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顧影疏的小心事

1.

在上海時由於被人盯著,他們過得如履薄冰,回了家且又沒了事情,每個人都閑得很。

這閑著閑著,大家夥兒就開始八卦起來。

在攤子上吸著麵,老五騰出一隻手拍在燕斜風的肩膀上。

“小瘋子,你老實說,”老五聲音含糊,“你這三天兩頭的和顧小姐往外跑,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兒了吧?”

燕斜風夾麵的手微微頓住:“我們能有什麽事?”

當顧影疏走到麵攤邊上時,她聽見的就是這麽一句。

老五要麽埋頭吃麵,要麽專心八卦,也沒注意邊上來了人。

他從麵條上移開眼睛,下一瞬就目不斜視地望向燕斜風:“別裝了,感情的事兒哪瞞得住?上將眼下不一樣了,也不看別的女人,也不出去快活,每日除了忙公務就是找慕小姐,連顧中校那邊都說了個清清楚楚。”老五一抹嘴,“上將和顧小姐的婚事可是解除了的,可顧小姐還每日往軍部跑……嘖,你說咱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顧小姐哪是來找上將的,人家分明就是找你小子啊!”

燕斜風停了停。

他心下一動,又不敢多想,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他怕將假的當了真,將虛的認作現實,真邁開腿走向另一個方向,末了發現是錯的,會連朋友這個名義都保不住。

“別多想,顧小姐……”他定了定,“顧小姐隻是無聊而已。”

“無聊?”老五抬頭嗤道,“誰……”

聽聞這道女聲,他的話噎在了嗓子眼兒。

“誰什麽?”

燕斜風身後,顧影疏比了個手勢不許老五說出自己在這兒。老五咕“咚咽”了口水,幹巴巴地笑著繼續說下去:“誰、誰沒事兒來軍部玩呢?”

“說不準是習慣呢?”燕斜風挑了一筷子麵,若無其事道,“你也不是不知道,顧小姐從十幾歲開始就三天兩頭來軍部找上將。沒準兒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掉,這才鬧出這些誤會。”

老五眼觀鼻鼻觀心地安靜吃麵。

這些話沒說服旁人,倒是說服了他自己。燕斜風自嘲似的:“顧小姐心裏存著上將這麽多年,她看起來是個軟軟弱弱的小姑娘,其實性格裏也有幾分豪爽硬氣。你說,她看中一個人,哪那麽容易變?哪那麽好改?她便是現在來找我,也和找上將的意思不一樣……”

小瘋子你可別說了,再說下去,顧小姐的臉都要黑成鍋底了。老五目不忍視,腦袋幾乎要埋進麵碗裏。

偏偏這時候燕斜風把他扒出來:“你做什麽?”

“沒、沒做什麽。”

燕斜風看他這表情覺得好笑:“不就吃個麵嗎,你心虛什麽呢?”

老五在心裏叫苦不迭,萬幸顧影疏走了過來。

“他不是心虛,是看見我了。”

顧影疏把提包往桌上一放,老五見眼前兩個人開始對視,抓住時間踮著腳立馬溜走了。

2.

燕斜風沒想到顧影疏會忽然出現,他愣了愣:“你什麽時候來的?”

“在老五問你我們是不是有什麽的時候。”

現下臨近傍晚,外邊涼風習習,可燕斜風覺得很熱,頃刻便出了一身汗。

“我……”他支支吾吾,好半天都沒說出來話,“你站那麽久累不累,要不要點一碗涼茶?”

好不容易燕斜風才找到了話頭,顧影疏卻完全不搭茬兒。

她就那麽盯著他看,盯得人渾身發毛。

燕斜風這會兒麵也吃不下了,腦子也亂,一時間什麽也想不起來,隻知道對著顧影疏發呆。

“小風哥哥。”

她這一聲總算是把燕斜風的意識喚清醒了一些。

想到先前老五說的話,燕斜風在桌子下直搓褲腿。

他連忙同她解釋:“其實你也不用為那些話不開心,隊裏近段時間很閑,總愛傳一些不靠譜的話。我下回同他們說說,叫他們不要再多嘴了……”

“不靠譜的話?怎麽就不靠譜了?”顧影疏咬著牙一拍桌子。

這小攤的東西都有些舊了,桌子也糙,顧影疏沒留神,手心裏紮進去根木刺。

“嘶……”

她原是在生氣的,被這麽一刺,她的氣勢瞬間就弱下來,隻顧著疼得捧著手掌吹氣。

“怎麽了?”燕斜風也顧不得別的,抓過她的手,“你別亂動,這根刺有些深,我幫你弄出來。”

顧影疏正想和人發脾氣,結果遇見這麽一遭,她不止不能罵人,還得乖乖坐在這兒攤著手給他。哪兒來的這種事情?

一身剛剛奓起的毛被迫又順回去,顧影疏心不甘情不願地鼓著臉,眼睛卻誠實得很,一直黏在燕斜風的身上,半刻也不離開。

此時,燕斜風正專注地給顧影疏挑木刺。

他的動作很輕,還間歇性給她吹吹,生怕弄疼了她。很奇妙,顧影疏看著看著,心就平靜下來,脾氣也不想發了,嘴角也有了弧度。

感情是禁不起對比的,譬如她年少時總愛追著李風辭,現在想來也就是一時的向往,還真算不得什麽喜歡。

而她能夠想明白,全是因為燕斜風。

其實顧影疏並不那麽反對娃娃親,若是沒有燕斜風,她嫁給李風辭也不是不可以。可她遇見了燕斜風,明白了什麽是心動,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揪心,什麽是恨不得時時刻刻跟在對方身邊,怎麽都不想離開……

體會到這些之後,顧影疏覺得她再不可能勉強自己接受與其他人的婚事。於是她同李風辭商量著,怎麽才能正式一些告知家裏,推了那門娃娃親。

她想,我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和他長長久久在一起的,除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占著我給他留的那份長久,誰也不能去碰他的位置。

那個人隻能是燕斜風。

顧影疏邊想,邊又委屈起來。

她都做得這麽明顯了,可他怎麽還不知道呢?

或者,他是不是一直知道,隻是裝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不喜歡她?

“怎麽還哭了?真的這麽疼?”

燕斜風挑完刺,正想和她說“好了”,就看見她淚眼汪汪地望著自己。

他慌了慌:“不哭不哭,是我下手重了,對不……”

“不是這個。”顧影疏吸著鼻子,“小風哥哥,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

“我……”

“我每日來軍部找你,這意思再明顯不過,誰都看出來了……我曉得你不解風情,你看不出我也不怪你。但現在,他們都同你說了,你還是不願去看。”顧影疏抹臉的力氣很大,她抹得眼角通紅,“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不是不知道,隻是不想承認……”

顧影疏越說越難過:“你就是不喜歡我!”

燕斜風被激得耳朵都紅了:“不是,我沒有,我喜歡你。”

仿佛全世界都安靜了,時間在這一瞬被無限拉長。

他收聲收得突然,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麽,一時間坐立不安。可顧影疏不依不饒:“你騙我,你說的不是真的,你就是哄我……”

燕斜風歎一口氣。

原以為被激出真心話已經是極限了,沒料到這個小丫頭還這麽揪著不放。燕斜風覺得無奈,可在無奈之餘,他想起顧影疏的那些話,心底便又泛起些甜來。

那些甜是從一個口子裏冒出來的,她方才那一番話像是軟玉片成的小刀,在風裏輕輕一割,便將空氣劃開,繼而冒出許多小氣泡。那些氣泡或大或小,每一個都帶著他的真心,都是他在渴求她卻以為自己沒指望得到時藏住的。

現在它們被放出來,因她的一句話被放出來,又叫人欣喜,又叫人措手不及。

燕斜風的聲音發沉:“我不騙你。”

“那你……”

“我是真害怕你因為那些傳言不開心。”燕斜風有許多話想說,可在看見她可憐兮兮的眼淚時,又把話全都吞進了肚子裏。

她實在是太過可愛,可愛得讓他都語塞。

而所有的話,也就都變成了不重要和不必說的。

他唯一想說的,也是他唯一對她說的,隻是一句:“我是真的喜歡你。”

“真的?”顧影疏拿濕漉漉的眼睛望他。

燕斜風點頭,是十二萬分的專注和認真:“真的。”

“那你是個傻子嗎?你喜歡我為什麽不和我說?你不和我說,我怎麽答應你?”

顧影疏捶在他的肩膀上,看著用力,實際上卻和小貓抓癢似的,打得一點兒不疼,反而還讓人挺舒服。

燕斜風沒想到她會問他這麽一句。

是啊,他為什麽不說呢?他不想說嗎?他是心甘情願地把她推向李風辭的嗎?

當然不是,不可能是。

有那麽一刹那,燕斜風恨不得把自己這些年藏住的心事全說給她聽。

他想告訴她,他也會害怕,會擔心,可組織了半晌的言語,臨說出口又覺得沒有必要。她不需要知道他這些年望著她時有多難過,不需要知道他是怎麽壓抑著感情待在她的身邊,不需要知道他是用什麽樣的心情在給她和李風辭製造機會。

她隻要知道他喜歡她就好。

“我真是個傻子,一直沒告訴你,害你這麽生氣。”燕斜風嘴上道著歉,笑得倒是比任何時候都燦爛,“我錯了。”

“你本來就錯了。”

“嗯,本來就錯了。”

抹了一手的眼淚,顧影疏有些惱自己。她有點兒害羞,又不想承認,隻能翻著倍挑燕斜風的毛病,試圖把自己的尷尬遮掩過去。

“若我今天不這麽說,你還不曉得要氣我多久,你這是錯上加錯。”

燕斜風痛心疾首道:“對,我簡直不是個東西。”

“不行,不許你這麽說。”顧影疏哼哼唧唧,“你明知道我喜歡你,你這麽說,就是打我的臉。”

小丫頭鬧別扭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玩手,幾根指頭在一起繞來繞去。燕斜風知道,隻是沒點破。他對她了解得很,也因為這樣,總是無可奈何。

說到底,他樂意寵著她,樂意看她鬧脾氣,樂意哄著她。

他是真的喜歡她。

今兒個是個晴夜。

夜裏的星星很多,新月如鉤,邊上有薄雲飄來,它亮得朦朦朧朧的。

很好看。

被燕斜風牽著走在回家的路上,顧影疏偷偷看他,正好捕捉到他唇邊的一抹笑。下一刻,手上的力道緊了緊,燕斜風轉頭,先是大方地讓嘴角的弧度彎得更深,繼而又不好意思似的撓了撓頭,握住她的力道也放鬆了些。

顧影疏咬了嘴唇回握過去,燕斜風微愣,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再次將她牽緊。

說明白的感覺真好呀。

夜幕下,顧影疏眉眼彎彎地踩在星光月光上。

雖說她早講過自己長大了,不能再隨便哭了,可今日哭得真值。若早知會是如此,她便該早早到他麵前哭一場,哭得天崩地裂,一次不行,她就天天來哭。這樣的話,他們怕是早能牽手了。

顧影疏得寸進尺,在心裏默默想,真是虧了呀。

3.

這大概是顧影疏最不願回家的一天,好在燕斜風同她說明個兒軍部無事,下午早些回來,晚上給她做好吃的,這才安撫好她。

雖說不情不願,但顧影疏回家之後還是笑嘻嘻地撲進顧夫人的懷裏。

她撒嬌打滾好一會兒,將顧夫人拖進自己的房間。

“怎麽了?”顧夫人掂掂她的下巴。

顧影疏說得很慢,話裏話外都是化不開的黏膩:“我呀,就是覺得,我好像可以告訴您那個人是誰了。”

“喲。”顧夫人一挑眉,“你們成了?”

顧影疏低著頭笑,她輕輕一頷首。

“他叫燕斜風,您知道嗎?小風哥哥長得好看,人也好,本事也大,而且他說他也喜歡我。對了,您記不記得前幾年遼東那一場仗?他當時可是受了重傷呢……”

顧影疏原先說得眉飛色舞,卻在講到他的傷時露出心疼的表情。

顧夫人就這麽聽著。

她摸著小女兒的頭,望著靠在自己懷裏的小女兒,笑得格外溫柔。她總覺得顧影疏還是個小姑娘,可不知不覺,小姑娘也長這麽大了,都會去喜歡人、心疼人了。

說起顧影疏,她生來就是個歡脫的性子,打小心裏就藏不住事兒。她有了在意的人,這一點,顧夫人怕是比她還要早發覺。在發覺之後,她也曾經擔心,偷摸著讓人調查過。

顧影疏可能不會曉得,顧夫人說著不知她心上人是誰,其實比誰都還要清楚。

顧夫人早就查過燕斜風,也早就摸清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她了解女兒、擔心女兒、怕女兒被騙,甚至還同丈夫商量過這件事兒。他們討論,說顧影疏年紀還小,會不會識人不清,要不要幹預他們。

但討論來討論去,他們什麽也沒做。

最後,他們都選擇尊重女兒。

事實證明,燕斜風沒什麽不好的,尤其顧影疏喜歡他,他們便更什麽好說的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人比他們更希望顧影疏過得幸福。隻是,除了顧影疏本人之外,就算他們是她的父母,也不能全然保證什麽才是她最想要的幸福。

既然如此,還不如就讓她自己來選,他們隻要在她身後挑出那些不好的東西,讓她一路能走得更安全一些。

顧夫人用手梳理著小女兒的頭發,聽她講他們的故事,心道,看她這副模樣,還真是喜歡極了那小子。

“你可不能讓他知道你這麽喜歡他。”顧夫人終究沒忍住,“否則,你被他拿捏住了可怎麽好?”

“拿捏?不會的!”顧影疏不假思索道,“小風哥哥也很喜歡我,不比我少呢,我能感覺到。那些喜歡像是有實質,清楚分明地擺在我麵前,我一眼就能看得見。”

顧夫人看她自信滿滿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麽確定?”

“其實我一直確定。”顧影疏說著吐吐舌頭,目光閃爍,“我能感覺到,隻是他一直不說,我今兒個、今兒個……用了些小技巧,才讓他把話說出來。”

顧夫人聽得逗趣:“我們姑娘還會用小技巧了?”

顧影疏臉上一紅:“我其實很厲害的。尤其是對小風哥哥,他從不會懷疑我。就算我的陷阱做得再明顯,他也會好好跳進來,跳完以後,還得和我笑笑,問我這個陷阱挖得辛不辛苦,下次不用這麽費神。”她有些得意又有些懊惱,“我這樣是不是不好?”

顧夫人摸摸她的頭:“隻要你喜歡他,沒想害他,這些小技巧就沒什麽不好。”

“嗯,我也這麽想。”顧影疏窩在顧夫人懷裏打了個嗬欠,“媽,等我們再好一點兒……不是說我們現在不好,其實我們已經很好了。我是說,再好一點兒,我就帶他來家裏,行不行呀?”

“行。”顧夫人微微笑,“那我現在能和你爸說了嗎?”

“不能,我要自己去和爸說,我要給他一個驚喜……”

顧影疏今天鬧得累了,晚上又講了這麽許久,一時沒撐住,就這麽靠在顧夫人的懷裏睡了起來。她強撐著要睜眼,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您說不清楚,小風哥哥可好了,我要自己去和爸說,我才能說清楚……”

“好好好,你才能說清楚。”

顧影疏帶著笑睡過去,書桌上,有一個筆記本被風翻開。

本子很厚,記錄了她滿滿的心事。

這個呆子真是要氣死我!我受不住了,受不了這個委屈。我明天就要去同他說,也是,算算時候也差不多了。我必須告訴他我喜歡他,哪怕他不喜歡我,哪怕他不讓我喜歡,我也還是要喜歡他。

顧夫人原本是想過去把本子合上,可她看見這一頁,不自覺便笑出了聲。

說什麽自己十分確定,說什麽用了小技巧,還不是會有不安?連著這麽多頁都在反反複複,想告訴他又不想告訴。

顧夫人一頁頁往前翻,這丫頭實在是個小女孩,還偏喜歡裝大人。她看得不時失笑,直到看見本子裏靠前的一段。

今兒個煜歡問我為什麽不喜歡李風辭,說他是上將,說他身手好,還有名,問我怎的偏偏喜歡小風哥哥?怎麽說呢?李風辭那個人呀,說起來也不是不好,隻是我既認識了小風哥哥,再看他,便總不自覺要將兩人比較一番。我同她說,你不知道,我的小風哥哥,他也是拿槍的,很有能耐,比李風辭好多了。他在我麵前會害羞,還會給我做皮凍。

小風哥哥還以為我不知道呢,我說想吃皮凍,他就會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去菜場買最新鮮的肉,熬一個上午,沉一個中午,再放一個下午把它凍上。到了晚上,他會把皮凍切成小塊,每一塊都是正好的一口。然後他調好醬汁,拌好它們,把那一小碗端到我麵前。明明是精心準備的,他卻非要和我說是熬湯順便做的,要我不要嫌棄。

顧夫人看著那些字,幾乎都能想象得出,顧影疏眉眼帶笑地寫下它們的樣子。

你瞧,我喜歡的小風哥哥這麽好,我都見過他了,哪還會覺得旁人有什麽可心動的?我從前以為最動人的便是風花雪月,遇見他之後才知道,這世上沒有一件東西能抵得過他端到我麵前的那碗涼拌皮凍。

她的筆跡到這個地方一頓。

若有,那就是他端上的另外一碗。

看到這裏,顧夫人合上了本子。她回頭,見顧影疏睡得香甜,心下也生出些許欣慰。

她的小丫頭,果然是長大了,是真長大了啊。

尾章

她的小風哥哥,是甜的

古時候的七夕是乞巧節,要為牛慶生,要拜織女、拜魁星。現在卻沒了那麽多講究,街上熱熱鬧鬧,都是單純過節的人。

顧影疏抱著一包巧果吃得開心。

走在人群裏,她看看這裏,摸摸那裏,對什麽都新奇。這份新奇不是因為沒過過七夕,而是因為這是第一次,她心裏的人在七夕時候陪在她的身邊。

“小風哥哥,你不吃嗎?”顧影疏抓起一個巧果給他。

燕斜風淺笑:“你吃就好。”

“可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吃,你是不是覺得太甜了?要不我給你換一個……”

顧影疏作勢就要低頭找,燕斜風卻攔住,就著她的手把那個小果吃進去。

“不用這麽麻煩,你給我什麽我都喜歡。”

顧影疏有些得意,她掩飾似的哼了一聲,腳卻踮了踮,尾音也揚起來打了個轉兒,最後落在一聲笑裏。

“欸,那邊是什麽?好多人。”

燕斜風在人流裏牽著她:“過去看看?”

“嗯!”顧影疏跟在燕斜風身後。

他為她破開人群,擋在她的身前,她這一路走得極為順暢,半個擠著她的人都沒有。

“呀,是寫願望拋上樹的活動。”

顧影疏站在樹下,看著樹前的人拚命地把寫了字的紅綢往樹上扔,邊上許多叫好的,但在有人沒扔上去時,大夥兒也會毫不留情地笑出聲。

她興衝衝地指著枝幹回過頭:“小風哥哥,我寫一個,你幫我扔到最高的那一根樹枝上好不好?”

“好。”

燕斜風給她拿了筆:“要寫什麽?”

顧影疏接過,毫不猶豫地就在紅綢上寫起來。

她說:“我要寫你!”

顧影疏彎著眼睛,她寫得認真,聲音裏滿是雀躍:“我喜歡你,想和你長長久久在一起。所謂長久,倘若我是神仙,那便是生生世世,可沒辦法,我不是,所以,我便隻求這一生一世了。”

紅綢上的字跡娟秀,寫的是“顧影疏要和燕斜風一生一世在一起”。

他看一眼,笑了笑,執起她剛剛落下的筆,悠悠閑閑地改了兩個字。

“既然想的是生生世世,那麽便寫上生生世世,有了最好,沒有也不虧。”

顧影疏懷裏抱著巧果,心裏卻比吃了巧果還甜。

她樂了許久,“哎呀”一聲:“這麽貪心,菩薩會不會不答應我?”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兒,要菩薩答應做什麽?”燕斜風湊近她,“我答應你不就好了。”

顧影疏故作嚴肅地點頭:“說的也是。”

“快扔快扔,扔到最高那一根樹枝上!”嚴肅不過幾秒,顧影疏就推著燕斜風來到樹下,她目標明確地指向頂上,“那根,小風哥哥你看見了嗎?就那一根!”

“嗯。”

燕斜風將紅綢的兩端分別綁在撿來的小樹枝上,他退遠幾步,猛然一扔——

周圍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陣陣叫好聲!

“好!”

“厲害啊,小夥子!”

“這該是今晚扔得最高的紅綢了吧?”

每個人都望著燕斜風拍手稱讚,燕斜風卻誰的話也不理,隻笑著回頭,轉向顧影疏。

月下枝影搖曳,周邊人山人海,無數的紅綢隨風晃著,他的眼裏卻隻有她一個人。

顧影疏小步跳著上前,環住他的脖頸——

長街喧鬧,她的聲音很輕,可是萬千紛雜裏,他獨獨聽見了她的話。

她問他:“我們的願望是掛得最高的,所以也最有可能實現,是不是?”

燕斜風回抱住她。

他應得簡單卻堅定,仿佛是在佛前虔誠地焚香許諾。

他說:“一定會實現。”

一定會實現,他們的長長久久,他們的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