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鳴竹往事

在鳴竹鎮二十三萬畝的土地麵積裏,像吳益聰家這樣的民房不計其數,泥牆黑瓦,順著兩條主要道路一字排開,連成一片再普通不過的村落景象。

村子裏一切都顯得那麽緩慢,水牛在田壟悠閑地吃著野草,老人在村口地堂小心翼翼地將煙絲卷進白紙裏麵。

這裏的日出日落仿佛都需要經曆二十五個小時一般,孟思嘉覺得自己的思緒也跟著慢了下來。

不過,就像犁具會在水牛身上留下勒痕,陽光會在老人身上留下曬斑一樣,凡是發生了的事情,必然都會留下痕跡的。

孟思嘉這樣想著,開始回顧自己從進入這棟房子看到的一切事物。

這是一棟兩層的祖屋,年代相當久遠了,灰土的牆麵斑駁不堪,有的地方甚至都龜裂了。

她一踏進房子,就感受到了一種衰頹的氣息,像院子角落幹枯的花葉一樣,沒有來得及在多事之秋徹底腐敗消散,而是苟活到了冬天,任麵黃肌瘦的軀體被風霜不斷地淩遲。

朱石泉向她解釋,吳祖義在隔壁省——也就是粵東省上班,便在公司附近買了套房子,一家四口平時就住在粵東省,這眼看著快過年了,吳祖義才拖家帶口地回老家這邊住兩天,所以房子也算是荒廢了一年,任趙鳳琴和李秀芬再善於打理,這兩天的時間也不可能讓這棟房子頹唐的狀態有太大的改變。

整棟房子的主體呈現一個“L”形,一樓的長邊劃分為三個房間,呈對稱分布,中間是一個廳堂,兩邊是臥室。

拐角是樓梯間,短邊第一間是廁所,第二間是用來儲存糧食和雜貨的房間。

村子裏的房子自然是上下結構一致,對應起來,二樓長邊是三間客房,拐角是樓梯間,短邊第一間是雜物房,第二間便是吳益聰昨晚休息的地方。

而昨晚吳祖義跟妻子睡在廳堂左側的臥室,趙鳳琴睡在廳堂右側的臥室。

祖屋樓頂可上人,平時可用來曬稻穀、花生,風幹臘肉、香腸等,因為疏於打理,已經積了一些枯葉。

因為不常在這裏住,加上趙鳳琴年事已高,沒有“高鈣片”的加持,爬樓梯總歸是不方便,所以她把早上摘回來的花生晾曬在一樓的院子裏,樓頂就讓它一直閑置了。

孟思嘉在二樓的客房轉了一圈,仍是沒有什麽新的發現,她轉身下樓,回到院子裏。

她背靠著廳堂的門,麵朝院子的圍牆,左邊不遠處是後門,右邊是廚房,廚房邊上有一條走道,盡頭有高差——她知會了朱石泉一聲,便徑自沿著石階走了下去。

下去之後是個小院子,院子左邊是一口水井,水井旁邊立著一個棕色的大桶,半人高,蓋著蓋子。

院子右邊有個小房間,關著門,但是仍不時傳出來一陣陣雞屎的臭味——看來是雞舍。

孟思嘉推開那扇破舊的木門,差點沒被那陣刺鼻的味道熏暈過去。

她退到院子裏,讓那陣氣味被風衝淡了一些,這才再次走了進去。

雞舍裏麵有一條僅容一人通行的過道,旁邊是上中下三層的木製雞籠——現在雞籠裏隻有兩隻雞了,一隻在二層,一隻在三層,兩隻都是公雞,它們聞聲抬頭,看了一眼進來的孟思嘉,又漫不經心地低下頭啄著碗裏和了稀飯的米糠。

故人已隨黃鶴去,此地空餘兩隻雞。

在這個房子待得越久,越讓孟思嘉感到一種衰敗和孤獨,冬末的餘寒,一刻不停地侵擾著她的思緒。

朱石泉剛剛給她說的故事,又再一次在腦海裏出現。

趙鳳琴剛滿二十歲便嫁給了吳慶明,那時剛剛夠法定結婚年齡,兩人在民政局領完結婚證,便回村子裏擺了流水席。

流水席場麵宏大,香氣彌漫,期間震天的鞭炮聲,以及席間同鄉們的高談聲、劃拳聲持續地震**著每一個來往的村民,這場曠日持久的酒席,吃了兩天兩夜才宣告結束。

趁著這個喜慶的勢頭,她四年生了三個孩子,生老三的時候才跟吳慶明去補拍了婚紗照,老大吳祖仁、老二吳祖義是男孩兒,老三吳玲是個女孩兒。

小孩雖多,全靠公婆。

村裏的老頭老太太可不是蓋的,精神矍鑠,身體狀況也相當好,一手摟一個小孩,也顯得遊刃有餘。村子裏地堂寬敞,車輛少,隨便小孩子怎麽跑,根本不用擔心小孩子跑出村子外,他們最多跑上一半路程,就會氣喘籲籲地回來,問爺爺奶奶要零花錢買豆奶、酸梅粉和豬油糖之類的。

趙鳳琴主要負責家裏的一些內務,閑暇之餘倒騰起了賣土雞蛋的生意。

土雞蛋在城裏賣得貴,但在村子裏可算不上什麽稀罕的玩意兒,所以這份買賣也隻是當作補貼家用而已。

吳慶明在鳴竹鎮中學當老師,收入還不錯,他的父親還有土地革命時分到的一畝三分地,農閑時節可以種些蔬菜水果。

至於主食,被北回歸線縱貫的貴溪省屬於夏熱冬暖地區,這裏的水稻一年兩熟,有時甚至一年三熟,除去最優質的935大米,其他品種尚不算貴,家裏逢年過節還能吃上一頓豬肉,物質生活水平在村子裏算是中等偏上了。

這樣恬靜的生活,一直維持到吳慶明生那一場病的那天。

一開始,吳慶明隻感覺到輕微不舒服,所以隻是去村裏的診所抓了些中藥回來,喝了一周仍不見好,他怕花錢,又怕萬一要手術住院,花錢又耽誤時間,便不肯去縣裏的醫院做檢查。

直到那天倒在了講台上,才被學生架著送上了去往縣醫院的救護車,又是拍片又是掃描,接著在胃裏取出了腫瘤組織做切片觀察,一看結果,肝癌晚期。

縣裏的醫生說是由於吳慶明操勞過度,加上飲食不規律導致的,可是村裏的人卻不同意這個說法——他們自有神秘的消息來源和錯綜複雜的傳播體係。

因為吳慶明後來又領養了一個孩子,而恰恰是這個孩子,打破了這個平凡村莊的寧靜,也成了村裏人所有怨念的源頭。

據人們回憶,那天虎潭村下著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雨,天空驚雷不斷,吳慶明在村口的小賣部抽著卷煙,看著其他人在打麻將。

他轉頭吐煙的瞬間,一個小孩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村口的田壟上,雨打在秸稈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小孩跌跌撞撞地往村子裏跑,待他再跑近一些,吳慶明看到他滿身是血,混合著泥土,臉上的五官都看不清楚了。

小孩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的皮膚上滿是大大小小的傷口,細長的是表麵傷,興許是路邊的艾草割傷的;寬而短的傷口血肉模糊,有些已經能看見骨頭。他的嘴邊和下巴還粘著一些灰黑色的長毛,嘴唇周圍有大片鮮血的痕跡。

“哦喲!”

小賣部的老板也看到了小孩,不禁大呼。

店裏搓麻將的人聞聲,也紛紛站了起來,轉身向外望去。

這個小孩身上帶有野豬的毛,還在雷電交加的夜晚現身,人們不禁消耗著平日裏無處發揮的想象力,一口咬定這孩子是“雷魔布仲”用一頭害了傳染病的野豬幻化而來,企圖給村子帶來災難,總之是個不祥的孩子,必須將其驅逐出村子。

吳慶明是老師,自然沒有理會這些口舌,他不顧村民的強烈反對,收留了這個“不祥”的小孩。

小孩定是遭遇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開始總是全身瑟縮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問他叫什麽名字,他也是支支吾吾的,於是吳慶明給他取了個名字,吳裘。

無欲無求,與世無爭。

可是接下來村子裏發生了許多怪事,經常有人患上怪病,要麽是皮膚長滿麻疹,奇癢無比,要麽就是腹瀉、發燒、痰多、咯血,喝過許多中藥也不見好,就這樣硬拖著,終於熬成形容枯槁、麵容可怖的活死人。

當年秋季,村口魚塘裏的魚一夜之間全部離奇死亡,成片成片地漂浮在水麵上,魚塘主損失慘重,村子裏許多農作物也減產嚴重。

過了幾個月,縣裏派了人來,這才查出是鎮子和村裏交界處,一個名為明橋的化工廠,將汙水違規排放到河水裏,導致河水受到汙染,人們才害了各種怪病,化工廠排出的化學煙霧進入空氣裏,影響了降水,導致了村裏池塘的魚離奇死亡,後來治理了半年之久,村子裏的小河才恢複原樣,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那段時間裏,村民們自然把這些都怪罪到“野豬精”身上,他們請村子裏的神婆劉芳華去吳慶明家作了法,並逼迫那個小孩喝下摻了符灰的水,說是可以抑製他的“魔性”。

那時候劉芳華也才三十出頭,她家祖祖輩輩都是幹這一行,資曆已經很深了,說是神婆,其實就是一個統稱。

村民們為了逃避災難,紛紛讓自己的孩子遠離吳裘,而且想盡了辦法要把他排擠出村子,甚至說動了村支書過來勸說吳慶明將這孩子送到別的地方去。可是吳慶明一根筋,認死理,覺得這些都是沒有科學依據的東西,斷然不會偏聽。

直到過了五年,他自己的女兒吳玲患了乳腺癌死了,又過了三年,他自己也患上肝癌,自他死後,吳裘便失蹤了。

有人說他是叫家裏人趕了出去,有人說是自己跑了,還有更誇張的說是變回野豬去地裏拱白菜去了,一時間各種傳說又紛紛甚囂塵上。

至於劉芳華,單單是有人家出殯的時候會叫上她,幫忙招魂、渡魂、散魂什麽的,生意很冷清,臉上的自信和英氣都少了一半,平日裏維持生計也需要下地種些蔬菜,拿去圩上賣,操勞和吸煙讓她衰老得很快,人也越漸沉默古怪,這會兒確乎一個標準的“神婆”形象了。

村子裏的老人們都說,隻有她知道吳慶明死後吳裘究竟去了哪裏。

但是她對此始終守口如瓶,有人說她將吳裘收到了自己家裏當作“魔童”來培養;有人說她當年的“神水”害吳裘生了病,後來便死了。總之眾說紛紜,好不容易過了幾年,村子裏許多人都去了鄰省打工,逐漸都在那裏安家落戶,剩在村子裏的老人也都病的病,死的死,村子裏荒涼得可怕,那些可怕的傳言才慢慢淡去,鮮有人提起了。

沉默、荒涼,讓這個村子安靜得可怕,隻有遠處的水泥廠還不時傳來履帶的巨響,參天的煙囪晝夜不停地冒著滾滾濃煙。

直到今年,吳祖義自覺已經離開家鄉太久了,便跟同在鄰省打工的一些同鄉一起商量著,在臨近過年的時候回老家一趟,誰知道回鄉的第三天便遭遇了這麽大的不幸。

這些事情,孟思嘉也是從縣公安局的警員那裏聽來的,關於這些往事,她還想著向其他的村民再了解得更多一些。

孟思嘉退出了雞舍,關上門,返回到小院子裏,想要找附近的村民問一下情況。她順勢看向右手邊的那扇木門,突然感覺到有些異樣,那是兩扇略顯低矮的木門,門上除去一些微小的縫隙之外,還有一個圓形的小洞,直徑不足三厘米。

她往那個小洞望去,發現那裏被一個紅紅的東西擋住了,以至於沒有陽光透進來,待她仔細一瞧,那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一個小洞,微弱的陽光從那裏透進來,能看見萬千的灰塵在細細的光束裏浮遊。

“有人在那裏嗎?”她試探性地問了一聲。

沒人回答,她往門邊走去,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傳進了耳朵,緊接著“咣當”一聲,響起金屬材質的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哎呀,你走路不帶眼睛的啊?哎,你別跑——”

孟思嘉連忙打開門閂追了出去,她看到不遠處的轉角處,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女人坐在地上。她形容枯槁,瘦得像一把曬幹的青菜,手邊還有一把磨得發亮的鐮刀,旁邊是一籃散落在地的花生。

一看到穿著警察製服的孟思嘉走過來,她又喊了起來:“哎呀,你是警察?快,剛剛那個人撞倒了我都不扶一下,快把他抓起來!哎喲,我的腿好疼。”

孟思嘉連忙將她扶了起來,關切地問道:“大媽,你沒事吧?能自己走嗎?”

“嘶——”老女人誇張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打緊,你快去把他追回來,我剛剛看到那個人趴在你出來的那扇門上往裏麵看,鬼鬼祟祟的,一看到我就跑了,還把我撞倒了,真的好疼啊!”

剛剛那個人趴在門外往裏看?孟思嘉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可是唯一那個可以看到門裏麵情況的圓形洞口,當時隻有一個紅紅的東西擋住,然後又消失不見,她隻當是對聯什麽的擋在了外麵,可是她回頭一看,並沒有看到有紅色的紙掉落在附近。

“你確定是剛剛那個人嗎?”

“對,他右眼紅紅的,不知道是紅眼病還是什麽,一回頭嚇了我一跳!”

“原來如此!”她不禁驚呼。原來剛剛堵住那個洞口的,正是那個人害了眼疾的紅眼睛!

他在窺探什麽呢,還是在監視自己?

想到這裏,孟思嘉渾身不由自主地一陣戰栗,她連忙朝老女人手指的方向追了過去。

會是誰呢?凶手、知情者,還是隻是湊熱鬧的圍觀群眾?

她的腦海裏閃過無數的想法,最後又被一一否定,隻剩下一個目標——趕緊把他攔下來問個清楚,這樣想著,她又加快了腳步往前跑去。

這條路是通往村口的地堂的,地堂外有兩條田壟間的水泥路,其中一條水泥路通往隔壁鳳溪村,另一條水泥路通往村子外。

她拐了彎,跑了兩分鍾來到地堂,看見通往村子外的那條水泥路上,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赫然出現在道路的中段,由於道路是S形的,前半段的路被眼前的一棟三層平房擋住了。

眼看那個身影就要消失在轉角處,孟思嘉來不及多想,直接踩在田壟上,沿著直線往村口的公路跑去,這樣路程便會縮短許多。

隻見她縱身一躍從田壟跳到了田裏,現在已是初春,這一帶又是種水稻的地方,田裏自然是沒有禾苗,隻有一些枯黃的秸稈散落田裏,所幸這些天來沒怎麽下雨,不然這一腳下去,陷在泥潭裏可能就拔不出來了。

天氣寒冷人的痛感總是會被放大許多,她的腳剛一觸碰到幹裂而堅硬的土地,腿骨便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仿佛要碎裂一般,她顧不上緩一緩,咬咬牙忍著疼,又馬上朝水泥路的出口快速地跑去。

跑過S形路中段邊上的那一棟平房,視野重新變得開闊起來,她又看到了那個身影——這次離他近了一些,終於可以稍微看清他的一些基本的情況:男性,短發,身高一米八左右,偏瘦。

她用對講機通報了目前的情況,並且報出了等候在公路旁的那輛車的車牌號,這樣即使自己等下沒有攔截住那個男人,有附近的巡警和縣裏的警員協助攔截,他也絕不會逃得太遠!

放下對講機,她發現自己已經幾乎要追上那個男人了——他必然是不擅長運動的人,不然按照正常男性的速度,即使憑借抄近路和她的警察體能,都未必能這麽快追上他。

“站住,別跑!”孟思嘉喊出那句經典的警匪追逐戰口號。

那個男人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右眼的確布滿鮮紅的血絲,額頭上的青筋快要炸裂一般突起,他發現孟思嘉已經距離自己不到四百米了,低吼了一聲,拚了命地往前跑去。

然後他一個踉蹌,摔了個狗吃屎……

嚇得盤踞在稻草人上的烏鴉都四散而去。

“你是誰?剛剛趴在門那裏看什麽?”

孟思嘉喘著氣幾個大步到他麵前。

男人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掙紮了一下勉強站了起來。別看他個子高,可是身形卻很消瘦,這一摔恐怕是吃了個大虧的。

他雙眼掛著重重的黑眼圈,大概是個“夜貓子”,他的嘴唇擦破了還滲著血,認真看五官倒是相當俊朗,隻是頭上沾上了灰塵和秸稈的碎屑,整個人顯得狼狽又陰沉,左腿的膝蓋上也有明顯大塊的擦傷。

他低下頭,仍向前走著,因為腿上有傷,走起路來有點蹣跚。

“別動!舉起手來!”孟思嘉跟在他身後一兩步的位置喊著。

男人似是充耳不聞,仍往前走著。

盡管他形跡可疑,那個摔倒的老女人也指認了他在門後窺視的行為,但光憑這兩點就將他當成是嫌疑人,未免有些太過草率,所以孟思嘉沒辦法對他采取任何強製措施。

孟思嘉一個跨步走到他的旁邊,強忍住生氣說:“請你站住,接受調查!”

男人看了她一眼,從嘴裏吐出一口血水,繼續向前走著。

孟思嘉氣得臉色緋紅,幹脆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橫著擋在了他的前麵。

男人視她如空氣,一個側身與她擦肩,仍往前走去。

是個聾啞人?孟思嘉心裏想著,又衝到他的麵前,用以前學來的一點點啞語,比手畫腳地朝他打了幾個手勢,示意她是警察,讓他停下來接受調查。

這次男人終於停了下來,卻忽然斂眉看向遠處,那隻充血的眼睛顯得格外詭異。

孟思嘉鬆了口氣,以為他看懂了自己的手勢,連忙準備又打幾個手勢。

此時她的身後傳來車門打開的聲音,她回頭,看到距離他們不足三百米的地方,一輛破舊的五菱宏光的車門緩緩打開。

男人瞬間像被電擊了一般,一個激靈直起了身子,猛地就朝車輛跑去,速度快如閃電!

“想跑?”

孟思嘉反應過來,連忙追了上去,一把抓住那個男人的手臂,反鉗在後麵。男人一下子沒站穩,腿一屈,又倒在了地上。

盡管男人瘦削,但是男子的體重還是會要比女人重,這突然的摔倒,也帶得孟思嘉控製不住和他一起往下倒,眨眼間,男子在半空旋了個身,孟思嘉直接倒在了男子的胸口。

正當她又羞惱又尷尬的時候,頭頂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這……怎麽回事?”

孟思嘉抬頭,一愣,喊道:“張叔?”

孟思嘉口中的張叔名叫張為民,以前在貴溪市文物局當過局長,後來,張為民突然辭了職,又回到龔華縣的縣文物局,現在是文物修複科室的主任。

“嘉嘉?你不是在市裏嗎,怎麽,虎潭村的命案都讓你們市公安局親自出馬了嗎?”張為民看著孟思嘉,臉上混合著驚喜和疑惑。

他是孟思嘉的表叔,也是從小看著她長大,對她很是寵愛。孟思嘉對他的感情也很深,知道他降職離開貴溪市文物局的時候,還難過了好幾天。

兩人幾年沒見了,沒想到再次碰麵是在發生命案的虎潭村,不免有些唏噓。

“這不是在死者家裏發現了一件文物嘛,市裏很重視,派我們過來協助調查,文物現在……應該在送往縣文物局的路上了吧,早些時候應該通知過了。”

“嗯,我們接到消息了。”

“那你這趟出來是——”

“我——”

“唔——疼——”突然傳來一聲低吟,把張為民的話語打斷了。

兩人愣了愣,這才想起來地上還躺著一個人呢。

“張叔,你認識他?”

孟思嘉盯著地上的男人,一使勁兒把他拉了起來。

男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右眼的血絲已經消退了一些,左眼黑漆漆的像是黑洞一般,看得她不寒而栗。

他拍了拍臉上和衣服上的泥土和秸稈碎屑,雙手插在口袋裏,伸出舌頭舔舐嘴唇上的血。

“怎麽不認識,他是我們局裏的小莊啊,我們一起過來的。”

“哦——”孟思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還是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後來聽張為民說,莊天舜的眼睛是因為他的父親在一場車禍中喪生,他為此生了一場大病,也因此患了眼疾,在情緒比較激動的情況下,右眼就容易充血,顯得有些駭人。

不過,張為民補充了一句,可能也正是這隻與眾不同的眼睛,讓他看到的東西也和別人不同。

對於在門口“偷看”的事情,莊天舜也隻是含糊其辭,說自己隻是好奇,便透過門洞往裏麵看了看,突然瞥到身後出現的老女人,被她枯槁的麵容和怪異的穿著嚇到了,所以就跑了,聽到響起腳步聲,便跑得更快了,直到被自己的腳絆倒了——

孟思嘉聞言,隻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解釋雖然有些牽強,但他既然是和張叔一起過來的,那就應該不是嫌疑人。可是他的行為如此怪異,孟思嘉覺得自己得對他多留個心眼。

“文物還在送往縣文物局的路上,縣公安局的人跟我們大致地描述了一下那件文物,小莊一聽,說有些疑惑,我便開車帶他來看個究竟。”

“什麽疑惑?”

張為民看了看莊天舜,搖搖頭道:“他隻說現在還不確定,等弄清楚了再跟我們說,我也沒有多問,這孩子不愛說話但挺有靈性的。”

“哦。”孟思嘉點了點頭。

“你那邊忙完了嗎?要不要到局裏喝口茶,順便去看一下文物的情況?”

“初步的調查進行完了,我跟你們一塊去吧,說不定能在這文物上找到更多的線索。”

案件還有疑點,調查資料的整合分析以及下一步的部署需要開展,這次人手充足,忙是不算忙,可是那些懸而未解的東西,著實令人頭疼啊!跟張叔去看看文物,說不定跑一趟會有新的發現,萬一找到了公安局鑒定科都沒有發現的證據呢。

孟思嘉這樣想著,她打過電話,知會了同行的市公安局的一行人,便坐上了張為民的五菱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