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異鄉同類
海諾說完這句話以後,她身邊便有一人站了起來,將離海諾最近的位置挪開。
她眼含曖昧地緩緩落座,“你是要坐我旁邊,還是要坐我腿上?”
冰冷的寒意自路源脊柱向四肢蔓延,他咽了口唾沫,努力不去看角落裏默不作聲的肖娜。
沒救下青婭,至少保住肖娜。
本著這樣的念頭,路源上前一步,當他的身軀暴露在內部的燈光中時,在場所有人——包括那兩個倒黴蛋一起皺起了眉頭,那模樣就好像是看到了什麽肮髒不堪的生物一樣。
離他最近的女人甚至捂住了鼻子,向後傾斜著身子。
什麽意思?
“我看到了什麽?一位叛徒。”海諾身邊的男人重新落座,挺拔鼻梁下的鼻孔對著路源,他嗤笑一聲,“你真讓我們感到惡心。”
“海誠!”海諾冷聲道,“他是我們的客人,不得無禮。”
“同類而已,做不得客人。”另一位男人冷笑一聲。
這句話引起了一陣附和,路源極力壓抑心中的喜悅,露出一副不情願的表情。
“你們、你們......”他委屈巴巴地低下頭,“好吧,我走就是了。”
之前戰術後仰的女人突然母性大發,不忍道:“要不......”
還沒等她說話,內門嘭地一聲關上了,留下麵麵相覷的眾人。
幾秒後,海諾才再次開口,“嗬嗬,憤怒的叛徒。”
歡快的笑聲再次充斥俱樂部內部。
俱樂部門外,是飛奔著的兩人。
“你做了什麽?鮫......呃,它們竟然會放過你。”肖娜氣喘籲籲地問道。
“我不知道......就像......之前一樣。”路源上氣不接下氣,“他們之前......也是這樣的。”
他停了下來,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息著。
“他們之前也是......看到我就露出一副......惡心的神色。”
“太好了......”路源鬆了口氣,放鬆了警惕,“我們回去吧,搖籃酒店現在是安全的......”
哢嗒。
帶著溫熱的金屬物件頂在了路源的太陽穴上,他終於體驗到了審訊室裏何相的痛苦感受。
“別動!舉起手,放到我能看見的地方!還有你!你也一樣!”
路源和肖娜頭頂頭跪在一起,高舉著雙手,等待著陌生人的下一步指示。
“現在,我問,你們答。”對方警告道,“不想被轟碎腦袋的話,就說實話!”
路源偷偷抬起頭,站在兩人麵前的是一位身材高大、肩膀寬厚的男人。
他穿著一件破損嚴重的黑色雨衣,用口罩、墨鏡和鴨舌帽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手裏拎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左輪,正遙遙指向兩人,見路源偷看,男人不悅地用槍口頂了頂路源的肩膀。
“看什麽看!”男人冷聲道,“第一個問題,為什麽來這裏?”
“尋找拍攝場景,順便淘寶。”
“你呢!”
“我......我陪他一起。”肖娜連忙回答。
“第二個問題:在漁村期間都做過什麽?有沒有吃過這裏的東西?或者玩這裏的遊戲?或者拜過神?”
“沒有沒有,我們就是在這裏隨便轉轉。”路源連連搖頭,肖娜也跟著點頭。
男人盯著左輪看了一會兒,輕輕地點了點頭,路源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放鬆了許多。
“那麽,最後一個問題:你們信仰三神,還是其他異教?”
三神是什麽東西?路源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信仰三神!三神中的千麵行者!”見路源沉默,肖娜立刻回答道。
“嗯,信仰瘋仙啊。”男人沒注意到,說完這句話後,肖娜眼底陡然閃過一絲凶厲,隨後又歸於平靜。
“你怎麽不回答?”男人看向路源,聲音又冷了下來,“你是異教徒?”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不信仰任何東西。”
此話一出,男人和肖娜當即便愣住了。
“沒有信仰很奇怪嗎?你們沒聽過無神論?”路源奇怪地問道。
“等一下,我要確定這件事!”男人語氣急促,一把拉起路源,槍口對準他的腦袋,喃喃自語道:
“我,周從文,將以腐爛之時間為代價,洞穿謊言的根源。”
話音剛落,那柄鏽跡斑斑的左輪便被某種力量籠罩,淡淡的黑霧彌漫,原本就破舊不堪的槍身再度衰老,幾乎要化作爛鐵。
但這可怖的蒼老也不過是換來了一道微光,槍口閃爍了一瞬,便再度歸於平靜。
“什麽意思?”路源懵了,“啞炮?”
“不不,不是啞炮,它隻是表明你沒有說謊罷了。”周從文露出欣慰的笑,遮蔽在厚厚的口罩後麵,他友好地伸出手掌,“實在不好意思,鬧了點烏龍,我是周從文,很高興見到二位。”
一件藏品!路源心頭一跳。
“路源。”
“肖娜。”
兩人依次與周從文握了手,等著他的後續。
“很抱歉嚇到了二位,希望你們能理解,在這個漁村,找到一個同類實在是太難太難了。”周從文手掌遙指遠方,“安全起見,到我家詳談?”
“詳談?為什麽?”路源停住了腳步,皺起眉頭,“你是什麽人?你要做什麽?”
“我想毀滅這個不祥之地。”周從文認真地說道,“請一定要幫助我,沒有你們的幫助,我做不到。”
“好吧,可以嚐試。”路源眼珠滴溜溜地轉著,“但是......”
“事成之後,它就歸你。”周從文毫不猶豫地拍了拍手中的左輪。
“成交!”
......
“請喝茶。”周從文端著一張樹皮製成的盤子,上麵擺放著兩隻骨製茶杯。
路源端起一杯,瑩白的杯內是清澈而氣味濃鬱的茶湯,隻是一嗅,之前奔波的疲憊便被一掃而空。
“上好的龍泉葉,茶清,味濃,清神醒腦,緩解疲勞。”周從文解釋道。
“吧唧吧唧。”肖娜毫不猶豫地抿了一口,她砸砸嘴,滿意地點了點頭,“確實不錯,這算是土特產?”
“啊......算是吧,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隻不過是龍王井水裏的水草而已。”周從文愣了一下,繼續說道,“你們也知道,龍王井下就是莫測之海,那裏對於普通人來說很危險,但對於我們——”
“等等!”路源突然放下茶杯打斷道,“莫測之海?你知道莫測之海?那裏很危險?”
“對於你們而言很危險,九死一生。”周從文嚴肅地說道,“但我不同。”
“我們和你有什麽區別?”路源皺眉,打量著周從文,“除了你裹得像個木乃伊以外。”
“哎,說來話長。”周從文歎了口氣,“如果我當初像你們一樣警覺,或許結果會完全不一樣,我弟弟也不會......”
我就知道你有個弟弟,你弟弟一定叫周從武吧......路源心中胡思亂想。
“你想知道嗎?”周從文突然問道,他看看路源,又看看一直抱著杯子小口喝茶的肖娜,“你想聽我講講,關於這個漁村的真相嗎?包括那個我中招,而你們僥幸躲避的災禍。”
路源和肖娜對視一眼。
“但說無妨。”
“好。”周從文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後開始卸下自己頭部的裝備。
墨鏡、鴨舌帽、兩層口罩......
終於,這位神秘的旅行者揭開了他的麵紗。
那是一張還未完全屬於魚人的臉龐,但依舊猙獰、古怪、瘋狂。
路源瞳孔微縮,他能嗅到空氣中逐漸彌漫的魚腥味,還能看到周從文魚眼中毫不掩飾的仇恨。
“如你所見,我很快就會是它們中的一員。”周從文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很惡心吧?這幅麵容。但還不到最惡心的時候。”
“這座遺世獨立的漁島,潛藏著四種生物。”周從文取來一張紙,邊畫邊解釋:
“其一,是你們這種完全沒有受到汙染的人。”
“其二,是我這樣的,受到汙染,但還沒有進行拜神儀式的半成品,身體會產生一部分變化。”
“其三,是漁村間行走的,那些披著蓑衣帶著鬥笠的人,它們已經與鮫人相差無幾,完成變化隻是時間問題。”
“最後,便是那些漁村本地人真正的怪形,鮫人。”
周從文在紙上畫出一道簡陋的人形,“頭部完全成為魚頭,手足指尖成爪,縫間成蹼膜。”
“我們通常訴說的【泉客】或【鮫人】便是它們,它們從不耕織,也沒有什麽流眼淚變成寶石的傳說,有的隻是那瘋狂的繁殖和進食欲望,以及對它們父神、母神的至高崇拜,除了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之外,它們甚至還享有永生的恩賜。可惜的是,到現在為止,隻有一個人活著逃了出去。”
“等一下,老周。”路源沉聲問道,“你所說的鮫人或泉客......我們從沒見過。”
“我們所見到的那些本地人,都是清一色的俊男美女。”
“是啊,你以為海樂島憑什麽源源不斷地吸引遊客?”周從文突然笑了起來,醜陋的臉龐更加恐怖,“肆意放縱食欲和色欲,還有永生,試問誰能抵擋這樣的**?”
“包括你們。”
他打了個響指,濃厚的魚腥味撲麵而來。
中計了!
等到路源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然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