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隻要你願意回頭,我就站在身後守望著你,不離不棄

11月的深秋,班上來了一位新同學。

她是在下午物理課的時候,林老師帶進來的。當時隻說了名字,叫邱詩媛,到最後一節班會的時候,林老師才讓她上來詳細介紹自己。

“我比較喜歡跳舞。”她笑著說,眼睛彎彎如月牙兒,清新甜美。那種可愛鄰家妹妹的感覺,連千歲都生了保護欲。

“不過相比跳舞,我的鋼琴彈得還可以,我爸爸說差不多牛也能聽得懂。”她的幽默瓦解了大家最後一道防線,真的是爽朗不做作。

遲到是看戲的心態,悄悄跟寒江咬耳朵:“這姑娘情商高,有才藝不說,話也說得那麽溜。比高冷的河千歲好太多了。”

寒江轉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看著他,再看著他。

遲到尷尬地扯起嘴角:“對不起,我錯了。”

千歲與邱詩媛第一次講話,是在交物理作業的時候。

宋白翻看千歲的本子,指著那些題的答案說:“不錯啊,我之前也想到用這個方程來解的。”

“這就是你上次教我的啊。”千歲很是虛心,一點也不折宋白的麵子。

千歲還想問一些題目,剛開口就“啊”了一聲,肩膀被人撞得微微痛。她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果然,那個欠扁的中二晚期患者一臉不爽地說:“麻煩讓一下。”

寒江把練習冊啪地擲在宋白麵前:“我交作業。”

這種情況光宋白看到就已經有很多次了,他淡淡道:“寒江,你這樣不太好吧。”

“你說什麽?”寒江直視他。

宋白垂眸,顯然是在控製情緒,他再次看向寒江的目光有些涼意:“第五寒江……”

千歲正準備將寒江拉走,邱詩媛拿著作業本小跑過來:“哇,好多人,我以為我最後一個交呢。班長,我能不能看下你的作業本,我不知道我做得對不對。”

邱詩媛的加入讓宋白不太好發脾氣,畢竟是新同學。宋白翻本子的時候,千歲就悄悄一下兩下將寒江給推走了。臨走的時候還聽見邱詩媛誇讚宋白,她回頭,看到邱詩媛眼中滿滿的崇拜。

剛坐到座位上就打上課鈴了,邱詩媛跑到千歲那兒笑著說:“剛我看到你作業本麵上被圓珠筆劃了一道,我拿膠帶給你粘好了。”

“啊。”千歲對這突如其來的搭話有些意外,她客氣地說,“謝謝啊。”

“我們下課去小賣部吧,我過來找你哦!”都未等千歲說好還是不好,邱詩媛就跑回座位去了。

爾萌走過來,有些好奇:“她找你幹什麽?”

“說是下課一起去小賣部。”

“哦。”爾萌沒再說什麽。

下課後,邱詩媛真的拉著千歲去了小賣部,讓千歲隨便挑,她來請客。千歲也不好抹人情麵,站在一排飲料貨架旁,拿了瓶蘇打水。那瓶水停留在手中還沒超過三秒,就被寒江抽走,擰開咕嚕嚕喝完了。

他抿抿唇:“我有點渴。”

說完把空瓶塞回千歲手中,大剌剌地轉身準備走。

千歲氣不過,抬腳對著寒江的小腿就是一踹。

“你給我回來把錢付了!”

邱詩媛聞聲過來,看到寒江粲然一笑:“寒江啊,你要吃什麽嗎?我請客。”

寒江沒有看她,連話也沒有,徑直走過。

邱詩媛有些尷尬,問千歲:“他心情不好嗎?”

千歲安慰她:“別管他,就那死樣子。”

兩人回教室路上,邱詩媛還提到千歲是藝術生的事情,說自己時常偷懶便放棄了這條道路。可能是因為都是舞蹈生,千歲和她還是很有話題聊。

後來進教室前,邱詩媛突然問:“你跟第五寒江熟不熟啊?”

千歲想都沒想:“不熟。”

“那你跟宋白呢?”

千歲心中一頓,小心翼翼地答:“他是班長,跟誰都熟。怎麽了?”

“我就問問,他們兩個成績都那麽好,我就想著以後請教問題去問誰呢,今天感覺第五寒江有點凶,我還是問宋白好了,他倒是平易近人。”

也許是私心,也許是其他,千歲說:“你可以找第五寒江,他、他成績比宋白要好。”

總歸她沒有說謊。

“是嗎?那也行。”

後來有一次,爾萌和千歲從應蘇夢家做完作業出來,在索道上的時候爾萌跟千歲說:“你跟邱詩媛走得挺近,蘇夢也跟她玩得挺好。”

千歲還扒著課本看題,未抬頭:“她挺隨和的。”

爾萌暗歎一口氣:“我倒是覺得怪怪的,可能是直覺吧,我覺得這個女孩心深得很。”

“想多了吧?”

“唉,有可能吧,反正我每次看她望寒江和宋白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千歲這才抬頭,問爾萌:“你說什麽?”

“也不是……怎麽說呢,我就是覺得她看向男生和看女生的感覺是不一樣的,看我們吧,是那種我們是好姐妹好閨蜜幹什麽都是放著我來,看男生是天好冷夜好黑,快遞人家撕不開……”

千歲雖然沒有理解爾萌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但是她大概聽明白了,邱詩媛對宋白是不一樣的,且內心自動將寒江忽略不計。

這樣想來,心中一沉,該不會邱詩媛對宋白……

這個問題確實困擾千歲許久,她在家裏寫作業時靜姝在身後喊了好幾聲都沒聽見,靜姝上前戳戳她:“我喊你呢。”

自從子君跟她說了和寒江談話的結果後,靜姝也發覺千歲除了愛學習也確實沒有其他什麽異樣表現。

靜姝坐到旁邊跟千歲說:“最近你練功也不勤快了,當然了,媽不是說你愛學習不好,我是覺得,你該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到練舞上,文化功課保持那個水平就可以了。”

“嗯。”千歲即使心中有眾多想法,也不敢說出來。

“你一定要聽媽媽的話,媽做這麽多全是為了你,為了你將來能夠比別人更有出息、更好,知道嗎?”靜姝在她頭上輕輕撫摸兩下,“你從小就聽話,一定不會讓媽媽失望的,我相信你。”

千歲緊緊握住筆尖,半晌回不出一個字來。

班裏組織打掃學校操場的落葉,千歲本來是不用去的,寫完作業就準備去舞蹈室,爾萌和應蘇夢在一旁勸她去勞動勞動,增進同學間的感情。

千歲起身收拾課本:“別以為我好糊弄,不就是要用我這免費的力氣嘛。”

果不其然,千歲掃完應蘇夢的就去掃爾萌的,邱詩媛看她氣不喘臉不紅的,很是驚訝:“哇,你這個體力可以啊。”

隨後,邱詩媛朝不遠處喊了一聲:“你說是吧寒江。”

莫名其妙地她就喊寒江,好似很熟絡。千歲看看滿麵笑容的邱詩媛,再看看一張臭臉的第五寒江,她都替邱詩媛感到尷尬,她還在想著要不要緩解下氣氛,就見邱詩媛掃帚一扔,一把抱住千歲:“水灑過來了!”

花壇裏埋著幾個自動旋轉的噴頭,可能學校水壓太大,弄爆了一個噴頭,那水柱直直撲向千歲和邱詩媛,冰涼的水從脖頸灌進衣服裏去,好在千歲校服隻濕了一點。

待看向邱詩媛,她的校服都開始往下滴水了。

“你沒事吧?”千歲關心地問道。

邱詩媛打了個寒戰:“有點冷。”

寒江走過來,二話不說把校服脫下,遞過來:“快穿上。”

他的舉動讓千歲有些窘,她一直跟別人說與寒江不太熟。見邱詩媛還不在狀態,千歲打哈哈,邊說邊去拿校服:“對啊對啊,詩媛你趕快穿上。”

邱詩媛一臉小感動地等待著。

一扯,扯不動,再扯,寒江發寒的眸子似乎在說:你敢給。

千歲一把拽過來,直接披在邱詩媛身上:“別凍著了,你休息,我去把掃帚給還了。”說完抱起打掃工具就溜了。

直到千歲跑遠,寒江轉身也要走,邱詩媛喊住他:“謝謝你小五。”

寒江聽到自己的小名從她嘴裏跑出來很是奇怪,他猜想著是不是遲到每次喊他被別人聽到的。

邱詩媛卻上前解釋:“千歲說她跟你特別熟,就像是好哥們一樣,小五這個名字還是她告訴我的呢。”

寒江頓頓,無表情:“是嗎?”

“對啊,我們一見如故,因為都是舞蹈生我們有好多話題聊,她真是太活潑了,剛才見水灑過來,一下子就躲在我身後了,太可愛了……嗬嗬。”

邱詩媛揚起腦袋笑,眉眼彎彎甚是可人。

寒江看著她,慢慢扯起嘴角,學她嗬嗬兩聲,隨即拉下臉。

頭也不回地走了。

顯然邱詩媛沒有想到寒江會有這副麵孔,原本的燦笑漸漸消失,她看著離去那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邱詩媛很大方,經常給班上的同學分發零食和飲料,千歲要把分來的東西給爾萌。爾萌說:“我不要,你給蘇夢吧。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千歲就把東西放到蘇夢桌子上去。邱詩媛跑過來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是一支紅色鋼筆。

她說:“看,是寒江送給我的。”

“嗯,挺好看的。”

邱詩媛臉上有些紅暈:“這支筆應該很貴重吧,材質看起來都不一般呢。”

千歲在回座位的時候看到寒江埋頭寫作業,手中握著一支跟邱詩媛那支一模一樣的筆。即便心中有疑慮但也舒坦,因為她現在從邱詩媛口中聽到寒江的名字要比聽到宋白開心。

自那之後,邱詩媛確實跟寒江走得很近。

兩人總是一同進教室,連遲到都覺得奇怪,他問:“你什麽時候跟小仙女走那麽近了?”

“誰?”

小仙女是大家給邱詩媛起的綽號,寒江聽聞內心無語,小仙女?小仙女才不是她那個樣子。他也覺得奇怪,他幹什麽邱詩媛都能準時出現,甚至好幾次被千歲碰到,她表現得比自己還要淡定。

直到那次在校外的文具店,寒江買了一些紙筆,正要付錢的時候,邱詩媛出現,連同自己買的東西一並給店家:“我一起付了。”

“不用。”寒江顧自將東西分開,掏了錢。

邱詩媛追出來,同他並肩走在一起:“小五,你家住在哪兒啊,離學校遠不遠?”

“今天布置的那道數學題你會解嗎?我覺得好難喔,但一定難不倒你。”

她一人絮絮叨叨,寒江終是停下腳步,扭頭看她:“我說,我跟你熟嗎?”

“啊。”邱詩媛愣住了,隨即眸中生了霧氣,她喃喃,“我想我跟千歲是好朋友,她和你熟,我們……”

“你想多了。”寒江當即打斷她的話,“河千歲跟你不一樣,你們完全沒有可比性,明白嗎?”

邱詩媛拉住寒江校服衣角:“你就那麽不待見我嗎?”

“我覺得我們應該保持距離。”

“寒江,你忘了嗎?”邱詩媛不相信,她追問,“你真忘了嗎?是我啊。”

寒江蹙眉:“什麽?”

他疑惑的神情顯然是不記得了,邱詩媛心裏頓時生了幾分委屈和酸楚,她覺得自己不需要再確認了,隻得鬆開寒江,艱難地扯了抹笑,說了聲:“沒什麽,那我先走了。”

其實她與寒江,初二的時候曾遇見過。

那天放學,邱詩媛又被班裏那幾個屢屢生事的同學給圍住,其中有幾個女生對她推推搡搡,要不是寒江阻止,免不了一場“戰役”。

邱詩媛的父母因為工作太忙,對她很少過問。那個時候她根本不懂什麽叫校園欺淩,隻是覺得大家不太喜歡自己,而且她還掛著舞蹈生的身份。她曾試著與那些人交好,得到的永遠都是真心被踐踏。

邱詩媛一直都記得,寒江為了趕他們走,把書包狠摔在地上的模樣。

他很凶:“要打架是吧?”

“是致遠的人。”有人說。

致遠高中當時就在附近,那些同學也不敢在他們的地盤惹事,何況是寒江這種一言不合就扔書包要幹架的人。趕走了那些人之後,邱詩媛想請他喝個奶茶,寒江拍拍書包上的灰,頭也沒抬:“不用。”

“算是我感謝你。”

“我說了不用。反正我也是擔心她放學出來遇到這些人危險。”

邱詩媛沒聽明白:“你說什麽?”

寒江輕歎,這才看著她:“沒什麽。還有,我建議你跟學校的老師或是家長說一下這個情況,你躲得了一時,不可能躲一世。”

“其實他們,就是言語刻薄了些。”

寒江突然推了她一把:“都這樣子了還言語刻薄?”

邱詩媛都愣住了。

寒江眯眼,這人怕不是傻子,算了,真是多管閑事。

邱詩媛見他要走,急忙問:“你叫什麽名字?”

寒江不答,她又不好意思追上去,隻能站在原地又問了幾聲:“你就在致遠吧?你、你幾年級幾班啊!我叫邱詩媛你叫什麽……”

直到他遠去,都沒有回她任何話。這本是個小插曲,後來邱詩媛竟在街上看到了寒江,他還是穿著致遠的校服,和男同學走在一起。

邱詩媛聽到那男同學叫他小五,後來用心了解一番,他竟還是致遠的優等生,當時邱詩媛就跟父母提出要轉學,憑著不差的成績如願分到了寒江的班級。

隻是無奈再見,寒江卻將此事忘卻。

她獨自走著,還不舍回頭望望,早已沒有寒江的身影。

秋風之下,真是惆悵。

林老師為了給學生減壓,借著元旦搞了慶典,地點就在學校的音樂室。大家聊天、表演節目,倒也熱鬧,千歲被爾萌硬是逼著出了個舞蹈節目,同學們個個崇拜尖叫。

本來晚會這樣就可以結束的,林老師卻打開音樂室的鋼琴,說邱詩媛要給大家彈上一曲。

“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之前讓報節目都說不報。”

爾萌翻著手中的節目單心裏鬱悶,她覺得邱詩媛分明不尊重她這個文藝委員。宋白位置離爾萌很近,他問:“怎麽了?”

“沒什麽,煩得很。”

宋白沒說話,把手中的飲料給擰開,放在爾萌麵前。

邱詩媛臨坐前朝千歲招招手:“千歲,你會不會彈啊?”

千歲突然被點名,顯然也是沒想到:“我……你彈吧。”

邱詩媛宛如公主般緩緩在鋼琴旁坐下,她的十指纖細,很是靈活,就猶如星光籠罩,輕易便可以吸引別人的目光。

“相比那種愛顯擺蹦躂的,我更喜歡這種靜若處子的。”

遲到托著下巴,很是著迷。

寒江以為他說的是千歲,沉住氣:“我再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可隨著遲到的目光望去,應蘇夢端正地坐在位置上,安靜地聽著曲子。

遲到比誰都了解他的夢夢,出身書香門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隻不過她性子淡然,不愛表現罷了。

原來遲到說的不是千歲,寒江便不說話了。

放學回家天空陰沉一片,寒江到家就開始做作業,直到聽到鋼琴聲,他抬起頭,窗外大雪紛飛,已是茫茫一片。

這琴聲,是從隔壁傳來。

寒江起身,本該在練舞的千歲此時坐在鋼琴旁,寒江便靠在門口,就那樣望著她。她彈的曲子是李斯特的練習曲《追雪》,也是邱詩媛今日彈過的。

直到聽千歲彈完,寒江才道:“你轉E調的時候很是生硬啊。”

千歲深吸口氣,回頭:“我跟人家鋼琴九級的可沒法比。”

“那當然,你畢竟隻彈到了小學就荒廢了,人家可是堅持到現在。”寒江心裏明白,但故意這樣激她,他走到千歲那兒又說,“往邊上坐坐。”

千歲很不爽地挪了一點,寒江坐下,試了下鍵,挑眉—四手聯彈一下。

“誰怕誰?”

然後,兩人各自沉浸在錯調、生硬的炫技當中,最終忍受不了笑出聲來。寒江停下,看著她的側顏說道:“果然,我們跟人家九級的就是沒法比。”

“她其實也有很多音符沒彈準。”

“你這話倒是很風涼啊。”寒江故意曲解。

千歲索性順著話來:“當然了,在你心裏那應該是完美的吧。”

但話出口,卻又感覺到有些酸味,千歲想收回也沒用了,就埋著頭觸摸那些黑白鍵。

寒江微微一笑,甚是滿足,目光所及之處依舊是她的存在。

寒江依稀記得,小學的時候他和千歲都在學鋼琴,但是後來靜姝為了讓女兒專心練舞就將鋼琴課停掉。兩個興趣相比之下,千歲還是喜歡安靜地坐在那兒彈琴。好幾次,她偷偷到老五家來,扒在寒江房間門口探出腦袋,弱弱地問一句:“小五哥哥,你的鋼琴能打開讓我彈彈嗎?”

就這樣斷斷續續,寒江停止學彈琴的時候千歲都還在練著,但近幾年她確實也很少碰了,靜姝隻要發現她有什麽其他愛好就會不高興,認為是浪費時間和精力。

她不想讓媽媽不高興,所以那些事情千歲便都不做了。

寒江見她摸著琴鍵明明依依不舍的樣子,還是將蓋子合起,想來今天邱詩媛一事牽起了她難以忘懷的過往。

千歲起身去旁邊壓腿,練基本功,整個人沒有絲毫神采,黯淡無光。

“千歲。”寒江喚她。

“嗯?”

“你可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一定要知道不要什麽。”

希望那一天到來,哪怕路上長滿荊棘,也絕不畏懼,隻要你願意回頭,我就站在身後守望著你,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