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腿女俠的傳說

..第一節..

一大早,滄明山莊就鬧得不可開交。

無數絕色美男站在微寒秋風中,滿麵怒容,手中寶劍嗡嗡作響,殺氣四溢!

為首的男子白衣委地,墨發齊腰披散落下,他手持火把,火光映上他絕世無雙的俊顏,眼瞳裏流轉著的不知是火焰的倒影,還是即將噴薄而出的濃重怨憤。

此人正是武林盟主——嶽清河。

他丟下火把將麵前大坑的書全部點燃!

熊熊火光映得他俊顏有些猙獰,與書皮上的絕美畫像差距頗大。

今天是江湖第一才女“長腿妖豔采花賊”的新書發布日,別問為什麽叫這個名字,那女賊就是如此厚顏無恥!嶽清河不肯念出這肉麻拗口的名字,便直呼她為“短腿妖賊”。

說起那女賊,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神秘人物。

她寫得一手好文,每本書的女主角都是她自己。這本寫華山派掌門調戲良家婦女被長腿女俠逮到遊街示眾,那本寫武當派弟子偷人家包子被長腿女俠抓住暴打。

流言傳得多了,那些虛構的故事便被人信以為真,將她當作路見不平的巾幗英雄。

各道早已忍無可忍,苦於無法得知那女賊的真實身份,一時拿她沒轍。

這也倒罷了,偏偏那女賊將所有人都寫得歪瓜裂棗,唯獨將嶽清河比作清風朗月。

多大的仇?

手下又拖來幾個麻袋放在嶽清河麵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觀察盟主的表情:“盟主,我們去晚了,大部分已經被搶購一空。就剩下這些了……”

嶽清河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那就給我搶回來!絕不能讓別人看到這些東西!”

“是!”手下齊齊應答,然後飛身消失。

嶽清河命人將麻袋倒入火坑,書頁很快變成焦黑,化作灰燼。

身後模樣清純的圓臉小丫鬟於心不忍,幫著求情:“盟主,這書可是長腿妖豔小姐姐的珍藏版!燒了太可惜啊……”她不明白,書中將盟主寫得俊逸不凡,令天下女子癡狂,盟主為何憤怒呢。

嶽清河恨恨道:“什麽長腿妖豔小姐姐!我看她就是一個‘土肥圓死禿頭’!”

一直沒說話的武當派掌門臉色微變,摸了摸頭上烏黑亮麗的假發,輕輕咳了一聲。

嶽清河自知失言。武當派掌門年輕時癡迷練武,長期熬夜導致中年禿頂,大家顧及武當掌門的麵子,從來不敢提“禿頭”這兩字。嶽清河深吸一口氣,盡量壓製情緒。他太生氣了,那個女**賊居然連他的**款式顏色都寫得無比詳細,仿佛親手扒下來看過!

嶽清河回眸瞪那丫鬟一眼:“你敢為她說話,我現在就殺了你!”

丫鬟不敢多言,隻是心痛地望著火坑,眼中似有淚光閃爍。

火坑旁的美男都是遭到魔手的武林人士,此次前來,希望與嶽清河聯手捉拿那女賊。

“嶽盟主,再不找到那女賊下落,不知江湖中又會流傳出怎樣的謠言。”青城派大師兄合上折扇,眉頭緊皺,“上次書中將我寫成進出青樓的花花公子,還與那女賊譜出一段露水情緣。家師看了暴怒,命我將那女賊捉來鞭打百遍!可還沒找到她一根毛,她在江湖上就放出話來,下本書的男主角是我師父、師叔。我師父、師叔年事已高,要是被那女賊胡亂栽贓,恐怕會活活氣死!”

“沒錯!”崆峒派弟子點頭稱是,“上次那女賊杜撰了一段我們掌門年輕時的風流韻事,引得無數少女紛紛落淚,如今都稱掌門是情癡大叔,掌門已經氣得臥床三月不起了,師娘也離家出走了。嶽盟主,你可不能坐視不理啊!”

嶽清河神色凝重,“短腿妖賊”長期騷擾這些久負盛名的名門俠客,簡直是武林一大害!

“此事不必多說,我嶽某肯定不會放過那個女賊!”

崆峒派弟子又問:“嶽盟主可知她的身份?我派查探許久,實在是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

嶽清河想了想,搖頭說道:“此人狡猾至極,從未露出過馬腳!不知諸位還有誰查到其他線索。”

昆侖派弟子突然說道:“既然書中栽贓陷害了那麽多聞名遐邇的美男子,也許是個受過情傷的醜女。會不會是逍遙派的掌門南宮無愁,聽說南宮掌門年輕時也愛舞文弄墨,吟詩作對……”

他話未說完,便聽到一聲冷斥:“休要胡說,愁兒不是那種人!”

昆侖派弟子看了眼說話那人,怯怯說道:“掌門……”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昆侖派掌門,他老臉一紅,清咳兩聲,道:“南宮姑娘怎麽能稱得上醜女呢,她年輕時也頗有幾分姿色……咳咳,大家先不要妄下定論,老夫不願冤枉好人。”

火坑邊上,一群美男在商量如何捉拿那女賊。

而“長腿妖豔采花賊”本人,正站在嶽清河身後。

藕荷色素裙,眉眼清麗秀雅,可不就是剛才那勸嶽清河的丫鬟嘛。

她悄悄抹了一把淚,不忍再看火坑中的灰燼。

臥底滄明山莊小半年,她將嶽清河的喜好習慣摸得清清楚楚,就為了在書中完美還原霸道盟主的真實麵目。剛寫完上冊便已供不應求,眼瞅著生意越做越大,沒想到那些在書裏被她寵幸過的美男居然恩將仇報,一起跑來滄明山莊聲討她。

男人可真是殘忍!

她哀怨地想著,抬眸去看嶽清河。

俊美無雙的盟主站在風中,月白長衫無風自舞,堪稱風華絕代啊!就連他的聲音,都好聽得如同清風掠過竹林。

小丫鬟頓覺心裏一軟,好似心髒都軟化成了雪。

哎,盟主就是盟主,不管做出多過分的事,都不忍心怪他。

火漸漸熄滅,坑裏一片漆黑。

嶽清河轉頭瞥了小丫鬟一眼,吩咐道:“唐俏俏,去找人把這坑給我填平!”

“是……”唐俏俏苦著臉回答。

嶽清河隱忍怒氣:“看這表情,不樂意是嗎?”

這丫頭平時機敏聰慧,所以才在短短時間晉升為他的貼身丫鬟。可她今天怎麽沒精打采的,難道她也是那短腿妖賊的崇拜者?

嶽清河湊近唐俏俏,俊顏在她眼前放大。

他衣服上有種好聞的桂花香氣,又輕又淡,優雅芬芳,唐俏俏心跳加速,臉色潮紅,嶽清河絕對是她所有書裏最優秀的美男啊!

“唐俏俏,你別告訴我,你也是那短腿妖賊的忠實讀者……”

唐俏俏望著嶽清河夜色般深邃的眸子,小聲地為自己維護:“她不是妖女……”

嶽清河危險地眯眼,一幹武林人士也惡狠狠地瞪著唐俏俏,好似她再說一句話就要將她活吞!

他們以多欺少,勝之不武!

唐俏俏狠狠腹誹,臉上卻滿是討好:“她是惡貫滿盈的女魔頭!為非作歹!無惡不作!應該盡快被正道絞殺!”

嶽清河的表情溫和下來,臉上浮起笑容,溫暖如海麵粼粼碎波。

“還以為你也向著那女賊,幸好不是,省得我再挖個坑埋你。”

唐俏俏隻覺冷汗淋漓。

要不要用這麽溫柔的表情恐嚇她啊?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她決定了,寫完下冊就離開滄明山莊!

..第二節..

為什麽武林正道要來找嶽清河呢,並不僅僅因為他是武林盟主,還因為那女賊的書中大多將正道俠士描寫成雞鳴狗盜之人,卻單單將嶽清河描繪得如詩如畫,這和她平日文風大不相同。所以大家以為,那女賊應該是愛慕著嶽清河的女人之一。

可喜歡嶽清河的女人那麽多,一時大家也沒什麽頭緒,商議了一番,暫時離開了。

嶽清河坐在大廳的紅木椅上,俊臉沒有半點表情。

金色陽光透進來,映得他俊雅非凡的側臉是那麽憂鬱……

真心疼盟主,原本就是天下女人愛慕的頭號對象,如今再被唐俏俏添油加醋美化一番,更成了江湖上其他男人嫉妒的對象,以後每年找他比武的人又會多上幾倍……

唐俏俏心中愧疚,看著嶽清河的目光多了幾分慈祥的母愛。

殊不知嶽清河臉上的表情不是憂鬱,根本就是憤怒!

他握緊雙拳,正在計劃怎麽將那個女賊千刀萬剮。

唐俏俏沏了壺碧螺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嶽清河聽到動靜,扭頭看她。

兩人目光撞到一起,唐俏俏嚇了一跳,心虛讓她臉頰泛起淡淡緋紅。

嶽清河不以為意,認真問道:“你說,那女賊會是什麽來頭?”

唐俏俏裝模作樣地想了一番,仔細分析:“我覺得昆侖派弟子說得有理,很有可能是逍遙派掌門做的,她和昆侖派掌門那麽多年癡戀沒有結局,因愛生恨……”

“夠了,這兩位受人敬仰的掌門何時有過癡戀?”嶽清河氣得要死,站起身盯住唐俏俏,怒道,“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看了那本《掌門,寵我》?那種東西怎麽能當真!”

唐俏俏愣了愣,小聲問道:“盟主,你也看了嗎?”

靜……

詭異的靜……

好似有殺氣浮動!

唐俏俏似乎聽見寶劍出鞘的聲音,她不敢看嶽清河的眼睛,低頭說道:“那啥……奴婢還有點兒事沒做完,先行告退……告退……”話沒說完,便一溜煙逃了出去。

嶽清河臉色漲紅,良久,他從椅子的藤墊下抽出一本書來,破舊的書皮上寫著四個大字——《掌門,寵我》。

這本是“長腿妖豔采花賊”的處女作,讓她一炮走紅。

虧他當初看這本書的時候還灑了幾滴男兒淚,為兩位掌門驚天動地的不倫之戀感動,沒想到風水輪流轉,他竟也成了書中主角。

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曾是那女賊的忠實讀者!

嶽清河疼惜地看了一眼被他翻閱過多遍的書,使出內功,手中的書頁頓時粉碎成灰。

唐俏俏逃回屋,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考慮是否現在就收拾細軟離開。

反正嶽清河的性格已經被她摸清,離開以後憑空編造也是可以的。

可想想盟主那雙迷人的眼睛,唐俏俏又挪不開腳步了。

老實承認吧,她就是不想走,每天能看到盟主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唐俏俏坐在桌邊,用毛筆蘸了墨汁,掏出藏在隱秘處的冊子,低頭奮筆疾書。

今天發生的事情被她添油加醋一番,成了長腿妖姬走投無路來投奔盟主,被盟主軟禁府中夜夜恩寵,得知此事,武林正派前來圍剿,激起一場惡鬥。

唐俏俏靈感滿滿,下筆如有神,不知不覺寫了三大頁。

轉眼夜幕漸深,她擦了把額上的汗,合上冊子謹慎地藏了起來。

盟主似乎離開山莊去辦事,一直沒有吩咐她做事。

唐俏俏休息了一會兒,想到一會兒盟主會回來,便取出銅鏡打算補個妝。雖然在滄明山莊待了這麽久,盟主都沒有愛上她,但不管怎樣,都要保持最美的樣子,指不定哪天盟主瞎了,愛上她了呢。

唐俏俏哼著小曲兒,在發髻中插了一支白玉簪。突然,有風襲來,速度快而狠,她下意識地閃身,一根毒針擊碎了她心愛的白玉簪。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又是兩根毒針齊發,直逼她雙眼。

唐俏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手,兩根毒針被她夾在指間。

她低頭看了看指間造型別致的金色毒針,深吸一口氣,怒道:“禦蒼南,你想殺了我不成?”

一個黑衣男子從窗外翻身進來。他身形高挑,夜色襯得他膚色如月下白玉,那張臉異常俊俏,別說他穿著低調的夜行衣,就算他不穿衣服,也如同糞池裏的夜明珠一般奪目!

仿佛沒看到唐俏俏眼裏的怒意,他避重就輕地說道:“教主的功夫還是那麽好,屬下敬仰有加。”

“敬仰?”唐俏俏真想仰天大笑三聲,看看禦蒼南那死了老婆一樣的表情,聽聽他平淡得沒一點起伏的聲音,哪有半分敬仰?他分明是真的下了殺心!她將毒針擲向禦蒼南,“金針上還塗了毒葵的汁液,你真是恨不得我死,我要是真死了怎麽辦?”

禦蒼南接住毒針,眼睛瞟了瞟別處,麵無表情:“那我就是下任教主了。”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唐俏俏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禦蒼南遲疑了一下,改口道:“不會死的,我有解藥。”

“你以為我不知道,毒葵無藥可解,隻能用銀蘭花的毒性相互壓製。”

“教主英明。”依舊是毫無表情的聲音,這是**裸的敷衍啊!

“然後呢,你說。”唐俏俏走近禦蒼南,抬眸逼視他寒星般的眸子。

禦蒼南望著唐俏俏,看到她氣得微紅的臉頰,星眸就這樣深深望進他眼裏。他腦中突然閃現久遠的畫麵:她站在滿地殘雪中,紅衣如血,回眸一笑,卻花般嬌豔。

“然後……也沒什麽……”

禦蒼南突然有些心虛,避開唐俏俏的視線。

唐俏俏用手箍住禦蒼南的下巴,迫使他望著她。這一招她在書裏經常寫,是她幻想中未來相公對她的常用招式之一。隻是她從未想到第一次竟然是她主動,對手還是禦蒼南這個討厭鬼。不過此刻她心裏根本沒閑工夫思考這些,她可是從鬼門關逃出來的!想起剛才的事情,她就覺得驚險萬分。

“沒什麽?兩種劇毒融合會沒什麽?”

“頂多就是出現幻覺在院裏奔跑,等嶽清河出現的時候,你會狂笑著告訴他,你就是被他恨之入骨的‘長腿妖豔采花賊’……”

禦蒼南說到這裏,沉默了一下。他的下巴都被唐俏俏捏疼了,他微微皺了皺眉,說道:“教主,以前是我太高估你了,現在想想,萬一你中招,後果確實不堪想象,以後我不會用毒針給你打招呼了。”

“打招呼?你在對我打招呼?莫名其妙地用毒針射我也叫打招呼?”唐俏俏簡直要抓狂,她崩潰地抓了抓頭發,蓬頭亂發的模樣簡直像鬼。

瘋了嗎?禦蒼南同情地看著她,撿起地上半截白玉簪。

那是嶽清河打賞給唐俏俏的東西,雖然不是什麽名貴物件,卻也是唐俏俏最喜歡的飾物之一。

禦蒼南看了看那玉石質地,又給了唐俏俏致命一擊:“玉色不均,是最下等的漢白玉,想不到堂堂武林盟主也這麽小氣。”

唐俏俏一把搶過來:“賞給丫鬟的,又不是皇帝的妃子,你以為會賞昂貴的金銀珠寶嗎?你這人怎麽這樣!”

真是要氣炸了!世間怎麽有這麽尖酸刻薄的男人,她上輩子是欠了他什麽嗎?

唐俏俏恨恨地想著,禦蒼南突然伸手過來,狂妄地說:“賠給你。”

唐俏俏愣在那裏,看到禦蒼南手心裏放著一支翡翠蝴蝶簪,上麵鑲嵌著流光溢彩的珍珠寶石,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恐怕皇宮都沒有幾件能與之相比的寶物。

莫非他是故意打碎她的簪子?

唐俏俏心中滿是狐疑,一時沒有接下。

禦蒼南見她沒動靜,索性攬住她的肩膀,直接將簪子插在她的頭上。

她靠在他溫暖的懷裏,感受到他性感的肌肉,心跳竟然好似漏掉一拍。

下一刻,唐俏俏隻覺頭皮一疼,簪子直接插進了肉裏。

“禦蒼南,你會不會給女孩子戴發簪啊!”唐俏俏疼得快哭出聲,她推開禦蒼南,狠狠捶了他一拳。

禦蒼南看著淚眼蒙矓的唐俏俏,心裏雖然內疚,嘴上卻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他的目光從她臉上移到頭頂,那支發簪豎在頭上像根筷子,他言不由衷:“很好看。”

唐俏俏忍住疼,問:“護法大人,你來找我到底什麽事?沒事能不能別來,我身體不好,經不起折騰。”

“屬下隻是想問,教主何時回去。”

“我寫完下冊就回去。”

“什麽時候寫完?”

“大概還要兩個月。”

“哦。”禦蒼南轉身,“那我走了。”

唐俏俏眼裏含淚:“慢走不送,後會無期。”

禦蒼南好像沒聽到她的話:“我明天還會來。”

..第三節..

嶽清河回到滄明山莊,走進別院時,隱約看到一個黑影。

不妙!

嶽清河不假思索,立刻衝進去!

唐俏俏正對著銅鏡試圖拔出那支簪子,她怕疼,所以遲遲不敢動手,聽到門響還以為禦蒼南又來了,扭頭怒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話沒說完,她突然發現是盟主,嚇得聲音變了調:“盟盟盟……盟主……哎呀,媽呀,我可想死你了!”

唐俏俏變臉極快,嶽清河沒有懷疑,問道:“你的頭怎麽了?”

“嗚……盟主,我被刺客紮了一刀!你可要為我做主啊!”唐俏俏抹了把淚,確實太疼了,她的眼淚並不是假的。

嶽清河走近唐俏俏,發現凶器竟是一支價值連城的蝴蝶簪,哪家的刺客這麽有錢?

嶽清河一把拔下簪子,血如噴泉似噴湧而出。

唐俏俏滿臉是血,她眼睜睜地看著嶽清河將簪子揣進兜裏。

這真是心靈和身體的雙重傷害……

好在嶽清河這時又想起唐俏俏,看到她頭頂冒血,連忙找來藥粉為她止血。

唐俏俏坐在那裏,從銅鏡裏看到身後的盟主。他正細心地將藥粉撒在她頭上,襯著烏發,白花花如同頭皮屑。唐俏俏沒注意這些,隻看到嶽清河眉梢眼角那無法抗拒的溫柔。她瞬間腦補出更多劇情,臉色通紅,扭捏地揉著衣角,早把那支蝴蝶簪拋在了腦後。

“傷口不深,看樣子並非下了狠手。你可看見那刺客長什麽樣了嗎?”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什麽都沒看清,隻記得他穿一身黑衣服。”

“用這麽貴重的東西紮你,莫非是喜歡你?”嶽清河兀自猜測。

他的話讓唐俏俏心裏暗爽。然而,他下一句就殘忍地摧毀了她的幻想:“不對,能送你這麽貴重的簪子,必定非富即貴,莊內美女眾多,怎會輪到你。我看這裏一定有誤會。”

“盟主,你怎麽說話呢,我雖然是個丫鬟,但也是有幾分姿色的。”

唐俏俏不樂意了,她抹把臉,血跡更勻稱地塗滿了她的臉,此時的她蓬頭亂發,哪能看出半分姿色?

嶽清河不忍繼續打擊她:“不管怎麽樣,我會派人保護你,有什麽事你就求救。”

唐俏俏點點頭,又問道:“盟主,你今天調查得怎麽樣,找到長腿女俠……哦,不,短腿妖賊的下落了嗎?”嶽清河眼神如刀劍,嚇得唐俏俏連忙改口。

“市井中流傳很多那女賊的傳說,有說她是皇城公主,有說她是江湖女俠,有說她美若天仙,有說她英姿勃發,這些全都是那女賊在書中為自己杜撰的,讓百姓信以為真,根本沒人親眼見過她。我看她這般喪心病狂地栽贓正道,很可能是魔教中人,我已經加派人手去魔教探查,若真是魔教那幫渾球做的,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聽著盟主憤怒的誓言,唐俏俏嚇得抖了抖。

她可一點都不想跟盟主開戰……

“可是她在書中將盟主寫得超凡脫俗,天神都難與之媲美,盟主何必要趕盡殺絕呢。也許,她隻是一個愛慕著盟主的平凡村姑,活在自己那小小的世界裏……”唐俏俏說著說著,自己都有點感動了。

“那女賊寫了各門派的壞話,卻唯獨將我寫成情竇初開的英雄少年,我要是坐視不理,別人還以為我和她是同夥!”

而且結局還注明了下冊會有羞羞的內容敬請期待,這讓嶽清河如何忍耐,現在想起來都氣得牙癢癢。

唐俏俏不敢多言,她的頭皮上了藥有種涼颼颼的感覺。禦蒼南紮得不是太深,這點小傷倒不嚴重。

雖然有些擔心,但此刻她正和盟主獨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機會難得,唐俏俏心中又編出許多桃色情節。

可惜盟主根本沒往心裏去,給唐俏俏簡單包紮一番,便離開了小屋。

唐俏俏趴在窗戶上癡癡看著那素白超脫的白衣消失在視線裏,這才想起那支簪子,心中覺得無比可惜。

盟主明知道那是她的仰慕者送的,還要拿走它,真是太殘忍了!

次日傍晚,月朗星稀。

院中綻放滿樹桂花,金色花瓣如繁星般點亮了幽淡夜色。

唐俏俏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曬月亮,等待盟主回莊。

今天還要刺探一下敵情,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嘛!

隱約聽到靴子踩在碎葉上“簌簌”的聲音,不同於莊主的大步流星,這腳步聲輕輕緩緩。唐俏俏身體突然緊繃,猛然回頭,雙指夾住麵前射來的暗器,指間的感覺不對,唐俏俏頓時冷汗直流:“我去,這麽粗的毒針!你是有多想殺了我!”

禦蒼南就站在她麵前,絕美容顏在皎潔月光下俊秀難言,聲音冷淡無情緒:“不是毒針。”

唐俏俏定睛一看,插在指間的竟然是那支被盟主拿走的蝴蝶簪,晶瑩剔透的珠墜在風中輕輕搖晃,光華流轉。

是她太敏感了,還以為禦蒼南每次出現都會用暗器給她打招呼。

“你為什麽把它送給嶽清河?”禦蒼南似乎不太高興,卻也沒有明顯表露出來。

“怎麽是我送的,是嶽清河搶的好不好。”唐俏俏翻個白眼。想起剛才大概是禦蒼南打算幫她戴上簪子吧。

還好她反應快,逃過一劫!

禦蒼南的神色稍微緩和下來,道:“收好,別讓嶽清河拿便宜的白玉簪子跟你換了。”

唐俏俏小心揣進懷裏,身後冷不防傳來冰寒的聲音:“原來這簪子是定情信物!”

唐俏俏隻覺頭皮發麻,她緩緩轉身,看到嶽清河就站在桂花樹下。

晚風吹起他素白的衣角,周身都仿佛飄浮著隱隱殺氣。

完了!被盟主發現了!

她給盟主戴了綠帽子,盟主肯定不會放過她!

唐俏俏浮想聯翩,完全忘記自己的身份隻是個丫鬟。

嶽清河打量禦蒼南,蹙起好看的眉毛:“你就是喜歡唐俏俏的那個刺客?”

禦蒼南有些困惑,下意識地反問一句:“喜歡她?”然後輕嗤了一聲。

喂!你那是什麽表情,以為我沒看到嗎!

唐俏俏怒極,禦蒼南竟然在盟主麵前這麽不給她麵子!

嶽清河又問:“你是什麽人?”

禦蒼南言簡意賅:“魔教的人。”

要不要那麽誠實啊!唐俏俏急得跺腳,心想要不要用暗器當場把禦蒼南射死算了!

果不其然,嶽清河聽到禦蒼南的話,臉色一變,抽出寶劍:“你就是魔教教主?”

少年,我看你筋骨奇特聰慧過人,怎麽是個弱智?你從哪裏看出來他是魔教教主的了?不是來個魔教的人就是教主的好嗎!

唐俏俏簡直要崩潰,然而下一句便聽到禦蒼南冷淡的聲音:“沒錯,我就是魔教教主禦蒼南。”

啊啊啊!禦蒼南我知道你很想霸占我的位置,可我還沒死,你這樣冒充我真的沒關係嗎?

唐俏俏內心無數台詞,臉上還要裝出小白兔一般驚訝無辜的模樣,她覺得自己快要分裂了。

嶽清河用劍指著禦蒼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臉色慘白的唐俏俏。禦蒼南言語中並未維護唐俏俏,兩人應該沒什麽私情。

“你來滄明山莊有何目的,我看不是來追求一個小丫鬟那麽簡單的吧。”

禦蒼南嘴角彎起淺淺弧度,那雙湖水般通透的眸子有種亦正亦邪的光:“在下看貴山莊山清水秀,特來取材。”

?“取材?”嶽清河臉色一沉,聲音低了幾分,“莫非你就是‘長腿妖豔采花賊’本人?”

殺氣更盛!

連身邊的桂花都被殺氣震落,飄散冷風中。

...第四節...

唐俏俏知道盟主現在很憤怒!

這誤會大了啊,這是盟主的地盤,要是所有人都來對付禦蒼南,事情就不好辦了。當然,禦蒼南被打死沒關係,萬一他臨死時不甘心,透露出她的身份,她可要橫屍滄明山莊了!

唐俏俏靈機一動,大聲說道:“作者若是男的,為什麽要寫與盟主的愛情呢?”

她本意是想提醒盟主,作者肯定是女人。

不料,此話一說,突然異常安靜。

禦蒼南和嶽清河彼此對望。

銀白的月投下夢一般的光,嬌美桂花紛飛飄落在院中……

時間好像靜止了……

再美的畫也比不上此時場景……

嶽清河持劍靜立,白衣勝雪,長眉入鬢,墨色眼眸暈開一片深邃的影。

他盯著禦蒼南,心想:我去!這家夥難道暗戀我?

禦蒼南背手而立,衣袂飛揚,黑色錦袍上暗色花紋貴氣逼人,肌膚在月色下晶瑩透淨。

他盯著嶽清河,心想:我去!這家夥不會以為我暗戀他吧?

他們覺得渾身不自在,扭頭看唐俏俏,見她不知腦補到什麽奇怪的畫麵,捧著微紅的臉,表情好像很享受。

兩人異口同聲,對唐俏俏吼道:“收起你那齷蹉的想法,老子沒有斷袖之癖!”

真有默契,話都說得一模一樣。

唐俏俏回過神來,眼眸低垂,不敢再泄露半分真實想法。

她不敢看盟主和禦蒼南的表情,閉著眼都知道他們想要將她生吞活剝。

嶽清河不肯相信,那些淒美動人的文字怎麽可能是一個男人寫的。他望著禦蒼南,斷然說道:“你絕不是那短腿妖賊!”

禦蒼南嘴角浮起似有似無的笑,他聲音清朗,不急不緩背誦道:“那年大雪,我初見盟主,少年英姿,腕間係根紅繩,與他貴貴的紅**恰成一套……”

嶽清河氣得發抖,這個狂妄的賊人不但大搖大擺出現在他麵前,竟然還是個男人!這叫江湖人知道了該如何嘲笑他!

寶劍閃爍寒光,朝著禦蒼南毫不留情砍去,禦蒼南揮劍擋住,金屬碰撞出銀色火花。

他麵無表情地說:“隻是看這段寫得很好,情不自禁背了下來。”

“禦蒼南!不管你是不是短腿妖賊,我嶽清河與你勢不兩立!”

“我雖然不是作者,但你恨我也無妨,反正你沒恨錯。”禦蒼南有意無意瞄了唐俏俏一眼,眼神好像在暗示什麽,“作者就是我魔教中人,還是個女人。”

你幹什麽啊,剛才冒充我,現在出賣我!你就是擺明了想整死我成為下任教主是吧!

唐俏俏緊張極了,心裏把禦蒼南罵了千百遍!

“女人?”盟主陷入苦思,卻沒懷疑唐俏俏,“莫非是魔教聖姑?”

“沒錯。”禦蒼南冷冷答道,那表情簡直酷霸狷狂。

什麽聖姑啊,我們魔教從來沒有這個頭銜好嗎!禦蒼南你不要盟主說什麽你就編什麽啊!

唐俏俏一屁股坐在石椅上,突然覺得身心疲憊。

心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嶽清河怒道:“我與你魔教無冤無仇,為什麽編造那種東西?”

禦蒼南不以為然:“也許聖姑看上你了。你也知道,嫁不出去的老女人總是有很多幻想。”

夠了!唐俏俏忍無可忍,霍然站起身:“盟主,你和他說那麽多幹什麽,一劍刺死他啊!我還等著清洗血跡回屋睡覺呢!”

嶽清河沒有說話,他從僅有的一招半式已知禦蒼南功夫深不可測,若是纏鬥起來,一時半刻根本占不了上風。

唐俏俏不知盟主在猶豫什麽,她試圖搬起剛剛坐過的圓形石椅:“盟主,你不忍心下手嗎?那你放著我來啊!”

“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來什麽來……”嶽清河話沒說完,聲音突然卡在喉嚨裏。

唐俏俏竟然真的舉起了沉重的石椅,那可是兩三個男子才舉得起來的!

她搖搖晃晃地走向禦蒼南,打算用石頭把他砸死。禦蒼南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他伸手推了一把她的肩膀。

“啪嘰”一聲,唐俏俏後仰摔倒在草地裏,石椅砸進地裏幾寸。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唐俏俏閉著眼,拳頭握緊,咯咯作響。

無邊的憤怒已經將她包圍了,她要使出絕招了!

睜開眼,正要發飆,唐俏俏突然看到禦蒼南蹲在她身邊,眼睛水汪汪地盯著她。

他牽起她的手,語氣充滿幽怨:“阿俏,你變了,現在你對我好凶。”

這奇怪的違和感是怎麽回事?

唐俏俏呆呆望著禦蒼南與她相握的手,那雙手白皙細致,手指修長美麗。

“我大老遠來找你,就是想看看你,可你總是想殺我,我好怕。”

你還會怕?你當年和我過了三百招我都沒傷到你分毫!唐俏俏想罵人,禦蒼南溫柔地捂住她的嘴:“我沒有怪你,隻要我還沒有死,我就可以陪在你身邊。白天像你的太陽,晚上像你的月亮,帶給你光明和勇氣。我想,我能做的,大概就是如此了。”

這話怎麽那麽耳熟?

不就是她那本《師叔,我拿什麽愛你》裏的對白嗎!

禦蒼南,我知道你記性好,你有那閑工夫好好背你的武功秘籍啊!幹什麽把我的書倒背如流?還在盟主麵前假裝和我有曖昧!你居心何在?我真不該對你心軟!看我現在就殺了你!

唐俏俏怒目相向。

禦蒼南放了手,但她說不出話也動不了,因為他剛才順便點了她的穴。

禦蒼南站起身,望向嶽清河,聲音平淡沒有半點音調起伏:“總而言之我喜歡她所以要殺就殺她吧。”連一個頓點都沒有,是有多敷衍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接著,他“咻”的一聲,用輕功飛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下。

嶽清河沒有追過去,他還摸不清禦蒼南的底細,能做魔教教主絕非常人,他必須謹慎行之。

還是先調查清楚,再率人同去魔教,不過這個倒黴的小丫鬟要怎麽辦?

他蹲下查看,發現唐俏俏被點了穴,他頗為同情地說道:“你的情郎真是絕情。”

唐俏俏嗚嗚著說不出話,嶽清河為她解了穴,才一瞬間,她的眼中就溢出淚來,她抱住他的大腿說道:“誰會放著盟主這樣厲害的英雄不喜歡,去喜歡那種獐頭鼠目的醜男!況且他對我那麽凶殘,分明是想置我於死地!這一定是魔教的陰謀,盟主明察啊!”

唐俏俏表達愛意的同時順便拍了個馬屁。

嶽清河低頭看著麵前痛哭流涕的少女,雙腿有些僵硬。

他不是很相信她的話,因為禦蒼南根本不是醜男。但他不得不承認,唐俏俏的話讓他心情愉悅。

嶽清河俯身扶起唐俏俏,察覺到她身體虛軟,他心生愧疚,語氣也輕柔了幾分:“此事我心中有數,我稍後便會飛鴿傳書召集武林同盟前去魔教,盡快鏟除禦蒼南和那魔教聖姑!”

唐俏俏靠在盟主身上,心如小鹿亂撞,臉頰發燙,想必是臉紅了。

雖然今天很危險,但幸好又逃過一劫。

看樣子滄明山莊不可久留,還是連夜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