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反叛如吃飯

數日後,刺史府後院。

李從燕揉著太陽穴,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好了,說吧。府庫還剩下多少錢糧?”

司倉參軍朱明叉手說道:“主上,眼下各處府庫已經枯竭,本月如果沒有進項的話,登州上下就要出大亂子了!”

李從燕點了點頭,心中開始盤算了起來:眼下距離秋收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各項賦稅短時間內也收不上來,進項就相當於是零。這一個月地時間裏為了操練新兵,府庫地積存也見了底,必須要想個主意弄點錢救急了!

忽然李從燕心頭一動,而後略帶玩味的說道:“不知道劉瑜那幾個安重誨地黨羽現在怎麽樣了?”

“額?”

司倉參軍朱明沒反應過來,隻見李從燕似乎又想起了什麽,說道:“老牙兵之中可有機警果決、可堪重托之人?”

朱明這段時間也與那些老牙兵相處熟悉,想了一下,說道:“種樺甲,此人十分機敏,可堪大用。眼下正在軍中充任隊正。”

“將此人帶來,我有事吩咐。另外把新軍地花名冊拿來!”

“喏!”

片刻之後,朱明將種樺甲帶來,並取來了新軍花名冊,李從燕翻看了一會兒,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刺史府地進項有著落了!”

“主上有何辦法?”

李從燕將花名冊拍在書案上,思考了許久,而後盯著種樺甲,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說道:“山人自有妙計!”

數日後的一個深夜,一名新軍士卒穿過寂靜漆黑的街巷,來到了劉瑜府邸的旁門外。

一陣短促的敲門聲響起,木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打開,一個男子探出頭來左右張望了一番,才將那士卒招呼了進去。

“你原是黃縣的巡城弓兵,現在是新軍的士卒?”

“喏!”

“叫什麽?”

“小的名叫種已。”

此時劉瑜身上的傷勢還沒有完全恢複,正趴在胡**問話,看著眼前的小兵,心中的怒火止不住的升騰起來,李從燕的容貌甚至不斷在自己眼前閃現著。

劉瑜看著種已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你是刺史選拔的新軍,今夜突然過來所為何事?”

“劉別駕勿怪,小人雖然被選入新軍,但始終被那些刺史的舊部牙兵欺壓,哪裏有別駕當政時候快活!現在新軍之中軍法嚴苛,稍有不慎就會被重責,前些日子就有十幾個兄弟因為不滿李刺史的嚴苛峻法,而被其爪牙當眾斬首,現在被困在新軍中的各部兄弟哪個不是義憤填膺!”

種已的臉色越說越是猙獰:“前日我聽聞李刺史還準備裁撤登州各部兵馬,小人的許多兄弟都在裁撤之列,李刺史這分明是不讓人過活了。自從到了這新軍之中,小人每日勞作,實在是不堪新軍中的困苦,想要另謀出路。所以今夜小的冒昧求見別駕,是想請別駕為咱們登州兄弟出頭!”

劉瑜聽完十分心動,李從燕斬殺十幾名新軍的事情自己也聽說了,當時還非常震驚,看來李從燕已經惹了眾怒,就連自己手下的士兵都開始不滿了,這倒是個好機會!

隻是劉瑜想到自己在李從燕手下吃過一次大虧,心中對李從燕還是頗為忌憚,此時不由得小心起來,於是問道:“我如何信你?”

“昨日刺史給新軍放假一天,小人便趁機聯絡了登州城內的一眾兄弟,一日之內便已經有上百人願意舉事,現今眾兄弟正在新軍中四下聯絡同伴,就差別駕這般的英才領頭,則大事可成!”

說完,種已便將一本名冊呈上:“花名冊在此,小人將身家性命全都交給別駕了!”

劉瑜麵色不變,但是心中卻是一陣狂喜,思索了一下,說道:“你先下去等我消息,此事重大,我還要再考慮考慮。”

種已聞言一臉焦急,說道:“別駕可要急切些,時不我待啊!”

劉瑜揮了揮手,命人將種已帶了出去。

隨後,劉瑜打開了花名冊,隻見花名冊上已經有了一百多人的姓名,還有眾多的鮮紅手印赫然在上。

眼見如此,劉瑜不再猶豫,命人連夜將朱榮、董斐等幾個原參軍找來,戴景斌已被李從燕當場打死,而李景奎也在兩日之前重傷不治,原來的三上佐隻剩下劉瑜一人,朱榮、董斐等人自然以劉瑜馬首是瞻。

此時劉瑜將種已送來的消息說了一下,眾人頓時炸了鍋。這段時間眾人沒了權柄,自然也就斷了財路,眾人在登州橫行多年,哪裏受過這等委屈,心中早已經滿腹怨氣,此時有這等大好機會擺在眼前,眾人豈有錯過之理?

朱榮大聲說道:“使君萬萬不可猶豫,咱們幾家都有門客、仆從,緊著手拚湊出幾百人來不成問題,再加上登州城內聯絡好的百十名新軍士兵,這些人完全可以裹挾數百上千人馬出來,在兵力上咱們就占據優勢。如此,李從燕即便有些手腕,可也抵不過刀兵相向。使君,此番大事可成啊!”

董斐等人也是一陣鼓動,隻是劉瑜依然有些遲疑,說道:“即便咱們拿下了登州城,殺了李從燕,然後呢?難道咱們這些人還能控製登州、叛出朝廷不成?”

朱榮笑著說道:“使君言重了,到時候咱們隻要上書一封謝罪,再找個替罪羊攬下斬殺李從燕的罪責,朝廷又能把咱們怎麽樣?如今各地動**,各地節度使皆是擁兵自重,各州各縣的叛亂不斷,也沒見朝廷派兵鎮壓哪一處啊,隻要咱們及時停手、誠懇謝罪,到時候安相於朝中再活動一番,登州就還是咱們當家!”

“況且登州的三大世家也與咱們有交情,到時候送些錢財過去,他們也會動用關係為咱們說話的。”

劉瑜思索許久,終於下定決心,說道:“好,就這麽辦!今晚咱們就不要休息了,各自分頭集結人手,兩日後的子時,將所有人馬集結於東門附近,待匯合了城中兵馬,便一同拿下刺史衙門!”

“喏!”

“來人啊,將種已帶來,我有事吩咐!”

後半夜,“種已”悄無聲息的回到了刺史衙門,朱明將其帶著直奔後院。

“見過主上!”

“從劉瑜府上回來了?”

“種已”便是新軍中的種樺甲,此時叉手說道:“屬下剛從劉瑜府上回來……”而後種樺甲便將劉瑜的計劃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李從燕笑著說道:“好!魚兒上鉤了!”

此時李任、吳從漢等幾人全都在場,吳從漢感歎道:“這個劉瑜真是混賬,竟然為了一己私怨就要舉兵反叛!”

李從燕說道:“隻是如今這個世道,各地官吏、兵將顧忌忠義者寥寥,各地有權勢者反叛如同吃飯一般隨便,不用大驚小怪。再說劉瑜等人也絕不是什麽忠義之人,此時肯定對我心懷不滿。所以我隻要放出誘餌,這些人自會上鉤。對於這種人,不必以道德約束。”

眾人受教,不過對於鏟除劉瑜等人的事情還是心有顧忌,畢竟眾人在登州的根基尚淺,此舉是否激進了些?

李從燕看著幾人,說道:“我知道你們心中所想,但是今日之舉勢在必行!登州,乃是我李從燕的登州,也是你們賴以生存、晉升之地,豈容他人盤踞、掣肘?今日不將劉瑜等人鏟除,他日我李從燕必受其亂。而你們……”

李從燕指著幾人大聲說道:“你們何去何從!”

李任、吳從漢等七人隻覺得心中熱浪翻湧,當即叩拜在地,大聲說道:“我等誓死與主上共進退,誅殺叛逆、守衛登州!”

隨後李從燕便開始部署方略,最後說道:“此番務必將劉瑜黨羽一網打盡,登州不需要第二種聲音,從今以後,登州隻能是本刺史做主!”

“喏!”

兩日後,深夜時分,登州東門附近。

劉瑜拖著受傷的身體持刀而立,此時董斐、朱榮等人已經集結了三百八十多人,正亂糟糟的聚攏在一起,等候命令。

隻見這數百人馬手中的兵刃形色各異,一看就是臨時糾結起來的人馬。

“情況如何?”

朱榮回答道:“昨夜已經派人通知種已了,應該不會誤事。”

“種已可有回複?”

“還沒有。”

劉瑜眉頭緊鎖,說道:“時間不早了,種已那邊如果集結好人馬,為何不派人聯絡咱們?”

朱榮此時已經躍躍欲試,有些亢奮的說道:“也許是不方便吧,他畢竟還在新軍中,想要脫身也需要時間。使君不要猶豫,如今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退不得啊!”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心中始終不安……”

朱榮見狀直接燃起火把,高聲吼道:“李從燕禍亂登州,我等順應民意舉事殺之,諸君隨我殺!”

一旁的董斐見狀也是大吼一聲,率眾簇擁著劉瑜衝向了刺史衙門。劉瑜見狀也隻好橫下心來,與眾人一同舉事。

可是眾人衝了一會兒便察覺出不對勁,此時通往刺史衙門的大街很是詭異,眾人弄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卻沒有引來周圍百姓的惶恐呼喊,也沒有引出巡城弓兵和刺史府衙役前來阻攔,除了眾人的呼喊聲,便再沒有別的聲音了。

“不對勁!”

劉瑜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烈,忽然見到前方的借口出現了大隊兵馬,劉瑜借著月色望去,隻見這些士兵隊列整齊劃一,裝備很是精良,長槍、橫刀、強弓一應俱全,整齊的腳步聲如同戰鼓一般,重重的敲打在劉瑜一眾的心頭,轉眼之間便將路口堵住。

劉瑜頓時大驚失色,驚呼道:“事情泄露了,李從燕有準備!”

朱榮和董斐心中也很是驚慌,但此時已經沒有退路,二人還想著種已那邊能夠過來支援,於是便驅動人馬向前衝殺。

“殺上去,援兵馬上就到,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