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握在掌心的糖果
01
董哥被周總監訓了一通，懨懨的。
總監說他擅做主張將自己的任務丟給別人，還不知會上級一聲。
董哥心裏委屈，明明之前周總監說這些小事都交由他做主就好。讓夏未替他去做左仕宏臨時經紀人不就是小事嘛，至於對他莫名發脾氣嗎？
正當他心裏念叨的時候，周總監出來了，嚇得他一個激靈，趕緊恭敬致意：“周總監。”
周信神色匆匆，聽到他的聲音，這才頓了頓腳步，轉而問他：“左仕宏拍攝廣告的地方在哪兒？”
董哥一開始是真沒反應過來，當反應過來的時候，周總監已經先他一步乘電梯走了。他一臉委屈：“周總監，我也坐電梯，怎麽不等我一下……”
他撓撓頭，突然想到，周總監問他拍攝地方在哪兒幹什麽呀？他猛地一拍大腿，周總監這是要去抓夏未呀！
不行，他要打電話知會夏未！
此刻的夏未正盡心盡力地充當著經紀人的角色，手機放在包裏，怕影響到拍攝，她還特地調了靜音。
遇見、重逢、錯過，就在一秒。
唐湘湘想，若是她不撒嬌求信洋陪她來就好了，若是她不打電話給周信就好了，若是信洋從未和夏未遇見過就好了。
偌大的遊泳館，此刻卻顯得擁擠。
和夏未視線相對，唐湘湘挽著許信洋的手不禁抖了抖，也明顯感覺到許信洋被她挽住的胳膊都僵硬了幾分。
她強忍著內心的酸澀抬頭，便看見許信洋的眼神定定地落在夏未的身上。
“信洋。”她喊他，聲音帶著幾分顫，挽住他胳膊的手圈得更緊了些。
她生怕他會衝過去，將她拋下。
許信洋回過神，雙眸微垂。他很努力才忍住心裏的那股衝動。他藏在心裏的那個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麵前。
夏未認得他們，他們時常同框登上頭條，一對璧人，天作之合，羨煞眾人。
而身旁飲著熱水的左仕宏一眼就認出了唐湘湘，倒不是因為她時常登上報紙，而是因為他們之前有過短暫的照麵。
唐湘湘也認出了左仕宏，之前在飛機上她犯了低血糖，他主動給了她一顆糖果。酸酸甜甜的味道，她記得。
那時正值夜晚，機艙內光線較暗，卻能清楚地看見他的輪廓，一雙桃花眼眯著，眼裏似有星星。
“你好，我叫許信洋。”
夏未剛低下頭，頭頂就傳來了一個男聲，說不清的情緒藏在聲音裏，似有迫不及待也有刻意壓製。
夏未抬頭就看見了許信洋，說不清的熟悉，深邃的眸緊盯著她。
見她沒有伸手，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一直沒有收回，一直在等。
唐湘湘表麵不動聲色，心裏卻苦澀得很，比他愛喝的苦咖啡還要苦。
“你好，我是左仕宏。”見狀，左仕宏伸出手，順勢將夏未擠到身後，盯著許信洋的眼神不似先前友善。
兩個占據身高優勢的男人，語氣平靜，卻是無硝煙的對立。
工作人員跑過來，提醒左仕宏要開始拍攝，讓他準備一下。
也正好打破了尷尬的場麵。
左仕宏點頭，轉過身對夏未一臉溫柔道：“我去拍攝了。”
他冷不防地捏了捏她的臉，帶去一絲冰涼。
夏未窘得後退幾步。
左仕宏逗弄了她一下，心情大好，和許信洋簡單打過招呼，便離開了。
唐湘湘主動坐到夏未身邊，和她聊了起來，隨即話題越聊越“尬”，最後兩個人都沒什麽話說，尷尬地看著不遠處拍攝的左仕宏。
難得的是許信洋竟然也一直立在這裏，淡淡的眼神看不出他的心思，但是唐湘湘知道，就算隻是站在夏未身邊，想來他也是甘之如飴的。
有些緣分，再怎麽阻擋，也擋不住。
02
導演一聲“哢”，左仕宏浮出水麵，伸手將黏在額頭上的劉海往後一撩。他微側脖子衝夏未揚了揚下巴，嘴角弧度上揚，雙眸燦若星辰。
許信洋坐在椅子上，餘光便能瞥見夏未明亮的笑容。他不動聲色，可喉結上下滾動。
見左仕宏要上岸，夏未忙不迭抓起早已準備著的浴巾上前。這天氣，一不留神，就會感冒。
工作人員正高舉著收音杆從夏未麵前走過，夏未頓了頓，等工作人員走過，她便心急地走過去。
收音杆的電線過長，還有部分垂落在地，夏未沒注意便被電線絆住了腳，身子驀地搖晃前傾。
許信洋幾乎是本能地站起，伸出手去拉她，他指腹碰到了她的指尖，卻沒能抓住她。
“咚”的一聲——夏未落水了。
她不會遊泳，在水裏撲騰了幾下腳便抽筋了。
她想開口呼喊，可一張口，水便猛地灌入她的喉嚨，這種感覺，比她吞咽燒酒還難受。
水流清澈的池中翻滾的水花都能很清楚地看見，她眼睛微眨，酸疼發脹，想要閉上眼。
眨眼的縫隙，她看見一抹身影正朝她奮力遊過來，手臂在水裏撥起漣漪。
她下沉的身子被牢牢圈住，一股力量托著她往上走，耳畔是熟悉的聲音，帶著焦急。
“夏未，夏未！”
她想喊左仕宏的名字，嗓子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隨即，眼前一黑，後麵的事，她都不知道了。
03
這一覺，她睡得很沉，還做了夢——
夢裏她回到了育幼院，推開鏽跡斑斑的鐵門，院長媽媽、榮末、暖陽、昊辰他們都在。
誰也沒有離開，大家聚在一起，都是小時候的模樣，幹淨美好。
睡夢中，左仕宏明顯感覺到床側一處塌陷，他驀地睜開眼，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清，可下一秒一個溫熱掌心就這麽準確無誤地覆在他的心髒處。
左仕宏的心漏跳一拍，待眼睛適應黑夜，他看清楚身旁剛躺下的是夏未。
他房門沒關，怕她有事喊他，他可以第一時間聽見。可他怎麽都想不到，睡著了的夏未會在後半夜夢遊爬上他的床。
黑暗中，左仕宏嘴角一扯，她還和小時候一樣有夢遊的習慣。
左仕宏不敢有太大動作，艱難地伸手去摸放置在床頭櫃的手機，手機屏幕一亮，他嚇得趕緊蓋住，太亮了。
他單手解鎖手機，將手機屏幕的亮光調至最暗。
借著微弱的亮光，夏未熟睡的臉就這樣安靜地呈現在他的麵前，她的手還覆在他的胸口，睡得香甜。
他耳根一陣發燙，喉結上下滾動，蜷在被子裏的身子繃得僵硬。他別過臉輕呼一口氣，可心不聽使喚，跳得厲害。
她的鼻尖蹭在他的胳膊上，均勻呼吸著，睫毛長得逆天，在下眼瞼投下密密的陰影。她比小時候更好看了。
他將她不規矩的手拿下塞進被子裏，將自己枕的枕頭塞在她的脖子下，動作很輕，生怕吵醒了她。
然後，他再也睡不著，單手撐著腦袋，借著手機微弱的亮光，目光流連在夏未平靜的睡顏上。
一張床，一個枕頭，兩抹身影。
這場景似曾相識——
被送到育幼院好一段時間後，一到晚上，昊辰仍入睡困難。
他和落落最熟悉，所以一定要和落落住在閣樓裏。
晚上，窗戶會被吹得吱呀吱呀響，他睡覺不喜歡周邊發出細碎的聲音，小身體在**翻來覆去表達內心的不滿。
“你睡不著嗎？”落落清脆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然後是嗒嗒的腳步聲，隨即他的被子被掀開一角，冷氣灌入，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落落已經鑽進了他的被子。
“你……”他還沒開口，眼前就有一道刺眼的光刺得他眯了眼。
落落握著一盞卡通小台燈，月牙眼撲閃撲閃，粉紅的唇一張一合：“你睡不著的話，我給你講故事吧。”
她帶來的是一本發皺的童話書。她很認真地挑選著故事，橘黃的台燈照在她帶著嬰兒肥的臉上，溫暖又寧靜。
彼時，落落認識的字不多，拚音也沒學全，她食指輕摁在童話書上，對照著字下麵的拚音很認真地輕念著。
故事念得磕磕巴巴，還有發音錯誤的地方，可在他聽來，如天籟之音。
落落的眼睛裏似盛滿星星，他舍不得閉上眼睛。
一個故事講完，他仍很精神，落落歎了一口氣：“還是睡不著嗎，那我再給你念個故事吧？”
昊辰點頭。
他喜歡她給他念故事，喜歡她陪著他。
被要求閉著眼聽的昊辰等了許久都不見有聲音，他緩緩睜開一隻眼，緩緩伸手拿開擋住她臉的童話書，隨即抿著唇笑了。
說要給昊辰再念一個故事的落落，自己卻睡著了。
昊辰歎了一口氣，將落落的手小心地放入被子裏，將被子掖好，兩個小腦袋並排在一起，像兩顆圓圓的糖果。
長大了的她依然睡得香，左仕宏也有些擔心，若她爬上的不是他的床，那……已經不敢繼續想了。
寂靜的黑暗裏，夏未淺淺的呼吸均勻地噴灑在他脖子上。她麵容恬靜，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左仕宏拚命地催眠自己：正人君子坐懷不亂，趕緊睡覺！
莫名燥熱的左仕宏挪了挪身體，可夏未也不自覺地追隨著驟離的溫度挪了過來。左仕宏咬緊牙，深深呼吸，好不容易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躺平，伸手觸到她身側的手，和小時候一樣，他自然地鉤起了她的小拇指。
真好。
左仕宏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這一夜，好眠。
04
夏未醒過來的時候，已是中午。
她茫然地坐起來，隻覺得嗓子一陣疼，清醒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她昨天在遊泳池溺水了。
環顧四周，是陌生的環境，她心裏大驚，趕緊低頭看身上的衣服，一瞬間冷汗都快出來了。她猛地掀開被子，赤腳跑了出去，一眼就看到在開放式廚房裏手忙腳亂的左仕宏。
這裏是酒店，若不是他長期租住總統套房，誰會任由他胡來下廚。
左仕宏正全力以赴地做吃的，抬眼就看見茫然的夏未，一激動，握在手裏的意大利麵就全數入了鍋。
他全然不在意，倒是夏未急了，兩三步跑過來。
還沒碰到料理台的邊，她便被左仕宏一下握住手腕，他另一隻手趕緊關了火。
上次她燙到手還讓他後怕著呢，所以不讓她接近火比較好。
盯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夏未臉上一陣燥熱，等她想抽回自己手的時候，他已經鬆開，囑咐：“站著別動。”
夏未真的半步都沒動，左仕宏跑向另一個房間，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雙拖鞋。
“穿上，別著涼了。”現在這季節地麵還涼，她還真是不懂照顧自己。
夏未慢吞吞地將腳塞入拖鞋，支支吾吾想開口問他自己怎麽在這兒。
左仕宏兀自開了口：“昨天你溺水了，你知道嗎？”
她當然知道。
左仕宏的手覆上了她的額頭，停留了幾秒就移開了：“還好，沒發燒。”
“你的廣告拍攝……”夏未不知道自己的落水，有沒有影響到他的拍攝。
“拍完了。”他揚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心滿意足地一笑。
她在的時候，所有鏡頭都是一次過。
“糟了。”夏未突然臉色一變。
她今天還要上班，可現在窗外天透亮，她的第六感告訴她，她遲到了。
看她頂著亂糟糟的頭發一臉慌張的樣子，左仕宏忍不住笑了，彎腰再次摸了摸她頭頂柔軟的頭發：“今天你不用去上班。”他眉眼裏都帶著笑，“昨天你暈過去了，周總監恰好過來，特批了你的假，讓你好好休息。”
“哦。”夏未點點頭。
轉而，她又想起了什麽，還沒問，他就解答了她的疑惑：“你身上的衣服是新買的，我讓打掃房間的阿姨幫你換的。”
“哦。”
“你的合租室友那兒，我也幫你說好了。”
“哦。”除了點頭，她不知道還能幹什麽。
“餓了吧？”
確實餓了，夏未誠實地點點頭，視線不由得瞥向料理台。
追著她的視線而去，左仕宏挺了挺身體默默往她眼前擋了擋，廚房裏一片狼藉，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把他“廚房小白”的形象從她腦子裏抹去。
夏未已經將那狼藉的樣子看清楚了，望著他眼裏盡是笑意。
左仕宏歎了一口氣，抓著她肩微一用力將她轉了個身，推著她往房間走：“快去換衣服，帶你出去吃飯。”
他們剛走入電梯，夏未就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
以為又是廣告推銷的電話，夏未直接掛掉，但是這個號碼鍥而不舍地繼續打來。
夏未接通，那頭的聲音讓她不由得停步——
“周總監？”
聽到這個名字，左仕宏頓時繃直了背，微微側過頭豎著耳朵認真聽。
知道她疑惑自己怎麽會有她的號碼，周信開口解釋：“我在員工冊上翻到你的手機號，關心員工身體也是職責之一。”
“嗯。”
“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可以找我。”周信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不僅限於公事。”話外意思很清楚，私事也可以找他。
簡單地又聊了幾句，周信就掛了電話，皺著眉呼出一口氣。
這通鬼使神差的電話，讓他第一次對自己感到陌生，他竟然會去行政部翻找員工資料，就是為了得到夏未的聯係方式。他已經清楚地知道，他對她，不隻是上級對員工那般了。
“周總監給你打電話幹什麽？”左仕宏彎下腰湊近夏未，認真地盯著她的星眸。
一股陽剛氣息撲麵而來，夏未條件反射性地往後縮了縮，握著手機回：“沒什麽。”
“真的？”左仕宏眯起桃花眼，有些不信。
昨天周信那麽緊張她，作為一個男人的直覺，心裏的警報已經拉響了。現在，經過這通電話，他更是確認周信對夏未心思不純。
“和他保持距離。”左仕宏板著臉，悶悶出聲。
看著他別扭的樣子，夏未抿著唇笑。
這句話，他兒時經常說。
看到她笑，左仕宏有些心虛：“怎麽了？”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難道臉上沾了什麽東西？
“喏，給你。”
夏未攤開柔軟的掌心，上麵躺著一顆糖果，是她從他客廳茶幾上拿的。
左仕宏表麵強裝矜持，心裏卻歡喜不已，從她掌心拿過糖果，緊攥在手心裏，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