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突變

謝隱第一次發現麵前的父王是如此陌生。

在外人眼中,謝安石是殺伐果斷,獨斷專橫,甚至冷酷無情的大晉鎮王。

可對於謝隱來說,他和天下萬千普普通通的父親一樣,他是一位慈祥,甚至有點小可愛的父親。

尤其在那場大戰之後,因為失去了數個兒子,他對僅剩的禦隱二人,簡直可以用溺愛來形容。

仿佛要把對其它兒子無法彌補的的愛,全都補償在他們身上。

所以,即便謝禦那年在神京闖下彌天大禍,麵對神京緝捕司追捕,他不懼得罪皇室,親自率領天下聞名的玄甲衛,攔住了司馬東來。

“你不知道謝禦是本王的兒子?你要緝捕司從此除名?”

簡簡單單一句話,號稱緝捕司第一神捕,鐵麵無私司馬東來,禦氣境一品強者,竟嚇得瑟瑟發抖,伏在地上冷汗直流。

而對謝隱,別人眼中謝家最不成器的私生子,大晉年輕一輩第一號廢物,他毫不在乎別人的議論。

甚至比對謝禦還要過分,隻差沒把天上的大月摘下給他。

他心中的父王是何等慈愛,可現在竟親耳聽到他要用自己的兒媳血祭一棵樹。

正在恍惚的時候,又聽到謝安石語氣冷峻問道:“你以為父王是開玩笑?”

“我……”

謝隱知道父王不會開玩笑。

“神族,是傳說中最偉大的存在。他們天生擁有神力和漫長的壽元,曾經統治過整個世界。而我們凡人,肉體凡胎,誰也免不了百年桎梏。隻是不知道為何,有史以來,誰也沒有看過真正的神族。”

“不過世上有一種人,身上流著與我們不一樣的血,他們的血是金色的,傳說是神族與凡人結合後,遺留在世間的後裔。隻是,現在就連有這種血脈的人,都快要絕跡了。”

這些話,與古書說的並無不同,謝隱因武道修行不成,唯有借讀書打發日子。確在很多書中看過關於神的傳說。

可他還是不明白。

“為什麽需要用他們的血?慚悔到底是一棵什麽樣的樹?它為什麽會出現在我們家裏?”

謝安石沉默了,沒有回答,過去許久才緩緩說道:“你知道為什麽十八年前,一統天下十八州的大晉神朝,如今卻隻能偏安一隅,隻剩九州之地?”

不是因為魔蠻族出現了一位雄主拓拔野,統一了魔蠻六部,然後放馬南侵,逼得大晉神朝南渡,據江而自保的嗎?

謝安石像是回憶起當時可怕的情境,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拓拔野算什麽東西,真正的禍源是那棵樹。”

謝隱駭然。一棵樹真的這麽可怕?

“十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謝安石歎了口氣。

“已經過去了,連我都不想再提。隱兒,切記,此事絕不可讓第三人知道,否則,謝家將有滅頂之災。”

謝隱沒有說話,他隻想繼續聽下去。

能讓在屍山血海中廝殺過的父王,如今回想起來,仍然心懷恐懼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謝家怎麽會有滅頂之災?

可謝安石沒有再說下去,他帶著希翼的目光,看著謝隱。

“現在,你明白父王的苦心了嗎?”

他並不懼怕世人對他有什麽看法,他隻是想讓自己的孩子知道,他並不是一位狠心的父親。

謝隱這時才回過神來,他一直以為自己的父王,是那種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人。

是一座高山,是神。

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的父王,也和世俗那些貧苦到極致的人一樣,遇到很多事,同樣也會充滿無助。

他隻恨自己實在太沒用,十八歲了,他從來沒有為父王分擔過任何東西。

他的七哥,十年前也才十六歲,已經跟著父王出征,然後戰死沙場。

他的八哥,為了他父王,甘願舍棄自己的幸福,遠赴神京,入贅崔家。

他知道,謝禦其實喜歡令狐秋水。他曾經對謝隱說過,此生非秋水不娶,所以謝禦二十八歲了,還未結婚。

想到令狐秋水,謝隱腦海中出現了一張絕美的容顏,比花還要豔麗。

可就在此時,南方遠處突然傳來轟隆一聲炸響,一朵七色煙花,驀然綻放在灰迷的半空中。

謝禦出嫁,鎮王府放了無數煙花,慶祝這位即將而立的王子,有了自己的歸宿。可是沒有任何一朵煙花,有這朵瑰麗。

謝安石和謝隱卻麵色大變,異口同聲道:“糟。”

這不是煙花,這是謝禦的孔雀開屏。

百年前,最有名的冶器大師天機老人唯一存世的絕代暗器。是謝禦花了十萬金才從神京的拍賣會拍賣所得。

非到迫不得已的時候,謝禦絕對不會用它。

它綻放的時候,即便禦氣一品的強者,也無法全身而退。

出事了!

有人敢在謝安石的眼皮底下,對迎親隊伍下手?

反應過來的謝安石,立刻下令。

“來人,備馬。”

“父王,我與你一同前往。”

事關謝禦安危,不容他們淡定。

南樓下迅速集結了五百玄甲衛士,這正是鎮王部眾中的精選出的千戰之士,鎮王親軍玄甲衛。

可正當兩人剛剛跨上駿馬,城中的北望樓處,突然響起一陣短促的號角聲,緊接著城牆各處望樓上,號角聲接連響起。

城中刹那亂作了一團,所有人都知道這些號角聲意味著什麽。

“報,赤江第一烽火台起了狼煙。”

一個旗牌兵,已經箭一般衝到謝安石馬前,單膝下跪。

謝安石勒住馬韁,臉上湧起憤怒之色,喝罵道:“好一個拓跋野,來得真是時候!”

話音剛落,又一旗牌兵衝到馬前,稟報道:“王爺,赤江十八座烽火台同時燃起了狼煙。”

謝安石長嘯一聲,恨聲道:“拓跋匹夫,竟敢無恥毀約!本王此生不平魔蠻,誓不為人。”

堂堂鎮王,在一時之間麵臨著兩難之境。

一邊是出嫁的兒子有可能正遭遇危難,一邊是邊軍警報。他會如何抉擇?

鎮州原本在天下十八州的中心,故稱鎮,有永鎮八方之意。

可自從大晉南渡之後,原本的中心腹地,已變成了前沿邊界。

一條赤江,把大晉與魔蠻分開。

謝安石深得用兵之道,在沿江處,每隔百裏,就設置一座烽火台,用以監視魔蠻的動向。

此刻十八座烽火台同時燃起狼煙,定是哨衛發現魔蠻那邊大規模集結戰船,準備渡江的信號。

這個時候,身為大晉北疆主帥,怎麽可以離開?

謝安石立刻做出了定奪。他殺伐果斷,不是一個遇事不決的人。

“隱兒,你帶人前去接應你八哥。看看出了什麽事?你八哥已是禦氣二品修為,世間罕有敵手,估計並無大礙!”

謝隱心中激**,從剛剛的迷離中回到了現實,十八年來,今天是父王第一次把他當作個大人看待。

當下朗聲道:“謝隱領命。”

隨即他一撥馬頭,帶領這一衛親軍,向著南方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