
“居然是個女的!要不然養著以後留著用啊!”
“你傻啊!她才多大?養她不花錢啊!”
“要不然先用著?雖然小點,但是長的還挺水靈的。”
……
祁韶看著她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嘴唇死死地咬著,身上已經被打的多處淤青。
就在此時,一個打著傘的少年清清冷冷地站在不遠處開口:“住手。”
祁韶看著那個青澀的陳詞,嘴角不覺揚起笑意。
下雨天中的水元素最為活躍,陳詞隻是稍微用了點異能,威力就加倍。
“是異能者!”
“快跑!”
“救命啊!”
沒有去理會那些烏合之眾,陳詞彎下腰朝她伸出手,“你還好嗎?”
小祁韶抹了抹臉,警惕地看了他一樣,也沒有理會他伸出的手,隻是一個人慢慢地爬起來坐著檢查傷口。
陳詞被無視了也不惱火,他蹲下來與她平視,“我有一份在內城的工作,你要不要?”
小祁韶終於正眼看向他。
“我要找個人。”
畫麵慢慢隱去,重新定格在何樓慘白的麵容和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是為了保護她才會遭此禍事。可他們才認識兩天。
她甚至對他一無所知。
祁韶看著她自己割開手掌投喂食能蟲,看著何樓倒下,看著自己臉色變得灰白,看著自己在被吃掉的瞬間眼裏閃過的不甘、悔恨和渴望。
你在渴望什麽?
她問自己。
胸腔裏連綿不絕地是想要繼續活下去的衝動,是對力量的無上渴求——沒有力量的她怎麽能安穩地活下去?
根本不會有人來救你,所以你隻能自己變強來保護自己。
祁韶看著自己倒下的瞬間,天旋地轉起來。
她忍著難受地睜開眼。
“韶韶!”何樓握著她的手,滿臉的欣喜與疲憊,“你終於醒了!”
純白的天花板,幹淨整潔的病房,還有握著她手的他。
這次是真的醒過來了。
從那場綿長而絕望的夢境裏。
祁韶朝他露出了一個微笑,而後異常疲倦地重新閉上眼。
“好好休息吧。我去幫你喊醫生來。”何樓幫她掖了掖被子,輕聲說道。
“謝謝。”聽見他小心翼翼走路的聲音,祁韶小聲說道。
許久沒有開口的聲音顯得格外喑啞。
他的腳步猛然一停,過了很久,久到祁韶以為他已經走了。何樓才哽咽著回答:“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
傻瓜。
祁韶微微濕了眼眶,嘴角卻抑製不住的揚起。
[你終於醒過來了。]
好心情戛然而止。
祁韶神念一動來到空間,出現在她麵前的不是往日熟悉的那團綠色的粒子,而是一個十二、三的男孩子。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和我說,正好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