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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律師,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啊!求求你一定要救我!”

狹窄逼仄的律師會見室裏,衛恩穿著一身幹練的襯衫西服,西裝A字裙緊緊貼合著她的腿,露出勻稱圓潤的小腿。

隔著鐵窗,衛恩把筆帽輕輕地推出,身子後仰,直視坐在她對麵的年輕人。

“2016年6月13號那天,你在哪裏?”

十分鍾前,衛恩和這個叫陳斌的人才第一次見麵,工作人員把他從艙室裏麵叫出來,他就一直低著頭,很拘謹的樣子,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衛恩很快掃了陳斌一眼,樣子和他父母提供的照片差不了多少,戴著黑框眼鏡,頭發被剃短,樣子憔悴不少,有點頹然,但精神頭並不賴。

他們走過一條長長的通道,坐下來之後,衛恩一直沉默著沒開口,直至陳斌抬起頭,眼神閃爍:“你……真的是律師嗎?”

衛恩甩了幾份文件在桌子上:“你的父母昨天委托我,作為你涉嫌故意殺人罪的辯護律師,這是你父母的委托文件,你可以看一下。”

簡單交談兩句,陳斌已經視她為唯一的救命稻草。

“星期一那天早上,我睡到很晚,就沒去上課,中午照舊叫了外賣,下午我就和同學一起上課……”

衛恩打斷他:“下午上什麽課?”

陳斌抓了抓頭發:“不太記得,英語吧。”

衛恩抬起手臂看下日期:“一個星期前的事情,你就已經忘記了?再回憶看看。”

“我確定是上英語課。”

“繼續。”

“下課後,我去第三飯堂吃飯。”

衛恩挑眉:“從教學樓到第三飯堂的距離,步行時間是20分鍾,而走到第二飯堂隻需要5分鍾的時間,你確定你那天舍近求遠地跑到第三飯堂去了?”

可陳斌堅持說:“我的確是在第三飯堂吃的晚飯。”

衛恩丟了筆,雙手抱臂看著陳斌,與其說是看,不如說是打量。

陳斌,S大計算機係大二學生,還沒踏入社會,仍舊有一點學生氣,可當你看他的時候,他又會眼神飄忽,打轉到別的地方。衛恩眼風一轉,看向陳斌的手指,陳斌這個人的基本情況和她來之前所設想的相差不離。

可誰也不會猜到,就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大學生,居然會是一個被指控故意殺害同校女學生的殺人凶手。

一陣沉默之後,衛恩把右手擱在桌子上,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

“讓我來推測一下你那天的行蹤,說錯的話,你再糾正我的。周日晚上你通宵玩遊戲,接近天亮才睡覺,於是自然錯過星期一早上的課。中午吃完飯之後,你感覺意猶未盡,又接連翹下午的課,之後,你不是從教學樓到第三飯堂的,而是直接從寢室走到第三飯堂吃飯,路程5分鍾。”

這一段話說下來,陳斌的臉上變換了好幾個顏色,到最後差點兒沒尿褲子。

他抖著聲音:“衛律師,你怎麽知道的?”

簡直就和那天跟蹤他似的,真是見鬼!

衛恩抿嘴:“第一,叫外賣,你用了‘照舊’兩個字,說明你白天翹課後在寢室裏叫外賣這個連續性的行為已經成為一種習慣。S大晚上寢室不斷電斷網,所以你應該有經常性熬夜玩電腦的習慣,這也導致你的視力直線下降,眼鏡度數加深,因此你的眼睛時常眯著看人。”

“第二,在我問到上什麽課的時候,你很肯定地回答我說是英語課,因為你讓同學幫你點名,甚至簽到,因此,在說到英語課的時候,你給了我兩次確定的答案,第一次的不確切,是因為你讓同學幫你簽到,所以你心裏不希望有人提起這件事情,才給了模糊的回答。”

“第三,你的手指指甲很短,右手食指和無名指上有老繭,左手中間三個手指有磨損痕跡,很明顯是右手不停地敲擊鼠標,左手高頻率地操作鍵盤所致,而有這樣情況的人,大致都是因為操作遊戲人物造成。”

“結合以上幾點意見,我推斷,你有很嚴重的網癮,更確切來說,是遊戲癮。你應該有一個很熱衷玩的遊戲,需要付出大量的穩定時間來參加,甚至有可能在其中一個公會裏有重要位置。”

在衛恩說完這些之後,陳斌耷拉著頭,聳聳肩:“是LOL……我在裏麵段位挺高的,每天都打排位賽,漸漸地就入了迷。”

陳斌以為衛恩還要繼續刨根究底,沒想到她卻突然拋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來:“什麽段位?”

“啊?”

衛恩眼睛都不抬:“你在遊戲裏什麽段位?”

陳斌毫不猶豫地,帶著一些自豪感地說:“鑽石。”

“公會名字。”

“賞金獵人。”

“用哪個英雄?”

“……厄運小姐。”

幾乎不假思索,眼球轉動位置一致,衛恩知道陳斌所說不假。她又接著問:“你認識方薇薇?你殺了她?”

“不,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認識她?啊,我是說,我根本就沒有殺她!”

在衛恩的連番打擊之下,陳斌驚慌失措,回答問題隻能用慌不擇路來表示。

但此時,衛恩心裏的疑慮才剛剛消除了一半。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案卷資料,從裏麵抽出一張女性照片:“這個人,你認識嗎?”

“認識啊……”陳斌心虛地看她一眼,“就是方薇薇嘛。”

衛恩一扯嘴角:“你剛剛還說不認識她?”

“那這麽多天,那麽多人都拿她的照片來問我,我不記得都要記得了嘛,我又沒失憶!”

“2016年6月13日傍晚,你在第三飯堂吃飯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

陳斌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我在拿湯的時候,撞到了方薇薇。”

“在此之前,你認識她嗎?”

“我壓根就不認識她!”

陳斌雙手交叉在胸前,眼神放空,想起了一個星期前發生的事。

那天他玩LOL,運氣不好連輸三盤,又被室友拉去第三飯堂吃飯,在拿湯的時候不知道怎的鬼使神差地手抖了一下。

陳斌比方薇薇高半個頭,身高的差距致使一大碗紫菜蛋花湯就那麽淋到了前麵排隊的方薇薇身上。湯倒不燙手,隻是當看到身上黃一片黑一片的,方薇薇一下就尖叫了,伸出食指戳了戳陳斌的肩膀:“你幹嗎?走路沒帶眼睛啊?”

陳斌本來打遊戲輸了心情就不好,被方薇薇的尖叫聲擾得耳朵轟鳴,心情煩躁,本來想道歉的話滯到嘴邊,變成了:“你自己走路沒看路,還說我呢?”

“你這什麽人啊?”方薇薇也火了,踩了陳斌一腳。

陳斌反抗意識強,推了方薇薇一把。方薇薇毫不手軟,站定後反手打了陳斌一耳光。

在眾目睽睽之下,挨了女同學一耳光,陳斌氣得胸都快炸開,更不提方薇薇那長長的指甲,還在他耳後刮擦一下,火燒火燎地疼。

陳斌本來想扇回去的,他的身邊圍了挺多人,指指點點的聲音讓他很不好受,雖然他很想打回去,但又怕被人說男人欺負女人,這會讓他更下不來台。

他用手指指了指方薇薇,撂下一句狠話:“哼,你給我記著!”

把事情囫圇說完之後,陳斌把臉埋在掌心裏:“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後來我就再也沒看到她。”

衛恩簡明扼要地說:“你為什麽要說最後那句話,是有什麽含義嗎?”

“我隻是……在那麽多人麵前,放不下麵子而已,就隨口說了一句,可我壓根就沒想回去找她麻煩!”

現在大學生犯罪率高攀,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甚至還有畢業後謝室友不殺之恩的,雖然沒有證據證明陳斌和方薇薇此前認識,但在飯堂人來人往的地方公然吵架,還撂狠話,不管陳斌的心裏頭到底是怎麽想的,可這已經足以構成殺人動機,更別提陳斌之後還進出過方薇薇所在的F3號學生公寓。

衛恩皺了皺眉頭,卻不對陳斌說破。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能透露什麽消息,更不能因此而對陳斌的心理產生任何影響。

衛恩翻了翻案卷資料:“學校路口的監控錄像顯示,案發那天晚上你去了F3號學生公寓?”

“我是去過,不過隻是去找我同學拿遊戲光盤而已!”

“哪個同學?”

“隔壁班的張明,他就住在F3的207。”

衛恩淡淡地說:“F3學生公寓男女混住,方薇薇,她碰巧就住在對麵216,在裏麵遇害,這事你知道嗎?”

“我怎麽會知道就那麽剛好,F3還是男女混住的……我去,這完全是命運在玩弄我啊……老子一個星期前還在苦惱著怎麽搞定英語四級考試呢,這下好了,連考都不用考!”

陳斌哭喪著臉,差點沒流下來眼淚來,緩了緩神,才喃喃問:“衛律師,那我還有救嗎?”

衛恩抬手看下表,時間差不多了。她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本子和資料,語氣平靜地說:“看你運氣吧。”

聽完這句話,陳斌整個人都垮下來,“哇”的一聲眼淚就流了下來。

衛恩頓了頓,又說:“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一個月內就可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