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章

洛煜歡,我來找你了

二十天過去,直到現在,葉醒也不曉得自己那一夜說的話洛煜歡到底聽沒聽見。

可是,那夜之後,洛煜歡躲了他很久。

說是躲,也不盡然,北平有個武術界的聯會,洛煜歡代表洛家武館去了,整個武館的人都曉得。他也曉得,隻不過是最後一個。

葉醒是在洛煜歡離開之後才知道的消息。

在此之前,洛煜歡稱病,叫了洪師父代她來武德堂操練。

葉醒一邊覺得洛煜歡曉得了自己的心意,一邊又實在沒準兒。他反複琢磨也就是自己一個人在琢磨,沒去多打擾洛煜歡,隻想著,若她聽見了,就讓她多考慮考慮;若她沒聽見,正好他也給自己一些時間,多想想該怎麽講。

也怪他心思不細,她消失了十餘天,他才發覺不對勁。

但那個時候,她人已經在北平了。

武德堂裏,葉醒越想越煩躁,索性不想。

師兄弟們都是粗心思的人,察覺不到什麽,還是洪師父先發現他的不對。

“這是怎麽了?”

休息時間,洪師父笑眯眯地湊近他。

葉醒強撐著勾出個笑:“沒什麽。”

“喲,沒什麽?”洪師父挑眉,見人還是悶著,“你小子,這時間算算也不多了,若再不同我說實話……你可別後悔。”

“什麽叫時間不多了?”

洪師父意有所指:“這武館分明是煜歡她爹創辦的,你知道為什麽是煜歡這孩子在打理嗎?”

聽見洛煜歡的名字,葉醒稍微有了點兒反應:“為什麽?”

洪師父摸著胡子笑:“煜歡她爹同她娘感情好,好到不像個當了爹娘的樣子。她娘是南方人,身子虛,在西安待不慣,她爹這個武館你也看到了,太大,他放不下。原先這裏是她爹操持的,可有一年的冬天格外冷些,她娘身子受不住,一下病倒了,成日說胡話,就想回家鄉待著。”

這是洛煜歡同葉醒說過的曾經,可這一段又是葉醒不曾聽到過的。

“當時煜歡才十五六歲,剛剛有了個管事的小模樣,她爹急啊,趕忙便喊來了我交代武館的事兒。他們就是那時候搬離西安的。”洪師父說到這兒,重歎一聲,“或許她爹早就有了這個打算,所以才會那樣嚴厲待她。我看著這孩子長大的,也看著她被練成現在這樣。說來,到底是個姑娘,煜歡小時候也嬌氣,可她爹看不慣嬌氣的孩子,滿心隻想讓她繼承這個武館……唉,煜歡真是吃了不少苦頭。”

葉醒聽得皺了眉。

“你曉得我為什麽和你說這個?”

葉醒誠實地搖頭。

洪師父笑著打他:“煜歡這孩子看著灑脫,其實心底不然,她隻是習慣了把事情悶在心裏。她在意她爹娘,在意之餘,或許也羨慕過。我前頭也說了,她也是個女孩子。她怨過她爹,但興許她也想過,要找一個像她爹待她娘這麽好的人。”

葉醒不解:“所以呢?”

洪師父笑了笑:“罷了,你是個傻孩子,我也不指望你問我。”

他掏出一封書信:“這是煜歡叫我給你的,信我沒拆過,可封皮上寫了回來的日期和車次,還有一句話,喏,‘就當是個機會吧,你來,我就等你’。我不知她說的是什麽機會,也不曉得是要等你做什麽,但我想她是想要你去接她。”

葉醒翻過來一看,日期就是今天。

“煜歡同我說,若你來問我她的事兒,就讓我把信給你。我整日都在等,可你一日悶過一日,偏不來問。”洪師父氣得捶他,“你小子軸啊!”

武館距離火車站不遠,可她寫的是車次不是時間,怕是來不及了。

葉醒一時慌亂,什麽也來不及想。

他揣著信,意識到什麽,喊了聲“謝洪師父”就往外跑,動作雷厲風行,快得連影子都模糊了。

洪師父見狀也不惱,反而開懷大笑。

到底是年輕人啊。

當葉醒出現在火車站,洛煜歡已經不曉得坐在那兒多久了。

他的手裏捏著一封信,是她留給他的,那信很短,概括起來也就一句話,那天晚上他說的話,她都聽見了。

她說得對,**酒是不醉人的。

車站前日光散漫,洛煜歡提著行李坐在長椅上,她抬頭看著不遠處的鍾表。她難得穿了一條小裙子,那裙子顏色淡雅,外邊罩了一件薄毛衣,這樣素淨的打扮削弱了她幾分英氣。若是武館弟兄們在這兒,定要說這不像她。

葉醒喘著氣站在洛煜歡的身後。

或許不像平時的她,可這樣的她也是她。

哪一麵的洛煜歡都是洛煜歡。

周圍來來往往有許多人,他們提著行李箱,或者行色匆匆,或者微笑從容。

可葉醒誰也看不到,誰也不想看,他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後,輕輕地笑著看她。

過了會兒,似有所感,洛煜歡回頭。

仿佛沒有驚訝,又仿佛是太過驚訝。

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她粲然一笑,分明沒發出聲音,卻勝過千言萬語。

許久之後,她站起來,淺金色的陽光灑滿了她一身。

“你來了?”

“我來了。”

喧雜的車站裏,他們隻這樣靜靜站著,也不多說話,也不做動作。有人覺得這兩人奇怪,路過時多看了兩眼,但也隻是兩眼。

沒有人能闖入他們的世界。

而時間也就定格在這一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