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微服

楊承應也不想把關係鬧太僵,隻是登記實際田地數量,還沒到分他們田地的地步。

這種事急不得,一步步來。

眼下城裏具有購買力的也恰恰是這些大戶,要是嚇跑了,本就脆弱的商品經濟瞬間沒了。

沒有了商品流通,會造成另一批依附於商品經濟的百姓瞬間困頓。

趁著許尚和金州衛官吏清查土地的間隙,楊承應逛一逛金州城。

此前因公務繁忙,他一直沒有休息,自然也沒時間逛街。

他穿著一身舊衣裳,帶著尚可進、尚可喜便出了門。

街上,已經恢複了基本的秩序。

人來人往,初現生機。

楊承應逛街不是漫無目的,而是目標明確。

第一個目標,就是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菜市場。

無論在什麽時候,在什麽樣的生活條件之下,生活在城裏,買菜做飯總是不可避免。

柴米油鹽醬醋茶,人人都離不開。

楊承應來到菜市場,入眼處,都是一些壞了的蔬菜,在前一世的社會都是必須扔掉的。

而這一世,百姓卻爭相購買,甚至互相抬價。

沒辦法,有的買就不錯了。

我一定要盡快恢複本地的農業生產,楊承應邊走邊想。

忽然,聽到尚可喜的叫聲:“大人……”

“什麽?”楊承應下意識的出聲。

話音剛落,就感覺自己撞到人。

“哎呦!”對方發出一聲驚呼,竟然是個姑娘。

隨後,啪嗒一聲,姑娘被撞倒在地,手裏捧的菜籃子跌落在地上,裏麵的蔬菜灑落一地。

“對不起。”

楊承應看清了,被他撞倒的是一個身材嬌小、服飾不算粗糙也遠談不上精致的姑娘,急忙向她道歉。

尚可進和尚可喜已上前,拾起菜籃子,並把蔬菜撿回籃子。

“我不是故意的。”楊承應趕緊去扶,卻被對方躲開。

男女授受不親,人家一個姑娘怎能讓男人隨便拉扯。

“你這人走路怎麽不長眼睛,還是看城裏這麽亂,想趁機欺負我。”

姑娘自己站了起來,拍打身上的塵土。

楊承應尷尬的訕笑兩聲,被人家誤會了,便道:“我真不是故意。”

“哼!”

姑娘完全不信,一把從尚可喜手中奪過菜籃子,仔細清點了一下蔬菜的數量,見一顆沒少,鬆了一口氣。

楊承應見她如此謹慎,又好笑又難受。

“好了。”姑娘清點完畢,“看在沒有損失的份上,本姑娘就饒你這一回。下次走路注意點。”

說罷,她挎著菜籃子瀟灑的離開。

楊承應望著她的背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大人,你……嘿嘿……似乎對這位姑娘這麽感興趣?”

尚可喜邊笑邊道。

楊承應立刻收回目光,瞪了他一眼,“你又忘了稱呼!”

“嘿嘿……屬下不敢了。其實大人……哦不……公子自己也忘了。”

尚可喜依舊嬉皮笑臉。

楊承應不悅的說道:“我不是對姑娘念念不忘,而是忘不了她籃子裏的菜,都爛成那樣還能吃嗎?”

尚可進道:“公子,遼東自萬曆二十九年以後,糧價一直上升,糧食尚且如此,何況這些菜呢?”

“這樣的局麵,必須改觀。”楊承應自言自語地說道。

下一個目標是大戶的家。

楊承應很擔心有人不聽他的號令,擅自擴大打擊麵,把非大戶也攬括在內,趁機搜刮財寶。再就是對大戶大搞財物勒索。

這是在破壞他的計劃。

所以他要微服出巡,親眼看一下。

一連走訪了好幾個府邸,結果很令人滿意。

許尚沒有假公濟私。

這些天的訓練還是有成果,不枉費自己一番苦心。

走著走著,來到了田府。

田府的祖上是李成梁的家丁,被委派到金州衛擔任指揮使,從此在這裏安家落戶。

這一代的當家人叫田崇貴,在楊承應的印象中,他是沉默寡言之人。

上次召集城中大戶開會,他也去了,隻是在會上一言不發,以至於楊承應對他沒啥深刻印象。

不過在楊承應看來,恰恰是這樣的人,最值得走訪。

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態度。

“去!把門敲開。”楊承應吩咐道。

話音落下,尚可喜上前敲打門環。

啪,啪,啪!速度不快,但是很響。

“誰呀?”門裏,傳出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竟然是一位少女。

楊承應一聽,眉頭不禁皺起,心道:“怎麽是一個女子?聽起來還很熟悉!他們家的男丁呢?”

“我等是指揮使司的人,特來求見貴府主人,請開門。”

尚可喜在外麵喊道。

可是,他說了之後,門裏卻忽然安靜無聲。

尚可喜回頭看了眼楊承應,在他的授意下,又敲打幾下,“人呢,開門!”

終於,大門嘩啦一聲打開。

然後就見一隊家丁從府內湧了出來,站在大門兩側,神情嚴肅。

緊接著,一位身材高挑、衣衫精致華美的女子,在丫鬟的簇擁下從府裏走出來。

楊承應眼尖,一下子看到在這位女子的身後,其中有一個姑娘正是自己在菜市場遇到的那位。

原來她是田府裏的丫鬟?

楊承應還在心裏揣測。

那位姑娘也認出了楊承應,但是礙於此時環境,沒敢出聲。

站在她前麵的女子,冷聲說道:“你們趁我父親不在府上,故意跑來是想幹什麽?”

語氣非常的不友好。

“令尊不在府上?”楊承應眼珠一轉,“他是不是跑去遼陽城,告李參將的刁狀。”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女子傲慢地道。

“我們大人本來還擔心有人趁機對你們不利,沒想到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楊承應沒好氣地道。

“哼!收起你們的虛情假意,我們不稀罕。城外駐紮大量的流民,我們都知道你們想幹什麽。”

“令尊是什麽時候離開?”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你就不怕我們趁你父親不在,收拾你們?”

“怕?就不會留下來。你膽敢對我們動手,隻會激起遼東巡撫衙門對你暴行的憤慨,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誰死還不一定呢!”

楊承應看出來了,這些大戶是不打算和他談了,準備借助遼陽的力量對他施壓。

與此同時,一支來自遼陽城內的明軍,正在前來金州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