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曾誤以為世界美麗

我想說的是一件很遠的事情了。

兩年前的一個冬天的夜裏,跟今晚長沙的天氣差不多,天寒地凍,風聲呼嘯。我獨自去蜉蝣看周雲蓬的演出。

那天晚上人不是很多,演出嘉賓是長沙本土的一支小眾樂隊,兩男一女,詞曲均由年僅十七歲的男主唱創作。風格實在是小眾到了極點,詞曲唱腔是怪異的後現代風格,不知所雲又處境尷尬。觀眾百無聊賴地喝著酒,等著心中大牌的到來,對這支明顯青澀的樂隊並無太多耐心。

十多分鍾過去了,有些人皺起了眉頭,抱怨著:怎麽還不完啊,這誰啊?

抱歉我也不厚道地厭煩了,但是那一刻心裏又滿是惺惺相惜的悲涼。

這是一支注定無法成功的樂隊,這是一支注定沒法走太遠的樂隊。但是他們又那麽認真,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演出而已,他們鄭重地換上了得體的戲服,精心描繪了適宜的妝容,換來短短二十分鍾的匆匆演出,以及寥寥百位心不在焉的觀眾。

他們用了百分百的尊重,我們卻吝於給予稀稀拉拉的掌聲。

上個星期,我去民謠酒吧看幸福大街的演出,照例是演出嘉賓先暖場。

他一上台我就認出他了。

歌還是一樣的歌,人還是一樣的人,演出嘉賓也依然是演出嘉賓。

唯一不一樣的是,他的隊員不見了,兩年時間並不長啊,卻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仍然堅持他的風格,是他自己選擇了孤獨。

當然沒有人願意孤獨,孤獨前必然是按部就班的嫌隙、爭吵、決裂、失望。

整個世界似乎都拋棄了他。

最開始的時候,夢想起航時都莫不過是華麗的船宇,鬥誌昂揚興奮上路,滿載鮮花和掌聲啊。

然後,在理想的路上必然是砸了些錢。長沙有那麽多微不足道朝生暮死的樂隊,不是每一個都能有成為演出嘉賓的機會,而且那麽一意孤行,想必也碰了些釘子受了些眾人的冷嘲熱諷,這都是理想路上必經的風景啊。

理想其實是最私人的事情,有的時候不能分享,也不能分擔。

他的歌私人小眾,又兩年如一日,不肯妥協,注定眾人要四分五裂。

兩年了,麵對著日複一日百無聊賴心不在焉的觀眾,他在人群中像是最後的烈士,等待理想烈焰焚身。

其實,並不是世界拋棄他,而是他最終拋棄整個世界。

都說小姐無情,戲子無義。

都說寫歌的人假正經,聽歌的人最無情。

名利場的人見慣花月春風,也見慣風刀霜劍,你來我往,虛情假意。

什麽人最無情,什麽人最不相信感情,不過是那些見慣情的、善用情的。

換言之,寫書的人假正經,看書的人最無情。

我時常在想我要不要出去跟大家打個招呼,我是不是需要認識認識這些喜歡我的朋友,可是這個世界太渾濁了,我怕我出去就回不來了,漸漸變成自己都不認識的模樣。

我隻想遠遠看著就好,並不想跳進去演一出喜劇。

我站的地方太熱鬧了,我要時刻讓自己安靜,隻有這樣,我才會誤以為這個世界真的美麗,而且溫暖,從而自己也會變得美麗而溫暖。

並美麗、溫暖你們。

謝謝你們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