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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林梳子來到“杜語菲”的世界，已經二十五天。
她終於知道，人的適應力遠遠超乎自己的想象。一開始來到這裏，她對杜語菲一無所知，也不過是二十五天，她已經從某種程度上適應這具身體、適應這個身份。
她努力將“杜語菲”活成以前“林梳子”的模樣，連錢曉樂都說：“杜語菲，你變化好大。”
“那是以前好，還是現在好？”
錢曉樂真誠地望著她：“以前尖銳，現在平和。隻要你不打架，我都喜歡。”
林梳子很欣慰。
她將這欣慰藏在心裏，偶爾在夜深時，獨自品味，依然有著恍惚的夢幻感。
雖然同學們已不像以前那樣排斥她，但林梳子還是習慣獨來獨往。她怕出錯，畢竟所有關於杜語菲的記憶，都來自於杜語菲的日記，以及自己的揣摩。
這揣摩是小心翼翼的。
記憶的缺失，某些時候讓人很尷尬。
比如那個小珂。
小珂聯係不上杜語菲，直接來了學校。林梳子出校門的時候，完全不知道路邊那個一身腱子肉的大男生就是小珂。
小珂倒是很激動，喊著“小菲”，衝上來就很熱情地攬住她。
林梳子嚇得一閃身，脫口而出地問：“你是誰？”
這下意識的問話，將小珂問得摸不著頭腦，訕笑道：“小菲，你別逗了。”
林梳子這才辨認出來，這聲音的主人，應該就是電話裏的那位“小珂”。
所以說，先入為主很害人。小珂聲音挺細弱，她怎麽也想不到肱二頭肌倒是很強壯。
既不能惹怒，又不想順從，林梳子費盡口舌，才讓小珂相信自己最近學業真的非常忙，實在沒工夫出去玩。
虧得小珂頭腦比較簡單，三兩下被林梳子說的一堆術語給繞暈，恨恨地朝雅德學院的大門吐口水：“呸，什麽破學校，還是以前在老學校的時候舒服，天天玩。”
“嗬嗬，嗬嗬……”林梳子幹笑兩聲，終於結束了談話，但還是沒躲得過小珂一個臨別贈“抱”。
遠處，楚越和王嘉怡等人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我就說華老師被騙了吧，還說她改過自新，還在校門口就跟小混混親熱，實在很不要臉。”王嘉怡不屑地撇嘴。
楚越看了心裏很不舒服，冷冷地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可不是。”王嘉怡冷笑，“這些諾匯並過來的學生人不多，惹事的本事倒是很強。也難說學校是不是為了安撫他們，才故意給點甜頭。”
“如果學校這麽想，對我們本部的學生豈不是很不公平？”何琦呆愣愣地插嘴。
一輛黑車的奔馳房車開過來，王嘉怡笑著向“三劍客”揮手告別，上車離去。
一直沒有開口的冼燃抱著雙臂，鬆了一口氣，道：“王嘉怡跟杜語菲什麽仇什麽怨，怎麽老是說杜語菲壞話？”
楚越橫他一眼：“描述事實而已，怎麽叫壞話。”
冼燃聳聳肩：“隨便啊，反正我覺得杜語菲不打架的時候還是挺漂亮的。至於人家愛和什麽樣的人做朋友，關我們什麽事。”
空氣頓時有點尷尬，何琦的小瘦身板感覺到了兩邊無形的壓力，變得更瘦了。
“喲喲喲，第一次聽你誇女生漂亮，難道你喜歡杜語菲？”何琦故意開玩笑，想緩解一下氣氛。
楚越也覺得自己有點太嚴肅，笑道：“這眼光可不怎樣，我們‘顯然胖’倒是跟杜語菲身邊那個小胖妞比較般配。”
“什麽小胖妞？”何琦一臉呆萌。
冼燃嫌棄死了：“人家瘦子都特別機靈，何琦你真是白瘦了。杜語菲在學校獨來獨往，也就那小胖妞偶爾還跟她一起。”
何琦突然就機靈了：“看吧看吧，冼燃早就注意到了。說明他有心。我就一點都沒留意。”
一句話提醒了冼燃，他突然就雙眼一亮：“對啊，你說為什麽楚老大也這麽留意，他是對杜語菲有意思，還是對小胖妞有意思？”
楚越氣得破口大罵：“你個死胖子，我眼瞎了也不會看上杜語菲！”
“杜語菲不就是喜歡跟社會上的人來往嘛，長得也挺好看，哪裏不好？”冼燃發現了楚越的不對勁，故意逗他。
“長得再好看，人品不好，也隻是一坨好看的垃圾而已。”楚越語氣鄙夷。
“人品不好嗎？”何琦剛剛冒過了機靈的小火花，又恢複了呆萌狀態。
楚越不由得望著“杜語菲”的背影——這“學渣”最近打扮都變了，刻意裝淑女嗎？這是討好誰呢？
他心頭的氣不由得又升了上來。
“她打人啊，把建築係的男生打得進了醫院，你沒聽說？”
冼燃不以為然：“聽說啦，不過那男生也有問題，虐待小動物啊。這不是活該嘛。”
“野蠻人才以暴製暴。”楚越也是不明白，為什麽今天冼燃總是幫“杜語菲”說話，“而且她還見死不救，學校BBS上你們沒看到？”
“嘿嘿，看來你隻挑跟杜語菲有關的看。”冼燃壞笑。
“嗬，那麽高的‘樓’，想看不到都難，而且裏麵還有那誰……”想到男生墜樹現場出現的沈某某，楚越不禁翻了個白眼，“最難以容忍的，是她論文抄襲，還騙過了老師，手段夠高明。”
何琦的“機靈小火花”又一次上線，突然反應過來，道：“是啊，我也聽說了。她居然代表我們工商學院申報了校優秀論文，很多人都說她論文抄得十分巧妙，老師都看不出來啊。”
楚越望天：“看吧，大家都知道了，幸虧我不在你們工商學院……”
冼燃也望天：“以諾匯學生的資質，抄論文居然能抄到老師都看不出來，我覺得杜語菲很厲害哎！”
楚越簡直忍無可忍：“上帝啊，請把我身邊這個胖子帶走吧！”
流言與謠言，略有區別。
說“杜語菲”性格怪異、脾氣暴躁、與社會青年來往甚密，這叫流言。
說“杜語菲”抄襲論文、人品低劣，這叫謠言。
自從“接手”杜語菲的身體與身份後，林梳子經曆了不少流言，說她裝腔作勢，說她自私冷漠，都沒問題，她從不辯解。
但她聽到學校裏居然流傳著她抄襲論文的謠言時，她無法容忍。
謠言當事人，往往是最後知道的那一個。當林梳子從班級群裏得知謠言的盛行時，整個工商學院，甚至雅德學院的同學口中，都已經暗戳戳流傳好幾天了。
在食堂吃飯時，錢曉樂大著膽子坐到她旁邊：“杜語菲，你是不是生氣了？”
“嗯。”林梳子沒有故作大度。
她想起打印文稿那天，因為救墜樹的男生，文稿差點丟失。那位眼神犀利懾人的沈教授曾經說過，論文跟生命一樣重要。林梳子雖然並不完全認同，但她對文字的潔癖，超乎常人想象。
這事，大度不了。
錢曉樂低聲道：“我們班同學也沒有惡意的，隻是在群裏討論討論，沒有真的懷疑你。”
這就是人性的複雜。錢曉樂涉世未深，隻會用最簡單的眼光去看身邊的同學，但林梳子不一樣，她的靈魂已經二十五歲。
她經曆過遺棄，獨自成長，內心堅韌而通透。
同學們的確沒有惡意，但同學們明明心有懷疑。在教室裏為她群情激奮熱烈鼓掌，和現在對她的論文半信半疑，這一點兒都不矛盾。
激動是因為集體的榮光，懷疑是基於“杜語菲”的過往。
“我在意的不是同學們怎麽看我。判定抄襲要有依據，有證據嗎？就這麽瞎傳！我想知道這謠言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錢曉樂猶豫了一下：“你不會又想打架吧……”
“打架解決不了根本，我不會打架。”林梳子說得很確定，而後眼神越過錢曉樂的肩膀，望向她身後，“是隔壁班的班長大人吧？”
錢曉樂微微一怔，下意識地轉頭，王嘉怡和她的“高貴軍團”正坐在不遠的餐桌上，一邊吃一邊談笑風生，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
其實也不難猜，當天雙方起過衝突，而且，王嘉怡一直都是工商學院女神般的存在，優秀論文當仁不讓的獲得者。除了她，旁人沒有這個必要去詆毀“杜語菲”。
“既然你猜到了，也不算我多嘴。我也是聽別人說的，王嘉怡一夥人跟好些人說過，還跟大三的學長們說，大概是想讓大家一起來討厭你吧。”
“嗬……”林梳子冷笑，“大家本來就很討厭我啊，根本用不著再來這一套。”
“沒，沒。反正我從來都不討厭你。”錢曉樂趕緊表態。
林梳子本來想問問錢曉樂，為什麽這麽堅定地想跟自己做朋友。但一看王嘉怡她們都快吃完，怕她們馬上拍屁股走人，便立馬將這問題丟到了腦後，起身就向那群人走去。
錢曉樂急得伸手就拉，卻架不住林梳子動作極快，根本就沒來得及拉上。
“杜語菲，你別打架啊！”錢曉樂一著急，也忙不迭起身，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