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凶手

“忠叔。”

他一呼喚,門口處立馬走出一個佝僂著的身影。

謝忠如他的名字一樣,是鎮王最忠實的老仆人,無論何時隻要在這鎮王府中,隻要主人輕輕一喚,他都能及時出現。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本事。

“老奴在。”

“你跟了我父王幾十年了,可知道他除了王府外,還有別的產業嗎?”

“回報小王爺,老奴伺候過三代主子了。跟了老王爺五十八年零八十二天了,老王爺穿開襠褲時也是老奴一泡屎一泡尿伺候著他的。老奴敢保證,老王爺潔身自好,不會在外麵養女人的。他喜歡的都會帶回家裏。”

答非所問。

謝隱聽了不由得寒起了臉,他早就對這個管家謝忠不待見。有幾次在令狐秋水住所外麵,遇到他鬼鬼祟祟地躲閃。

一個老頭子,總是出現在人家閨閣附近,形跡可疑。

實在不知懷有什麽居心。

他曾經把這事稟告過謝安石 ,不過父王看他年事已高,似乎對他頗為偏袒,並未追究。

當下語氣加重了幾分。

“我是說,以你的了解,我父王這種情況一般會去哪裏?”

“哦,老王爺平時去哪一般都會帶著我的,年輕時去青樓都帶著我。不過這幾年我腿腳笨了,老王爺嫌我走得慢,就不肯帶我了。”

“好了你走吧。”

對這種老糊塗了的人,謝隱徹底沒了脾氣。

“小王爺,真的沒事了嗎?”

“沒了。”

謝忠這才躬著身子,退到了門外。

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過頭來說道:“哦,對了,忘記了一件事。以前有事的時候,老王爺一般會去城北郊外找姚先生商量商量的。”

謝隱聽了,幾乎彈跳起來。

“姚先生是誰?他住在哪裏?”

“姚先生叫姚正孝,是當朝真觀神君紀元八年進士,是老王爺為數不多的朋友,為人……”

“說正事。”

謝隱忍不住大吼一聲。

等終於從謝忠口中得知姚正孝所住的桃花源後,謝隱已經衝了出去。

怒馬,狂奔。

此時城門已經關閉,但看到是謝隱,守門將士連忙打開了城門。

這些將士本來就是鎮王部屬,對謝隱那也是畢恭畢敬的。

出來城門向北,在赤江與城池之間,有一片偌大的桃林,姚先生就住桃林裏麵。

要不是謝忠告訴他,他還真不知道,桃林裏竟還住著人家。

他出來的匆忙,並無帶隨行。

借著月色,好不容易才找到謝忠所說的那條曲徑,枝蔓橫生,已不能走馬了,隻好下馬步行。

現在雖不是桃花盛開的季節,但空氣中仍然彌漫著一股清香,讓人毛孔都快被美醉了。

謝隱卻無心欣賞。

疾行了一裏左右,果然見到前麵出現了一條小溪,小溪旁邊,立著一間小竹樓。從窗口處,還可看到竹樓內傳出來的燈光。

謝隱心中激動,仿佛已經看見謝安石正和一位文士,在燈下促膝詳談,研究敵我形勢的畫麵。

“父王……”

他有種失而複得的感覺,激動得幾乎要落淚。

又怕父王見到會不喜歡,連忙抹了一把臉,才興衝衝地跑了過去。

竹門虛掩著,裏麵並沒有人聲。

謝隱咯噔一下,叩了叩門。

見沒有人應。又再叩了幾下,清了清嗓子,叫道:“姚先生在嗎?”

回答他的,依然是死寂。

仿佛裏麵的人已經睡死,忘記熄燈而已。

他隻好輕輕一推,但讓他想不到的是,撲麵而來的,卻是一股新鮮的血腥味。

對於血腥味,任何人都不會陌生,殺雞的宰羊的……即便是貴為王子,謝隱也見過不少流血的場麵。

可從沒有一股血腥,能有現在這股濃鬱。

謝隱忍不住嗚哇一聲,嘔吐起來,因為他看到一幅慘不忍睹的畫麵。

一張竹塌上,胡亂丟著些支離破碎的血肉。房間裏麵,各種碎肉和肢體扔了滿地。

這可不是雞和羊的血肉,而是人的。

謝隱心跳加速,一股熱血直衝頭頂,幾乎讓他暈歇過去。

他恐懼,十八年來第一次這樣恐懼。

他並不是怕一屋的血腥,滿地的碎肉。他害怕的是,這血肉裏麵有他父王的一份。

不,父王不會死的。

父王死了,天就要塌了。

天是不會塌的。

他口中默念著,勉強穩定了心神。才發覺地上有一顆圓碌碌的頭顱,殘骸中隻有兩隻手,兩隻腳。

死的隻是一個人,而且這顆頭並不是謝安石的頭。

謝隱懸起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如果這是謝安石的頭,估計不但是謝家,連大晉的天都快要塌了。

死者是一個中年男人,下巴處三縷長須飄拂。

雖然臉上沾滿了血,表情甚至因為恐懼而扭曲,但仍然可以看到,他生前應該是一個飄逸的風流文士。

隻是那兩隻死死突出的眼睛,充滿了無盡的恐懼。仿佛見到了世上最為恐怖的事物。

這應該就是姚正孝了。

畢竟是父王的朋友,死得這樣慘,謝隱也於心不忍,實在不想再看這個畫麵。

退出竹屋外麵,一陣清風吹來,讓他清醒了不少。他長長地吐了口濁氣,腦子開始飛快地運轉起來。

是誰殺了姚正孝呢?絕不盜匪劫殺。

這裏是邊鎮重地,駐紮大晉百萬重甲,天生就不適合匪盜生存。

再說,這裏風景雖不錯,但就一間竹屋,有什麽好劫的?

加上鎮王行伍出身,對打擊強盜惡霸這些是行家,在他治理之下,雖不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但海晏河清,歌舞升平,確是大治氣象。

如果是情殺,是仇殺。該是那種奪妻之恨殺父之仇,才能把一個人弄成那個慘象吧。

重要的是,父王有沒有來過這裏呢?

看場景,姚正孝應該是死去不久,那地上的血甚至還是熱的。

要是自己能早來些時候,可能就可以從姚正孝這裏問出父王的去向。

謝隱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就這樣中斷了,還無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頓時覺得一陣失落。

可轉念一想,卻又不由得倒抽了口氣,眼前的凶案,照估就是半個時辰內發生的事。那凶手……

凶手會不會就在附近,會不會就躲在某個角落的陰影處,盯著自己?

隻這麽一想,謝隱頓時覺得,毛孔透出了絲絲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