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唯明日朝陽與昨日的你

清晨的空氣一如既往的幹淨宜人,還帶著點輕微的涼爽,如果沒有這個女人一直在邊上聒噪個不停的話,還算是愉快的一天。

祝萌萌瞪了唐向晚一眼,終於忍不住插話:“你說陳曳這個人已經整整說了一個小時了,還要不要吃早餐了?拜托,我以前可是他的同班同學,他是個什麽人我比你清楚多了好嗎!”

唐向晚完全沒有繼續吃東西的意思,仍舊一臉陶醉地說:“可是他真的比高中還要帥啊。不枉我守身如玉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了他!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

祝萌萌麵無表情開始擦嘴:“接下來是不是要唱《匆匆那年》了?”

“不!”唐向晚眼神堅定地看著她,“我要念詩。”

於是,她就開始念詩了。

“啊!用多久的堅持,才讓雨水滴穿山脊!啊!又是怎樣的執著,才讓我心甘情願在海港等一架飛機!”

“所以你等到他的原因,”祝萌萌瞟了一眼她的胸,“是因為你在海港等飛機把自己等成了飛機場?”

“祝萌萌,你……”

“謝天謝地你終於發現我的存在了,我要去上班了,今天要采訪一個大咖,台裏事多著呢。快點吃,吃完記得結賬。”祝萌萌再懶得搭理這個聒噪的人,瀟灑地拎起包,踩著十厘米的恨天高揚長而去。

唐向晚回過頭剛想喊住她,電話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瞥了一眼名字,唐向晚極其不耐煩地接通了電話,將手機聽筒離了八丈遠,果不其然—

“晚晚!”

肉麻到發膩的聲音透過聽筒幾乎要穿透整個餐廳,好半晌,唐向晚才嫌棄地將手機貼了回來,罵道:“餘燼你要死啊?”

一聽到她的聲音,電話那頭沒心沒肺的男聲裏便帶了幾分莫名的溫柔:“晚晚,這個國家的姑娘們都長得好醜啊,都沒有你好看。”

“出差就好好出差,你還想找個外國媳婦回去啊?”唐向晚一邊吃著快要冷透的早餐,一邊反駁,“不對,突然誇我是何居心,說吧,是不是有事求我。”

“晚晚你放心,就算你是醜八怪那也是一個漂亮的醜八怪。”對方語氣堅定。

她翻了一個他看不見的白眼,語氣卻緩和了一些:“好吧,既然你沒有什麽要我幫的忙,那我就讓你幫個忙好了。”

“說吧,想讓我做什麽,除了娶你其他都不可以。”

唐向晚直接無視了他的話:“幫我找一個人。”

想起陳曳昨天在台上唱歌的樣子,唐向晚的嘴角都不自覺地彎了起來:“你餘大公子那麽能耐,隨便弄到某個人的電話應該不難吧?”

“男的女的?黑還是白?比我高還是比我矮?”餘燼忽然有些緊張地捏住了手機,凝神屏氣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行了,餘燼,我告訴你,我昨天見到高中時代暗戀的男神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此唐向晚非彼唐向晚,看我怎麽在三天之內把他拿下!”

餘燼大驚:“等等!你說什麽?晚晚你別亂來啊,我馬上訂機票回來!”

唐向晚看了一眼時間:“算了,你好像不太樂意的樣子,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拜拜。”

“晚晚你先別掛,我們這邊……”

“喂喂,信號不好,我先掛啦,先掛啦,掛啦……”

“嘟嘟嘟……”

一切歸於平靜。

餘燼慢慢放下手機,清雋的眉宇間帶著難以掩飾的失落,看了看麵前那片平靜無波的大海,就著剩下的酒咽下了未能說出口的那些話。

“我們這邊……日出了,晚晚,你不是最愛去海邊看日出的嗎……”

日光金色的倒影鑲嵌在海麵上,幾乎就要延伸到自己腳下。海邊的空氣總是那麽令人心曠神怡,心裏卻仍舊悶得透不過氣來。自然將這世間最美好的藍、最耀眼的波光都塗在了這幅畫卷上,卻吝嗇於給他一個想要的人。

都說男人喝醉時打電話等同於表白,可惜他的表白似乎早就不值什麽錢了。她的反應永遠都是這樣,其實現在這樣已經足夠了,他也不能太貪心。

餘燼站了起來,朝向坐在遠處礁石上發呆的矮個助理:“訂最早的返程航班,咱們回去。”

助理一臉不可思議:“這……董事長會不高興的吧?”

“叫老餘自己過來處理,把他兒媳婦弄丟了能賠我個更好的?”

聽說人一旦貪心,連僅有的東西也會離他而去。可是怎麽辦呢,他就是放不下。

強行掛了電話的唐向晚卻並沒有像剛剛一樣平靜,她閉著眼睛,腦子裏一片渾噩。

紈絝子弟,標配富二代,卻在大學裏勤勤懇懇幫自己抄了四年的實驗報告,在女生宿舍樓下鋪過百米紅毯表白,請婚慶公司在元旦晚會上準備過求婚儀式。行事做派誇張卻又浪漫至極,旁人都說這是他最大的優點,卻也是她最討厭的地方。

誰都猜不到明天彩票的中獎號碼,就像她永遠也猜不到餘燼下一秒會幹出多麽極品的事情一樣。

她並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並非感受不到這個男人長久以來對自己的情誼。但這個世界上最不能用常理來判斷對錯的就是感情。不愛就是不愛,誰也強求不了。

結了賬,唐向晚去了昨天遇見陳曳的那條街。

仍舊是昨天的簡陋舞台,仍舊是那個不受歡迎的主持人,仍舊是一板一眼的手機廣告詞。兩個小時過去了,卻怎麽也等不到陳曳的身影。這樣等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唐向晚看了一眼時間便走向了臨時導購台,本來湊熱鬧的人就不多,剛好便宜了她。

“阿姨,我想請問一下,您有昨天在台上唱《鬼迷心竅》那位先生的聯係方式嗎?”

導購阿姨抬起頭瞥了她一眼,沒搭理。

唐向晚有些莫名,以為她沒聽清,忍不住稍微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

“煩不煩哪,你們這些小姑娘,今天第幾十個來問了?知不知道‘矜持’兩個字怎麽寫啊?我們是賣手機的不是賣個人信息的!”

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麽罵,唐向晚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導購阿姨一邊填表一邊搖著頭,和旁邊的人碎碎念:“現在這個社會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看到帥氣點兒的小夥子就想黏上去,又是問星座又是要電話號碼的,和倒貼有什麽區別?簡直不知道廉恥。”

唐向晚被噎了一下,瞥了她一眼,然後掏出錢包走到了旁邊那位更年長的導購員麵前。

“你們手機怎麽賣啊?”

剛準備湊湊熱鬧接朋友拋出來的話茬,冷不丁被這麽一問,年長導購員連忙回答:“四千五百九十九元,還送話費和甩脂機。”

唐向晚將信用卡遞了過去,笑得又甜又乖:“阿姨,我想問問,您有昨天做活動請來的那位先生的聯係方式嗎?”

“有有有,我幫你問問。”秉承著顧客就是上帝的原則,那人迅速撥了一個電話,問了幾句,在紙上記了一下便遞了過來,笑得如沐春風,“小姐您要的電話。”

“謝謝。”付了款簽了名,唐向晚將包裝好的手機遞了回去,“送給您了,就當是幫我要到聯係方式的感謝費。”

沒等人家反應過來,她就又走到剛剛罵她不知廉恥的導購阿姨麵前,嗬嗬了兩聲:“雖然你滿嘴跑火車,但有句話你確實說對了。這個社會就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有錢就是大爺。”

她抱起甩脂機,留下全程目瞪口呆的導購阿姨揚長而去。

“喂?”

日上三竿,對方的聲音卻清朗幹脆如山澗泉水,剛一入耳,唐向晚一下子就精神了。不愧是她男神,就這麽一個字就能讓她心神大亂。

興奮之餘,她卻沒忘了昨天他耍自己的事情,上來就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您好,有您的快遞。”

“我沒買東西。”

唐向晚低頭看了一眼。

“可能是別人寄給你的禮物呢,是一個甩脂機。”意識到這句話不太專業,唐向晚支支吾吾兩下又壓著嗓子道,“既然先生不確定是否是您的快遞,請報一下家庭住址方便我們核對。”

“嘟嘟嘟……”

掛電話了?唐向晚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機,終於相信了能量守恒這個定理。在一個人身上做的壞事,總會有另外一個人還給你。

她氣衝衝地又撥了過去,電話一接通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說實話,她有什麽資格打這個電話?是生氣要鬧分手的情人?是言語不和起衝突的兄妹?還是沒有談攏生意的合作雙方?都不是,隻是單方麵暗戀的關係罷了,人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到這裏,唐向晚的聲音軟了下來,開始道歉:“不好意思,不該跟你開這種玩笑的,但我也隻是以牙還牙……啊,不、不,我隻是禮尚往來而已。”

感覺越描越黑,她索性閉上眼睛豁出去道:“陳先生,我真的找你有事,方便見麵談談嗎?”

無數汽車呼嘯而過,等待回答的這一刻卻安靜如深夜。

良久,陳曳語氣平靜地回道:“我在朝陽客棧。”

朝陽客棧,顧名思義,是一家仿古式客棧的酒樓,兼有吃飯打尖看表演等基本功能。坐落於最繁華的市區中心地帶,是前幾年一部紅遍大江南北的武俠劇《朝陽客棧》的衍生產物之一。

聽到這四個字,唐向晚有些發愣:“可是還沒到吃飯時間呢,你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洗盤子。”

“……”

唐向晚站在喧鬧的轉角處,抱著重重的甩脂機,有些迷茫地皺了皺眉,想說又不敢說。忍了好久,她終於開了口:“那個,朝陽客棧是我開的……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