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那些疼痛的過往,終將隨著時光慢慢逝去……”

1

“小貝,別說你不想他!”

待我打電話給薑程瑞找他質問時,某人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地朝我說了這麽一句。

“想他你就能打他?”我氣急道,拔高嗓子大叫起來,“我不想,我跟你說我現在一點都不想他,我好不容易看開了,你這麽讓我難受做什麽?你口口聲聲說希望我走出來,可你又把我推進去了!”

“誰推你進去了!你要不想,我打他你叫什麽?我打別人也沒見你朝我吼的!你要不想,你和莫旭璐她們聊故事還能把過去的那些小細節都說得那麽清楚?你要真看開了,你為什麽怕何燁北知道?你又為什麽不想他知道你這個大胖子就是貝以南?你跟我吼那麽大聲有什麽用,你有本事找何燁北吼啊!吼他既然是為了不讓家人傷心拋下你去美國的,為什麽陸夏會在他家,吼他為什麽回國了,身邊站的卻不是陸夏,是另一個女人!你敢問嗎!”

薑程瑞都說對了,我不敢,什麽都不敢,因為怕受傷,所以才當起了縮頭烏龜。我甚至都不敢問何燁北,你是真的喜歡過我的嗎?既然喜歡我,又為什麽這麽對我!我和旭旭她們講初戀的時候說我相信何燁北是愛我的,其實我撒謊了,從我在美國見到陸夏的那一刻起,我就不相信我和何燁北的愛情了。

他去美國,我還可以跟自己說,何燁北愛我不如愛他家人,他不想媽媽再受刺激,做回乖寶寶丟下了我。但是陸夏在他家裏,他能和陸夏相處,卻能一個電話一個短信一個信息都不留給我,就算出國後你也可以跟我說啊!

一開始孩子沒了,我心如死灰任由爸媽帶回家,一邊斥責何燁北的冷酷薄情,一邊卻又在為他辯解,說我也許誤會他和陸夏了,他和陸夏是發小,又都在美國留學,來往很正常,陸夏去他家玩也正常啊,不一定就是在一起。

這五年來,我一直在這種矛盾的心境下生活著,在何燁北回來前我都還試著說服自己,何燁北不是我們想的那般無情,可是他回來了,帶的不是陸夏,又是另一個女生,

倘若之前我還相信何燁北愛我,陸夏隻是我的胡思亂想,那麽姚倩羽呢?

五年的時間,不長不短,我還沒忘了他,他卻忘了我,和別人在一起了。

我惴惴不安地過完了暑假,一開學旭旭糾纏著我問何燁北有沒有找過我。都在本市,他肯定知道我家在哪兒,知道那些事後就沒找過我嗎?像電視裏的男主一樣,懊悔萬分或者說聲抱歉什麽的,然後再挽啊……

我向旭旭攤攤手,說沒有。

旭旭失望地吐槽沒想到何燁北竟然這麽渣,你被他害這麽慘,他也什麽都不說。我無語地看著她,問:“你怎麽不問你初戀為什麽要這麽對你?不期待他來跟你道歉什麽的!”

旭旭不屑地哼道:“那不一樣,他本來就是渣,所以我對他不抱幻想,離開他對我來說是解脫。而何燁北不是,最起碼故事裏的何燁北還是很不錯的,隻是沒想到再好的男人都有渣的一麵。”

“誰在青春裏沒愛過幾個渣啊!”忙著在網上找工作的叮當冷不丁地冒了句。

旭旭朝她豎了個大拇指,斜眼對我說:“看看這覺悟!經曆過傷痛的果然不一樣!”

叮當手中的簽字筆一把扔到了旭旭頭上,兩人估計是鬥嘴鬥習慣了,現在還會時不時地酸上對方幾句。

新學期,大家就都是大四了,都忙著畢業找工作的事。旭旭是想去上海或者北京那種大都市鍛煉,叮當是想回老家,她家是江南一帶的,經濟發展很不錯。小影子考研,我是混畢業,都混了三年了,大四再努力也沒法把朽木進化成棟梁,我爸也早托人幫我打好了關係,畢業後去他朋友的公司做個小文員。這輩子不求大富大貴,事業中天,隻求平平淡淡過個日子。

話雖這麽說,但是看大家都忙著為未來發展,我也不好意思就這麽懶在宿舍一動不動,所以外麵的公司就不去應聘了,學校的招聘會多跑個幾場,就當減肥。

一不小心就闖進了何燁北的招聘會,之前旭旭說姚倩羽當輔導員外,主要和一群海歸的人在研究所搞化工研究,所以我自然以為何燁北也是做這個的,外加小薑同學是在研究所打的他,就更加確定了人一海歸在外學了先進技術回來報效祖國來著,結果招聘會上才知道,何燁北做化工研究就跟姚倩羽當輔導員一樣都是副業,因為搞研究的那批人大部分是他美國留學的朋友,他當初在美國修的雙學位,化工是一門,主修金融,現在在一所證券公司做財務主管,他們公司招聘負責人中有他。

我本來就是應聘文員的,差不多每家公司都收文員,所以招聘會我幾乎每家公司都去了,趕場子似的趕到何燁北家那場,那邊已經開始了。因後門被人關了,我隻能進前門,而前門的第一排就坐著麵試官,何燁北坐最中間,我一進門就看到了。幾乎是同一秒,我沒再往前,抱著手裏的應聘文件轉身就要走,其中一個男人叫住了我,問:“這位同學,你來應聘的嗎?”

我腦袋裏亂哄哄的,聽到都當沒聽見,隻是低著頭快步往前走,心裏就一個想法,不能見何燁北。

2

感覺跑得夠遠了,我才慢慢緩下腳步,一邊劇烈地喘氣,一邊望著四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腦子沒法正常思考,想不出要做什麽,我索性走到食堂去吃飯。因為不是正常吃飯時間,所以食堂裏的人很少,就零星幾個人,我一個人霸占了一張大圓桌,把二樓餐廳裏幾家店都點了一番,把東西一個個端到桌邊吃。

像餓了好幾天,我不顧燙地把一盆盆東西直往嘴裏倒,幾乎嚼都不嚼就咽了下去,繼續拚命地吃。

每次都這樣,我一不開心就狂吃東西,完全控製不住,沒事幹吃東西,有事幹也吃東西,沒人在,就隨意地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到吐才罷休。

快速地解決完一大碗炒麵、一盆鐵板、一份石鍋飯、一碗水餃,我又把手伸向了剛出爐的灌湯包,吹都不吹,一隻塞進了嘴裏,燙得眼淚都出來了也不吐出來,就這麽咽下去,喉嚨如被火灼燒了一般,一路疼到了五髒六腑卻還不罷休,拿筷子要去夾第二個,中途被人抓住了手。

不用抬頭看我也知道來人是誰,那麽漂亮的手,認識的人也就那麽一個。

“貝以南……”

五年後再聽到何燁北喊我的名字,我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他喊的人不是我,或者說我不是他喊的那個貝以南。五年前的小貝死在了美國,現在的貝以南是新的貝以南,即使她身上帶著好不了的舊傷。

我像沒聽到似的,用筷子打開何燁北的手,夾起湯包就往嘴裏塞,繼續吃,眼淚裹在眼眶裏,強忍著不掉下來。

我問自己,貝以南,你要什麽?何燁北不逃避了,他追上來了。暑假兩個月,你不是一直在等著他主動來找你嗎?現在來了,你怎麽不敢回應了,又做起縮頭烏龜來了。

“貝以南!”何燁北突然提高音量叫了聲,我依舊埋頭大吃。他怒了,伸出手強硬地要奪我手裏的筷子,我緊緊地抓著不放手。

“我來了,我現在在這裏,你不開心,你難過,你想打想罵盡管來,別這樣!別這麽糟蹋你自己!”

何燁北拉著我的手大聲地說道,我啪一聲,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他哼也沒哼,隻是目光黯然地看著我。

“我……不小心的。”我看著那白皙的臉上漸漸紅起來的五個手指印趕緊回道。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想拿筷子,他突然放手就打到他的臉了。

“沒關係,你覺得不夠還可以打。”何燁北淡淡地說。

我握著搶過來的筷子還想吃,何燁北再度伸手,筷子停在半空中,我艱難地吞了吞口水,覺得現在的狀況有些難受。

沉默了半晌,我終於鼓足勇氣抬頭看著坐在我對麵的何燁北,深呼吸道:“何燁北,不管你信不信,我沒讓小薑找你。那些事都過去了,我現在挺好的,你沒必要覺得對不起我,和姚倩羽分手,還從招聘會上過來追我,跑這兒挨打什麽的。咱們就忘了過去,各歸各的好吧。”

“你不用說話,聽我說。去美國不是不想給你留信,是怕當麵跟你說,你哭我就心軟了。可我爸媽那邊也要給個交代,所以想著先去那兒,安撫他們再跟你聯係。隻是我到美國沒多久,我媽心髒病又發了,去世了。那幾個月我很痛苦,也很自責,覺得是我不好,不懂事,讓我媽這麽生氣,她才心髒病發,心髒好不了走的。

“我想,如果那天你聽我的話,沒去找阿申,我就不會去找你,我會正常高考,我媽也不會因為我為了你錯失前途而受刺激,也就不會走。我怨過你,可怨你什麽呢?怨你不聽話?那還不如怨我不該喜歡你。我不喜歡你,你是不是有事都不會影響到我。我媽的突然過世讓我很受打擊,我沒有聯係你。陸夏在我家,是因為聽說我媽去世後,怕我受不了來看望我的。我沒和陸夏在一起,不管你信不信,我和陸夏隻是朋友。等我漸漸從親人去世的悲傷中走出來,想告訴你這一切時,你已經刪了和我所有的聯係方式,我沒法聯係你。五年中,我和我爸每年都會回次國,給我媽掃墓,她的骨灰埋在了這裏。我想過來找你,可是不知道怎麽找,想著或許就這麽斷了,對大家都好。就算找到你又怎樣,我媽的死一直橫在我們中間,我怎麽跟你相愛。

“姚倩羽很優秀,各方麵都很好,我爸說她會是個好兒媳,我媽還在的話肯定會喜歡。所以她提出和我在一起,我就同意了。或許你覺得這麽對你很無情,可是,小貝,我媽死的那一刻,我的愛情也死了。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女孩,也成了最後一個。我和姚倩羽正常交往,一起回國發展。本來,按計劃我們會結婚的,可是你出現了。

“你如果像以前那樣活蹦亂跳地出現在我麵前,那我不會回頭,可你偏偏這樣,帶著滿身傷痕陌生地出現在我麵前,我不能不回頭。薑程瑞把你的一切都告訴了我,我在超市門口看到你,那種感覺你知道是什麽嗎?就是我想五年前死的為什麽不是我,非是我媽,又是我不知道的孩子。我承認我不夠勇敢,不夠堅強,聽著你喊我何先生,看你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我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隻想逃。你為什麽不好好照顧自己,要讓我愧對我媽,又這麽愧對你。”

何燁北麵色蒼白地跟我說完這些,眼眶紅紅的。

我坐在凳子上,聽著他說的那些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默默地流淚。

我不知道這些真相,就像他不知道五年前的我發生了什麽。我隻知道,命運戲弄了我們,才讓我們這麽艱難。

“你不用對不起你媽,也不要覺得……對不起我……和孩子。你說得沒錯,是我不好,是我以前太任性,不懂事,老自找麻煩,把自己陷於危難的境地。我如果不去美國,情況說不定會比現在好很多。你不要因為同情我,回來找我。你看看我現在,哪還有一點過去貝以南的樣子,你何燁北喜歡的是五年前的小貝,我貝以南看上的也是五年前的何燁北。所以五年後的我們都變了,沒必要這麽糾結,你可以繼續追回姚倩羽和她結婚,而我畢業了找了工作,日後也會有合適的婚姻。初戀本來就是用來懷念的,有多少人和初戀過了一輩子?很少很少,所以,我們都忘記過去吧。”

我吸著鼻子說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再看默然坐在對麵視線低垂的何燁北,快步跑下樓。

我知道何燁北這次不會追來,因為把傷口戳開拿到台麵上來說太疼了,他需要緩衝的時間,就像我也需要時間來稀釋這些滯留了五年的真相。

3

見完何燁北,我再也沒有力氣跑回宿舍,一個人坐在塑膠操場上麵的觀眾椅上哭,小薑接到電話趕過來陪我。

我哭著問小薑,他長這麽大,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事是什麽。

小薑說,沒有早點發現喜歡柒清晗。很多愛情到最後才知道誰是真愛,隻是真愛未必等你。

我呢?我最後悔的就是沒喜歡上小薑哥哥卻喜歡上一個孤傲的少年何燁北。

倘若一開始,我和小薑都聽爸媽的話,從小玩到大,互相看對眼,再來個親上加親,那麽小薑就不會招惹柒柒,我也不會幫他去找柒柒要電話,柒柒就不會和我們成為朋友,我們的世界就不會有陸夏,有何燁北,有林誌申的駐足,我們會像其他情侶一樣打情罵俏,恩恩愛愛,小薑哥哥小貝妹妹一生親。沒有痛苦,隻有甜蜜。

可是沒有倘若,人生連一步都不能錯。既然雙腳走上了荊棘,那麽疼痛都得自己受著。

何燁北說,他的愛情死於五年前,他第一個愛的是我,最後一個愛的人也是我。我很感謝他,終於解開了我內心的心結,我終於可以肯定地知道,五年前的何燁北是愛貝以南的,和我跟旭旭她們講的故事裏的一樣。

隻是我也終於清晰地知道,五年後的何燁北對貝以南隻是同情、憐憫、責任。他的愛情死了,愛不起來了。可我撒謊了,我的愛情沒死,我的愛情五年來一直活著,以病痛的方式活在我的身體裏。

女人永遠比男人感性,也永遠比男人多情。我不想何燁北因為愧疚回到我身邊,又活在他對母親的愧疚中,所以我寧願放開,他配得上更好的,而我也會幸福的。

陽光總在風雨後,痛過哭過後總會笑的。

小薑攬著哭累的我坐在黃昏下,說:“小貝,等我們都折騰不動了,你就和哥哥湊一對吧。或許,我們早該這樣。”

我歪著頭靠在小薑的肩上,看著黃昏落幕的夕陽,喟歎:“你還有舒蕾啊!”

“哥和舒蕾已經分手了,我一直沒告訴你而已。她覺得我不夠愛她,每次你有事,都甩下她到你這邊來,她生氣難過什麽的,我都看不到,感覺和我在一起不開心,她要求分手。本來我想這輩子就她了,算不上愛得轟轟烈烈,但畢竟也一起走了這麽久,但是既然她都覺得不快樂,我就要放她走啊!何況,我現在知道,我心裏住著的人是誰,我的確給不了舒蕾想要的愛,這對她不公平。”

“你要柒柒還在的時候,說這些話,她該有多高興啊!”我歎氣道,想起柒柒,總是少不了感傷。

小薑苦澀地笑起來:“是啊,柒清晗這人太小氣,都不給人長大的時間,就這麽走得一幹二淨。等我老了死了,在地下見到她,我一定要問問她,當初為什麽那麽傻。”

“你去地下是見不了她的,柒柒在天上。”

“反正死了都能見到了。”

“我也想見見何媽媽,想問問,為什麽不喜歡小貝,不同意小貝和燁北在一起,就因為燁北為了小貝放棄了高考嗎?可是高考可以重來,人生不可以,初戀也不可以,愛情也不可以,青春也不可以,生命也不可以,她為什麽不能晚點走。”

說著說著,我又靠著小薑慟哭起來。薑程瑞拍著我的肩膀,輕輕地安撫,我能感覺到他的眼淚流在我的臉上。

難得哭泣的小薑哥哥又一次哭了,他說:“小貝,一切都過去了,幸福會來的,隻是來晚了而已。”

“錯了,幸福來過了,隻是又走了而已。”

“是我們沒抓住。”

“嗯,是我們沒抓住。”

何燁北來我家拜訪時,我正在外麵參加麵試,我媽一個電話火急火燎地打過來,說“那渾小子來我們家了,你快回來”。

渾小子是誰啊?我在電話裏問我媽,我媽語氣不善地回了句,何老師家的。

我瞬間意識到那便是何燁北了!可是何燁北為什麽跑去我家?

我太陽穴一路跳騰地回到家,看到何燁北一臉誠摯地跪在我家門口,身邊是一堆被砸爛的禮品,旁邊是各種看熱鬧的鄰居,我媽堵在門口氣喘籲籲地對著他大罵,完全沒有五年前那在何霹靂家對著何燁北諂媚微笑的樣子。

我媽罵來罵去就那麽幾句,句句帶髒,但句句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她不敢直罵何燁北拋棄我,我懷了孩子流產的事,鄰居都知道我高中和小男友分手了,不知道這些。

很多話說出去會有損風評,特別是女孩子,名譽很重要。

“阿姨,我是來跟小貝求婚的!請你把小貝嫁給我!”

何燁北誠懇地朝我媽請求道,我呆呆地站在一邊,看著這樣的何燁北說不出話來,隻是覺得鼻子很酸很酸。

他何必為了我這樣……

鄰居們都用一副看神經病的表情看著何燁北,目光又落在我身上,心裏定是想著這小子腦子壞了吧,長得一表人才,儀態非凡,何必為了老貝家那胖姑娘又是下跪又是挨罵,整一個低聲下氣的模樣。

“你走!我女兒就算一輩子藏家裏,也不會再給你糟蹋!”我媽氣得從屋內拿了雞毛撣子就衝了出來,朝何燁北揮去。

一下打下去,何燁北隻是皺了皺眉,一聲不吭。像是打在了我身上,我渾身都覺得疼,不忍再看,在我媽打第二下之前,從圍觀的人群裏衝了出去,擋在了何燁北麵前,把我媽往屋裏推,沒有回頭看何燁北。

“何燁北!你回去吧!我不會嫁給你的!”

“小貝,嫁給我吧!我會對你負責的。”何燁北的聲音自後傳來。

我將我媽關在屋裏,手攥著門把,人擋在門前不讓她出來,悲傷地看著何燁北道:“你這樣沒用的,就算你放得下對你媽的愧疚,我和你在一起我也放不下,我也有良心,我也會內疚會自責。何燁北,你又不是沒的找,何苦找我呢!你又不愛我,為什麽要娶我!”

“愛的。”何燁北說,目光哀傷地看著我。

我搖頭:“不,你愛的是最初的貝以南,不是我的。你是同情我,可同情不是愛。你走吧,別再來了!”

我說完,不等何燁北從地上爬起來抓我的手,就開了門,跑了進去,又快速地關上了門,隻留何燁北一個人在不放棄地敲門。

“貝以南,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做!”何燁北淒厲地大吼著。

“你滾!”我媽同樣瘋狂地回應著,雙手緊緊地抱著我直哭。

我媽為什麽這麽恨何燁北,她衝到美國看到了出事的那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她親生養大的女兒搞成那樣,任何一個父母都不會原諒的。

我媽就是,我爸也是。

何燁北還在敲門,我和我媽抱著一起哭,我好像聽到了我爸回來的聲音,聽到他罵何燁北,聽到周圍有人勸“老貝,別打了”,卻聽不到何燁北吭一聲。

我最終心軟了,我舍不得任何人打他。何燁北沒有錯,我們都沒有錯,隻是愛情來錯了,來的時間不對,晚幾年再來多好。

我不願答應何燁北的求婚,是不想他為了彌補對我的愧疚,而感覺對不起他媽媽。我不想他痛苦,一點都不想。可是他又那麽的執著。

“小貝,別開門!”

我媽抱著我不讓我開門看何燁北,我邊掙紮邊哭,求著我媽放手,讓我爸別打了。

我媽這次是鐵了心不讓我見何燁北,等門開的時候,何燁北已經走了。後來我從別人的口述中才知道,何燁北是我爸打走的。我爸打得很凶,家門口還有何燁北流的血。

一切回想起來,真的像一場噩夢。

4

那次之後,我直到大四下學期畢業也未曾見到何燁北,他再也沒來過我家。姚倩羽實習導師結束後,離開我們學校之前,給了我一個地址,那是何燁北在美國的新家,姚倩羽說他回美國去了,因為何霹靂在國外生病沒人照顧。

姚倩羽從旭旭那裏知道了我和何燁北之間的事,走之前很是感慨地對我說:“他是個好男人,隻是不屬於我。很多時候,悲歡都是注定的,就算折磨也是注定的,既然注定你們倆要這麽糾纏,那就別放棄了。要知道,能量守恒定律,痛苦和快樂是同等的。愛情有時候就是痛並快樂的一件事。”

姚倩羽走了,我卻沒有去找何燁北。與其說沒有勇氣,不如說想給大家再多一點時間思考下。

畢業前大家都有了安排,叮當回老家進了銀行工作,小影子如願考上了名牌大學的研究生,旭旭要去北京發展,小薑畢業後又去當兵了,日後出來,好去他爸那兒工作。而我,在一家小公司當個小文員,過預期的安生日子。

畢業前,旭旭突然跟小薑表白了,其實早看得出來旭旭對小薑有意,一個人如果對另一個人沒意思,何必其他人不吵架,隻和那個人吵。隻是我本來以為他們能成的,旭旭卻被小薑拒絕了。小薑說他心裏還有柒柒,他看旭旭還能看到柒柒的影子。他對旭旭有好感,但是他無法肯定對旭旭的好感是來源於她像柒柒,還是真的因為旭旭本人。在他沒弄清楚這點前,他不會接受旭旭,怕有一天,他發現,他喜歡的隻是旭旭身上的影子,那就太傷人了。

人果然是經曆事情越多才越成熟,隻是小薑還是傷到了旭旭,表白被拒的旭旭傷心之下第二天就走了。小薑還發牢騷嫌人家沒氣量,多告白幾次說不定他就心軟了。他是耳根子軟,可是旭旭不是。

旭旭是驕傲的,和柒柒一樣。

柒柒忌日那天,我去了公墓,小薑因為部隊走不開沒請到假,在電話裏跟我哭,說著柒柒會不會生他氣。我笑著回他,要生他氣,柒柒都生不完。在半路上碰到了強哥他們,大家說說笑笑地一起看柒柒。都說年輕時候的友情、愛情都經不起推敲,別人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柒柒生前那堆哥們兒的情義真的很深,深得讓我感動。

有時候就是因為學校那會兒青澀,沒多大心機,也沒利益衝突、目的性,友情才比較純粹,出了校園,進了社會,什麽都變複雜了。什麽都像是真的,又什麽都像是假的,真真假假分不清,情感也一樣。

我們一群人站在柒柒的墓前回憶青春,青春離我們越來越遠,唯獨柒柒一個人,永遠青春美麗。

看完柒柒回去,我碰到了一個讓我難以置信的人。我以為這輩子他都不會原諒我了,可是他站在我家樓下,像極了高中講台上那個吹胡子瞪眼的他,嚴肅地朝我大喊一聲:“貝以南,過來!”

我內心激動地走向我多年不見的老師何霹靂,那個我一度稱作“未來公公”的人,一度以為他會恨我一輩子的人,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何老師……”

何霹靂雙手微顫地拍著我的肩膀,嘴上的小胡子一動一動地說:“貝以南,你怎麽依舊老樣子,不大有出息啊!”

我哭得泣不成聲。

何霹靂拉著我的手,拍著我的手背動容地說:“小貝,帶我去見你父母吧。有些話,孩子說不清,還是做大人的來說。我跟燁北也說了,他媽心髒病自打娘胎裏就帶出來的,走怪不得他人,他沒什麽好自責的。他媽已經不在了,貝以南還在。彌補這種東西,對不在的人沒什麽用。人生在世就那麽幾十年,何苦年紀輕輕就這麽糾結。高中,父母不想你們戀愛,是想你們好。現在,想讓你們在一起,也是為你們好……”

何霹靂一路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的。那雙粗糙的老手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拍著我的手背,仿佛敲在了我身上,一下一下的,很溫暖,很感動。

何霹靂想和我講話,我們沒坐電梯走的是樓梯,一節節走上來,我早已淚流滿麵。

何燁北站在電梯門口,表情沉靜地看著我們,朝我伸出手來,何霹靂鬆開我的手,揮了揮手,說:“去吧。”

自己則快步走到我家門前,按響了門鈴。

鈴聲響了一下又一下,好像一生那麽久。

何燁北一直緊緊地握著我,握得很緊很緊……

門被慢慢地拉開,我爸媽驚愣地站在門口,啞口無言地看著我們,慢慢地,我看到他們都紅了眼眶。

那些疼痛的過往,終將隨著時光慢慢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