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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注意到楚越這個人，林梳子就刻意地提前了上學時間。她不願意跟對自己有偏見的人坐同一班車。
她在意父母，願意努力讓他們改變對自己的看法，但楚越……抱歉，雅德男神又怎樣。
而王嘉怡，她終於也有所了解。
王嘉怡是工商學院的女神，家境優越、成績優異，上學期的優秀學生幹部和優秀論文獎獲得者。
你們男神女神的，湊一堆好了，關注我這凡人幹嗎。
楚越，她避得開；王嘉怡，她卻避無可避。每次兩個班一起上通識課的時候，都可以看到王嘉怡在幾個同學的簇擁下進來，連凳子都有人幫著擦。
對這樣的形式主義，林梳子一笑了之。
終於又到了文明史概論課，林梳子拎著書袋走進教室，卻發現教室裏鬧哄哄的，幾個學生為了爭前排的座位正在爭吵。
“明明沒人，我怎麽就不能坐了？”是錢曉樂。
“金融二班的不是向來都坐後麵嗎？有點自覺性好不好？”
“憑什麽啊，就你們愛學習啊？第一排的位置難道是你們的專座？”
“嗬，認清自己的身份，能坐在這教室裏上課已經是沾了光，還挑三揀四的。”
這話說得真不中聽，林梳子不由得皺了皺眉。
胖胖的錢曉樂滿臉通紅，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站在第一排走道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梳子想起來，今天上午錢曉樂的眼鏡摔碎了，前幾節課也都是跟人換座位坐了第一排，偏偏到通識課，碰上一班這幾個頤指氣使的“高貴”的人。
要是旁人，林梳子斷不會吭聲，但錢曉樂不一樣，兩人在手機上聊過幾次後，她打心底將錢曉樂當成了朋友。
她當即走上前去，從幾個“高貴人”身邊穿過，徑直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上坐下，然後將書袋往桌麵上一放，旁若無人地開始準備上課資料。
“高貴一號”是個厚嘴唇姑娘，隻顧著陰陽怪氣擠對錢曉樂，竟一時不察讓林梳子占了座，頓時皺眉道：“你們怎麽回事啊……”
林梳子麵帶微笑，語氣卻平和清冷：“不把位置全坐一遍，怎麽知道哪個最符合自己身份啊？今天試坐第一排，下課的時候告訴你感受。謝謝了。”
“你起來！”厚嘴唇姑娘很不服氣，大聲嚷嚷，“這位置早就有人了。”
“人呢？”
“還……”厚嘴唇姑娘本來想說“還沒來”，一想這個有點理虧，立刻換了個說法，“上洗手間去了，馬上就來。”
林梳子倒也爽快，立刻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行，位置多著呢，我讓她。”然後又招呼幾位看熱鬧的同班同學，“你們也來試坐一下唄。哎，我怎麽一坐下就覺得渾身舒暢，連內心都澄明了呢？看來我跟這位置很有緣分啊。”
看她說得一本正經，幾位同班同學大笑起來，嘻嘻哈哈地衝過來，瞬間將前兩排空位坐滿。
其實，他們也不見得多稀罕這前兩排的位置，打瞌睡都不方便。但今天不一樣，那幾位姑娘的嘴臉實在太難看，但凡能讓她們吃癟，他們就高興到想飛。
那幾位姑娘氣得臉都綠了，衝上來要護位置，林梳子一拍桌子站起來，“砰”一聲巨響將眾人嚇了一跳。
林梳子臉色冷冽如寒霜：“誰想動手，過來啊！我是不怕披頭散發的，誰扛得住撕破衣服當場現醜，那現在就上！”
頓時，教室裏安靜得好似時間都已凝固。
厚嘴唇姑娘哪裏敢上，杜語菲在雅德學院的“打架榜”上排名可非常靠前，能把男生都打到求饒，戰鬥力著實驚人。
而且，打輸了還不是最慘，最慘的是萬一打起來真的被撕了衣服……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諾匯的學生們已經緩緩地靠攏過來，好些男生女生都在擼袖子，完全是不怕鬧大的意思。
要論打架，雅德本部的學生當然不是對手，那幾位姑娘頗有點騎虎難下。
一時間，雙方劍拔弩張。
“不就是個座位嘛，大家都是同學，有沒有必要這樣啊。”一個雅德本部的女生笑吟吟地過來打圓場。
一見有人出頭，其他之前沒參與的學生也來和稀泥。
“就是啊，咱們可都是成年人了，不要這麽幼稚嘛。”
“好了好了，前排大家都能坐的嘛。”
眾人一勸，氣氛頓時緩和下來。
林梳子、錢曉樂一眾人自然是保住了“勝利果實”，哄笑著自顧自翻書的翻書、玩手機的玩手機。
那幾位姑娘憤憤然，卻又無可奈何，順勢在同學們的拉扯下，各自找了位置重新坐下。
一襲粉色的長裙從教室門口翩然而至，王嘉怡輕盈地走進來。厚嘴唇姑娘立刻招呼她：“嘉怡，位置留著呢。”
這位置，正是剛剛林梳子移動之後空出來的那個。但因為林梳子、錢曉樂一眾人將其餘位置都占了，前排隻剩了厚嘴唇姑娘和王嘉怡。
這可是通識課教室裏前所未有的“布陣”啊！
素來帶領一群跟班占領前排的王嘉怡，居然一點兒都不介意，反而若無其事、笑語吟吟、端莊優雅地走到位置上坐下，還順帶瞟了一眼鄰座的“杜語菲”。
林梳子心中頓時有些鄙夷。
在她拍案而起的時候，就看到教室門外飄過粉色的裙裾。
王嘉怡分明早就來了，但她很有心機地回避了衝突，哪怕這衝突是因她而起。
“聽說今天要評講小論文了。”厚嘴唇姑娘湊到王嘉怡這邊說話。
“是嗎？”
“你肯定又能得優秀論文。”
王嘉怡揚了揚眉，一臉的誌在必得。
講台上空空如也，老師還沒來。林梳子見手機屏幕不斷地亮，便拿起來看。班級群裏正群情激奮：
“杜語菲太帥了，咱們班是第一次占頭排吧？”
“你們頭排的注意不要睡覺啊，也給咱們班長點兒臉。”
“頭排收到！”
“仗著成績好根本不把人放眼裏，哼。”
“今天搶頭排，明天搶頭名，看誰搶得過。”
“想多了啊，大兄弟。”
“就是，認清自己的身份！”
“哈哈哈，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林梳子看笑了，這些同學雖然不跟她來往，但也蠻可愛嘛。
“謝謝你啊，杜語菲。”錢曉樂鼓起勇氣，小聲地跟林梳子道謝。
林梳子朝她笑了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終於融入了這個班集體。說實話，剛剛她也挺怵的，打架可能是杜語菲的強項，但她林梳子真的不擅長，不過是仗著杜語菲的餘威，賭了一把。
還好，賭贏了。
“咳咳！”兩聲熟悉的清嗓，華文明老師閃亮登場。
同學們立刻收起手機，像第一天上學的一年級小朋友似的，一個個正襟危坐，誓要對得起今天的頭排座位。
其實，就算以前一直是雅德本部的學生占據頭排，也沒坐到這樣端端正正，倒把華老師給嚇了一跳，再定睛一看，這頭排怎麽全是新麵孔？
不不不，華老師犀利的眼神又做了一次深入的“掃描”，確定這些麵孔不算全新，大概八成新吧。應該是以前坐在教室不起眼的各個角落裏的學渣們。
學渣們突然愛學習，華老師驚訝之餘，還是很欣慰的，雖然很有可能是三分鍾熱度，但總比永遠冰冰涼要來得喜人。
等他點完名，那就更欣慰了。今天這些學渣連喊“到”都比平常要響亮幾分，華老師往常犀利的眼神，終於放射出慈祥的柔光，看著這些第一次挺起腰杆上課的同學，差點兒老淚縱橫。
“兩周前布置的小論文，我已經逐一看過。能感受到同學們都是下了功夫、花了心思的。根據評判標準，選出兩位同學的論文為本次優秀論文，王嘉怡同學、武清同學。”
教室裏頓時響起掌聲，王嘉怡的臉上再次掛上驕傲的笑容，就差站起來接受眾人膜拜了。
沒人察覺林梳子的失落。
在聽到名字的那一刻，林梳子的臉色平靜如昔，內心卻頗有遺憾。這回的小論文她真的花費了很多心血，也自認寫得相當好，她是懷著從不與人言說的期待的。
她太想把“杜語菲”的人生扭轉，以往性格裏的淡然，在這強烈的欲望麵前，俯首稱臣。
那一邊，厚嘴唇姑娘湊近王嘉怡：“嘉怡，你好棒，就知道你一定又是優秀論文。”
王嘉怡得意之餘，又不免眼波流轉地望向“杜語菲”。
是啊，好生奇怪，內心為何總將“杜語菲”當個對手呢？一定是自己太緊張楚越，出現了幻覺。
林梳子能感覺到王嘉怡在打量自己。但她不知道這打量的背後，是怎樣的心態在驅使，她隻覺得王嘉怡的打量讓自己渾身不自在。
將失望深深地藏起，林梳子勇敢地迎上王嘉怡的目光，平靜地直視她。
“嗬。”王嘉怡輕蔑一笑，轉過頭去。
這輕蔑，帶著心虛。
林梳子很坦然地收回目光，卻發現講台上的華老師正慈祥地望著自己。
慈祥，沒錯了。華老師今天特別慈祥，跟往常真的不大一樣。林梳子抱歉地笑了笑，以為自己左顧右盼，打擾了老師的講課。
哪知道華老師朝她點點頭，竟然又道：“另外，本次有一位同學的論文，堪稱驚豔。這篇論文選題非常有新意，文獻調研全麵而係統，層次清晰，邏輯非常有力……”
全體同學都暗暗吃驚，怎麽老師還帶大喘氣啊，竟然用“驚豔”二字來形容論文，而且還接連用了兩個“非常”，真是毫不吝嗇欣賞與誇讚。
問題是，能讓老師驚豔的，是誰？
王嘉怡的得意已經僵在了臉上，竟然有人比她的論文更優秀，這人，到底是誰？
華老師卻不急，望著林梳子，眼神裏滿是欣賞，道：“曆史組老師一致認定，杜語菲同學的《中的君主論：黃宗羲的反思、批判與掙紮》將代表工商學院申報本年度學校優秀論文。”
“杜語菲！”王嘉怡失聲驚呼，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優雅。她瞪著兩眼，難以置信地望著林梳子。
別說是王嘉怡，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包括林梳子自己。
林梳子捂著胸口，努力地讓自己看上去波瀾不驚。但是不能，她的心髒狂跳不已，跳得已然有些失控。
“年度學校優秀論文，哇，每個學院隻能選送一篇啊！”錢曉樂尖叫起來，“是杜語菲，是咱們班的杜語菲啊！”
諾匯的學生目瞪口呆。
驚喜來得太快，剛剛還說人家是“想多了”，這也不過轉眼之間，本班的同學居然得了這麽高的讚譽。此時此刻，諾匯的“學渣們”根本不需要再認清自己的身份，可勁地歡呼起來。
年度學校優秀論文啊，比這一次作業的優秀等第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個檔次，想想都叫人激動啊！
錢曉樂手勁大，已經把林梳子搖得暈頭轉向，卻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嘴裏還一直在喊：“杜語菲，你好棒啊！你好為我們長臉啊！”
王嘉怡臉色灰敗，重重地將手裏的筆拍在桌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教室裏一片歡騰，連華老師都笑了，見慣了昏昏欲睡的他們，第一次見到這些孩子如此生龍活虎，原來也是這樣生動而有趣啊。
“杜語菲”這回的論文發揮如此出色，也讓他始料不及。
但優秀就是優秀，華文明老師從不戴有色眼鏡看人。
“好了，安靜！安靜！”華老師伸出手，在空中向下壓了壓，示意同學們安靜下來。
林梳子很配合地轉身，豎起一根手指壓住雙唇：“噓——”
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下，教室裏終於恢複了平靜。
錢曉樂抓住最後的機會長歎：“終於讓大家見識了一下神秘力量啊。”說著，極為放鬆地將自己寬厚的身軀向椅背上重重靠過去……
她不光“沒有認清自己的身份”，而且還沒有認清自己的重量。這往後的重重一靠，單薄的椅背哪裏承受得住，直接翻倒過去。
饒是後麵的男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椅子……也僅僅是抓住了椅子而已——錢曉樂從椅子上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眾人哄堂大笑，連華老師也忍俊不禁，調侃道：“看來這股神秘力量來頭不小啊！”
歡聲笑語中，以王嘉怡為首的“高貴團夥”格外安靜。
王嘉怡眯著眼睛，冷冷地打量“杜語菲”，心中轉起了無數念頭。
不行，一定要將“杜語菲”踩得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