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愛

吃過飯,幾個人結伴去了露天影院,看了一整夜的電影。

明西玥原本就是個夜貓子,就算到了深夜依舊興致盎然,還不停地跟翁璟城吐槽正在觀看的電影有多麽難看。他一直笑眯眯地聽著,偶爾回答幾句,其餘的時間都在靜靜地看著車窗外的大屏幕,或者是車子裏的明西玥。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在你失眠的時候陪你。”過了很久,他突然說道。

明西玥將身體探出車窗外,去跟推車的商販買爆米花等食物,聽到翁璟城的聲音,不由得覺得好笑,縮回身子回答:“並不是身邊有人陪就不寂寞,我也不是每天都失眠。”

“似乎……很有哲理。”

“就好像,你如此殷勤地對我,卻不一定是真的喜歡我。”

翁璟城揚揚眉,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飲料:“一個認識你幾天的人,說愛你愛得死去活來,你會信嗎?不過,有好感是真的。”

明西玥抓起幾粒爆米花丟進嘴裏,咀嚼了半天才咽下,隨後小聲嘟囔:“恐怕也隻有你這種喜歡獵奇的男人才會對我有好感吧。”

翁璟城但笑不語。

淩晨四點多鍾,翁璟城開著車子領路,四個人到了一處山頂,他去附近的小攤子幫幾人買了熱豆漿和早點,發給了大家。

“這麽早就出來賣東西,也怪辛苦的。”明西玥看了眼遠處身材瘦削的老婆婆,不由得有些動容。

“生物鍾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發現你想要賴床,到了時間也會自然醒了。年紀大了,起得要更早一些。我覺得他們還挺愜意的,來這裏賣賣東西,還能欣賞日出,收攤子後推著車回去,也算是鍛煉身體了。最重要的是,這個時間沒有城管。”

明西玥笑著點頭,剛泛濫起來的同情心瞬間**然無存,忍不住在翁璟城胸口砸了一拳,隨後便捧著熱豆漿坐在了長椅上。她身體靠著椅背,長長的腿晃來晃去,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就連略顯毛糙的發梢都透著欲蓋彌彰的慵懶。偏偏這樣懶散的模樣,還是讓翁璟城覺得她十分帥氣,情不自禁地取出手機偷拍她,卻忘記關閃光燈,被逮了個正著。

明西玥也不明說,而是向他伸出手,攤開手心。見人遲遲不動,當即對他晃了晃拳頭,翁璟城隻好長歎一口氣,將手機交了出去,順勢坐在了她身邊。

顏柯跟熊伊凡取笑了他半天,才手挽著手去一邊合影留念了。

“在你看來,我是一個情場高手是嗎?”翁璟城眼睛一直望著天際,就算那裏依舊沒有一絲光亮,還是那樣認真。他的眼窩很深,更顯得睫毛纖長濃翹,為他沉穩的眸子增添了許多迷人的味道。

明西玥有些遲疑,卻還是點了點頭。

“可是在昨天,我這個情場高手居然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子數落了。”翁璟城指了指不遠處甜蜜的小情侶,繼續說道,“你看他們,看起來那麽甜蜜,卻生澀得可以,一看就是沒什麽戀愛經驗的小孩子,偏偏他們也在數落我追女生的手段。”

“可能是你的手段太老套了?”

“也不盡然吧……”他說著,抬起手來,掰著手指與明西玥講起來,“追求女生,無非鮮花、電影、吃飯、甜言蜜語以及一些小驚喜。以追求者是我這樣優秀的男人為前提,已經簡化到我一個眼神,她們就會主動來約我了,或者是我主動去跟她搭訕,她都會驚喜萬分。我卻為了你,用起了生澀的手法,隻想與你在一起,讓我們之間有更多的可能性。其實,我並不像你想的那樣遊刃有餘。”

“就算如此,還是改變不了你在我心裏的印象。”

翁璟城抿著嘴唇看了明西玥片刻,最後也隻是微笑。

接近六點鍾的時候,太陽才慢吞吞地升了起來。旭日露出小小的一角,閃現出一片紅霞,好似剛從高爐裏傾瀉出來的鋼水,光芒四射,讓人無法直視。光線直直插入薄霧之中,將霧氣驅散,透過樹枝,閃現出斑駁的光影。

熊伊凡的驚呼聲遠遠傳來,卻因為她嗓門極大,兩個人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翁璟城說:“喂!記住這個早晨,你不再是一個人迎接天亮。”

明西玥聽到了,卻沒有回答,不知為何,心中竟然小小地悸動了一下,很快被她歸於意外。

對這一天的觀賞日出,她發表了最後的觀後感:“電視劇裏看日出那麽美好都是騙人的,閃瞎我的狗眼啊!”

至於熊伊凡,最後也隻說了一句:“看日出好困啊……”

期末考試結束,明西玥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回家。晚間,卻接到了餐廳打來的電話。

“小玥玥啊,跟你關係不錯的翁總在店裏喝醉了,跟他談生意的總裁被司機帶走了,現在隻有翁總一個人在店裏,你能不能過來一趟,把他接走?”大堂經理說得極為客氣。也不怪他們碰到翁璟城就第一個想到明西玥,完全是因為某人隻要一來餐廳,就會找明西玥,還軟磨硬泡地要走了她的電話號碼,久而久之,他們之間很熟的傳聞就出現了。所幸,明西玥男人婆的形象深入人心,使得他們之間至今未出現什麽桃色傳聞,也是萬幸。

也因如此,一向不太喜歡明西玥的大堂經理,都對她客氣了幾分。

“聯係他的朋友或者家人呢?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裏啊……”她覺得這件事情很麻煩,所以不想去管。

“我們這裏有規定,不能私自去翻客人的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想來想去,隻能找你了。”

明西玥十分無奈,拒絕未果,隻好硬著頭皮去了餐廳。想到翁璟城那一張總是壞笑的臉,不知為何,產生了些許怠慢的心思,想要小小地戲弄他一下。她沒有打車,依舊坐公交車,慢悠悠地到了餐廳,一進入大廳就看到了焦急等待的大堂經理。

大堂經理將她帶進了包間,推開門的瞬間,就有一股子酒氣撲鼻而來。她皺了皺眉,看到翁璟城趴在桌子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好似一攤爛泥。好在他酒品不錯,醉酒後不會吵鬧,隻是安安靜靜地趴著,酣睡如嬰。

“這裏就拜托你啦。”大堂經理說完,便退了出去,生怕再去找他幫忙。

明西玥在他身邊坐下,盯著他看了片刻,伸出手來戳了戳他的臉蛋,又揪了揪他下巴上的胡楂:“醒過來吧,我過來了。”

到如今,她還是覺得翁璟城在裝醉,今天這事隻是想要引她過來的手段之一。

不過事實證明,他是真的醉了,這讓她開始糾結要如何處理他。

去賓館開個房間,還是幹脆將他帶回自己家裏,又或者是送他回家?遲疑了許久,還是沒能想出答案,手機卻突兀地響了。

取出手機,屏幕上出現了薛陽的名字以及他的照片,她幾乎沒有猶豫便接聽了。

電話那一端的薛陽說話很是猶豫,對明西玥的快速接聽也有些措手不及。她對這種場景十分熟悉,應該又想要借錢了吧?於是她揚起嘴角,略顯自嘲地笑了,靜靜等待他開口。

她從未在薛陽開口求助的時候給他難堪,或者是露出什麽不悅的情緒,羞於開口的,往往都是對方。

“你在跟翁璟城交往嗎?”薛陽如此問,這是她沒有料想到的開場白。

薛陽從其他人那裏聽到了傳聞,他又遠遠地見過幾次他們兩人在一起,每一次他都看到她被翁璟城牽引著去了別處,所以他們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過。隨後又聽杜夢瑤添油加醋地敘述了一番,什麽他們深夜也會在一起,也就相信了幾分。不過,這種事情還是需要向本人確認。

“沒,我跟他隻是認識而已。”

“這樣啊……”

“怎麽了,專程來問我這個?”

“其實也不算,突然碰到了點兒問題,想著……你或許與翁璟城關係不錯,他應該會借錢給你吧……”薛陽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請求十分過分。

聽到這樣的要求,她該憤怒嗎?可是她沒有,她隻是有點想哭。

有時,哭泣隻是一時衝動,莫名的傷感,或許是胡思亂想自己卻入了戲。而此時,明西玥就覺得自己的心口被衝擊了一下,讓她的淚腺就此崩潰。她不善言辭,不懂得如何表現友好與關心,她曾經認為,隻要薛陽覺得好,自己就算強撐一下也沒有關係。

此時此刻,她才愕然地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堅強。

“是杜夢瑤讓你這麽說的吧。”她早應該猜到的,杜夢瑤會用這樣的理由給她添堵。她也一直知道,那個女人在刻意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

好幾次,都是杜夢瑤在撒嬌說著委屈,薛陽溫柔地安慰。明西玥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怒氣,都會看到他無可奈何的表情。不善表達的人,總是獨自承受太多的委屈,付出最深的感情卻得到最冷漠的對待。

真是受夠了!

“我是不是很差勁……”薛陽說著,發出了慘兮兮的笑聲,透著悲涼與淒慘,讓她的心口一陣疼痛。薛陽俊朗的輪廓出現在她的腦海,清晰到他濃密的睫毛以及漂亮的眼睛,僅僅憑借聲音,她就能夠猜出他此刻的表情,這都是對青梅竹馬那種深刻的熟悉。

可不可以就裝成一個聾子?腦子裏麵除去幻想,就不會心疼他此時的樣子。她知道,她這樣去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已經近乎不自愛。可惜情感,又有誰能夠控製?於是她愛了,就好似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她跌了進去,萬劫不複,自己都不清楚,何時能夠從夢魘之中掙紮著醒來。

他一直需要她,需要她幫他去養另外一個女人,這是一種多麽痛的領悟。

“是啊,很差勁。”明西玥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麽樣的語氣、什麽樣的表情說出這句話的。她隻知道,她的聲音在發顫,眼眶中的眼淚狂飆,“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種無止境地填補黑洞,什麽時候是個頭?難道你們一直沒有能力還錢,我就要一直幫你們欠著別人的錢嗎?我又要辛辛苦苦地去打工,幫你養女朋友到什麽時候?你告訴我!我累到昏厥,到醫院掛點滴的時候,你在給你漂亮的女朋友慶祝生日!我被客人戲弄,淋了一身果汁的時候,你和你女朋友在快快樂樂地旅行!你們快樂得那麽美好,我卻如此卑微……”

啪嗒。

豆大的淚滴掉落在桌案上,她木訥地捧著電話,聽著電話那一端的沉默,不肯抬手去擦。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依舊沒有等到一句回答,甚至是一句安慰也不肯給,任由她對著話筒如同狂風暴雨般哽咽著,於是她掛斷了電話,將手機丟在桌麵上。

包間內,充斥著詭譎的安靜,昏黃的壁燈,讓明西玥的一半輪廓隱藏在黑暗中,顯得她燈光下的側臉輪廓分明,眉眼精致得不像話。她不知哭了多久,取來紙巾擦鼻涕,丟了一地的衛生紙,就連煙灰缸也被她用一個個煙頭堆積成一座“金字塔”,冒著嫋嫋煙霧。屋中彌漫著濃重的煙味跟酒味,嗆得明西玥眼淚越發洶湧,讓她難得像個孩子般哭得酣暢淋漓。

那個醉酒的男人,被她冷落在一邊。

直到店裏到了快關門的時間,明西玥才擦幹眼淚,調整好情緒,終於想起旁邊還睡著一個人。她走過去,試著扶他起來,卻低估了他的重量,結果沒能扶穩,讓他再次摔了回去,還碰倒了身邊的水杯,灑了他一臉、一衣領的水。她簡單地幫他擦幹淨臉,便扶著他離開了包廂。

扶著翁璟城去了車庫,從他的口袋裏翻出了車鑰匙。她今天特意帶了駕照,正好趁機嚐試一下世爵的感覺,讓長久壓抑的情緒得以發泄。

她打開導航儀,上麵已經設定了家的位置,是一處別墅小區,應該很好找,於是她毫不猶豫地將車開向翁璟城的家。

銀色的閃電穿梭在繁華的城市裏,車水馬龍的街道充滿著行色匆匆的陌生人,隨意一瞥,可能是永生不會再次重逢。

明西玥覺得開豪車的感覺非常不錯,打開車窗,任由風揚起她的頭簾,從耳側掠過,煩惱都會隨風消散一般。

副駕駛座上的男人被凍得有些哆嗦,微微蜷縮身體,濕了的衣領上已經覆上了一層霜,標杆一樣挺立著,她這才吐了吐舌頭,將車篷關上。

到達目的地後,明西玥才真正暗歎了一聲奢華。

小區門口的保安看到這輛車便直接放行了,進入其中,需要再開十分鍾左右,才能夠到達翁璟城的家。在院子門口左右看,居然看不到鄰居的房子,隻能看到成片的林子,以及不遠處的小花園與湖泊,就好似一處獨立的世外桃源。

她獨身一人下了車,去按門鈴,良久也沒有人來開門。她叉著腰遠遠地瞧著這棟別墅,裏麵的確漆黑一片,不像還有人在,當即不由得咂舌,該不會隻有他一個人在這裏住吧?

答案是顯然的。

她進入車裏,從翁璟城隨身攜帶的包裏翻出幾個遙控器以及鑰匙,到門口挨個試了一遍,終於打開了院門。開著車進入院子,沒能找到車庫,她便隨意停了車,到門口去試鑰匙,這才發現居然是指紋鎖。

再次回到車前,打開車門,她不由得翻了個白眼。調整了好幾個姿勢,她才將翁璟城扶出來,艱難地送到了門口。在門口站穩的瞬間,兩個人的身體同時撞在了門上,冰冷的大門就好似千年寒冰,冒著森森寒氣。

熟睡的人微微皺眉,卻沒有醒過來。明西玥卻疼得齜牙咧嘴,呼出的熱氣很快凝結成哈氣,變成了乳白色的雲團。調整了好一會兒,她才抓住了翁璟城的手,讓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去試門上的指紋鎖。

在外人看來,兩個人此時的姿勢,就好似男人慵懶地從女人身後抱住了她的身體,攬著她的脖子,在開門的時候,順勢將她壓在了門前。

可惜,當事人毫不知情。

第三根手指順利地開了門,明西玥在進門的瞬間,恨不得將人丟進門裏,隨後便揚長而去。

事實上,她隻做了一半。

將翁璟城丟在門口的地板上,她脫了鞋子,走進房間在牆壁上摸索燈的開關。地上的人開始呻吟,似乎是在低調地抗議,卻被無情地忽視了。打開燈,她將人拖進客廳,像拖布一樣,用身體去擦自家的地板。

翁璟城的房子很大,裝修也很考究,屋子裏充斥著土豪金的顏色,閃得明西玥眼睛疼。她突然懷念起自己的家來,到處是棕色的實木家具,看起來古色古香,十分舒服,也很溫馨,不像這裏,空**且冷清。

她將依舊熟睡的男人扶到沙發上躺下,又找來了毯子幫他蓋上,卻發現他身體蜷縮,瑟瑟發抖。探手摸了摸他的臉,發現他的皮膚很冰,想來是剛才穿著濕衣服,在寒風裏被凍壞了,就算到了家裏依舊沒能立即緩過來。她在屋子裏麵找了一圈空調的遙控器未果,索性用自己的雙手去暖他的臉,因為之前的劇烈運動,使得她如今身體溫熱,額頭還有些許細膩的汗水,如同掛在臉上的璀璨珍珠。

翁璟城漸漸安穩下來,動作輕微地蹭了蹭她的手掌心,呼吸均勻,似乎是睡著了。

明西玥幫他接了一杯水,放在桌邊,隨後伸了一個懶腰,就準備離開。當她走到門口,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當即氣得直拍額頭。

出門也需要指紋解鎖!

想到離開還得把人再搬過來一次,她當即哀號了一聲,站在原地躊躇片刻,選擇了回去。換了鞋子,大大方方地上到二樓,找到某人的臥室,在他的衣櫃裏麵翻出寬鬆的睡衣,衝了一個澡,將睡衣換上,便直接躺在翁璟城的**睡起了大覺,大有反客為主的味道。

這一日的疲憊與悲傷,讓明西玥筋疲力盡,這也使得她入睡很快。枕頭與被子上還殘留著屬於這房子主人的味道,是男士沐浴露的氣味,淡淡的,很好聞。

她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沒有吃藥,也能夠睡得如此香甜。沒有做夢,也沒有淚濕枕巾,她甚至沒有踢被,睡得極為老實。

翌日一早醒來,明西玥難得沒有賴床,坐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扭頭就看到身邊躺著一個人,手還搭在她的腰上。她下意識地去看自己身上,確定衣服完好,才將這個男人一腳踢到了床下。

翁璟城是從被子裏麵滑出去的,落地瞬間悶哼了一聲,隨後哀號起來:“唔……我從未想過,居然會有女人將我一腳踢開。”

“我說你昨天是故意裝醉,想要折騰我是不是?”

翁璟城重新爬起來,坐在床邊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一邊揉著自己的腰,一邊回答:“半夜被凍醒了,發現我躺在沙發上,身上的毯子也掉在了地麵上。我迷迷糊糊地上樓,卻看到有人竟然占了我的床。我也懶得計較,還附帶著幫你蓋了一夜的被子,這十多年來我可是第一次這麽正人君子,結果……”

他說著,打了一個哈欠,隨意地抓了抓頭發,起身到櫃子前打開櫃門,從裏麵取出一個袋子來。透明的塑料袋子裏麵少計量的洗漱用品一應俱全,就連毛巾與浴巾都有準備。明西玥探頭看了一眼櫃子,同樣的袋子大致還有六七個。如此看來,翁璟城應該是經常帶不同的女人回家,準備也是十分充足的。

翁璟城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隻是指著臥室內的洗手間說道:“你用這個洗手間,我去樓下。”

明西玥大大方方地伸手接過東西:“謝了。”

進入洗手間後,她突然又探出頭來:“土豪翁,能不能借我點錢?”

她曾經以為自己會在薛陽提出那麽過分的要求之後憤怒,或者是再也不理他。可當氣消了,人緩和過來了,還是狠不下心來冷落他,誰讓她愛他愛得那麽深。

翁璟城一怔,低垂著眼眸沉吟片刻,很快就笑了起來,好像這隻是一件小事情而已:“多少?”

明西玥思量了片刻,才回答:“三萬吧。”

誰知,翁璟城竟然長長歎了一口氣,走到洗手間門口,靠著門框看著她,用一種哀婉的語氣說道:“我很少對女人這麽用心的,結果你卻用500公斤的大錘去砸雞蛋,讓我甚感心酸喲。”

“難道你很喜歡給女人錢花?”真是土豪氣質十足,難不成給女人投錢也是他的愛好?“你是不是要甩幾百萬現金到我臉上,讓我不花完不許回來?”

“你不好奇我到底能為你付出多少嗎?”

“那你說來聽聽吧。”

“讓我娶你。”

明西玥當即翻了一個白眼,走到洗手池前拆開袋子,將東西一樣一樣地取出來擺好:“想要嫁給你的人多了去了,結果你要娶一個最不像女人的女人?與你在一起待過的女人會怎麽看你?”

“趁我現在對你還頗為上心,說不定真的會一時衝動與你登記結婚。那種煲湯一樣的戀愛,去登記結婚已經是責任了,沒有這樣來得刺激。”

“你離過幾次婚?”

翁璟城聽到這個問題,當即垮了一張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隨後問道:“要支票還是轉賬,我很多年不用大筆的現金了,現金的話恐怕今天準備不出來。”

明西玥叼著牙刷從洗手間裏麵走出來,從自己的衣服裏麵翻出手機,打開短信,裏麵有薛陽以前發給她的銀行卡號。她將手機交給了翁璟城,他看了一眼便明白了,點了點頭:“我去書房用電腦轉賬。”

說著,出了臥室。

翁璟城坐在書房裏麵,將雙腿搭在桌麵上,用手快速劃著明西玥的手機短信,當即撇了撇嘴。真是個癡情的好孩子啊……癡到腦子都壞掉了吧?想起昨天晚上那淒厲的哭聲,以及裝睡時的痛苦,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哆嗦。

給薛陽轉賬完畢後,明西玥的手機很快響了起來,屏幕上蹦出一張相片,薛陽手裏捧著蛋糕,笑眯眯地看著鏡頭,應該是明西玥照的,他看著相片,露出了一絲不屑的表情。

小屁孩兒一個,不足為懼。

他直接接聽了電話,根本不需要手機主人的允許。電話那端傳來薛陽的聲音,弱弱的,有些沙啞:“暖暖,我……”

“暖暖在洗漱,我是翁璟城。”

很快,電話的那一端陷入了沉靜之中,久久無聲。

翁璟城沒有耐心,直接掛斷了電話,思量了一會兒,才很是促狹地笑了起來。

在他坐在樓下的洗手間裏,捧著手機設置的時候,明西玥的喊聲傳了出來:“土豪翁,轉完了嗎?出來幫我開門,我要回家。”

翁璟城馬上回道:“等一會兒吧,我親自做早點給你吃。”

可惜話音剛落,廁所的門就被打開了,還蹲在馬桶上的人都傻了,竟然忘記去遮。他見她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一掃,竟然沒有覺得害羞,也沒有避開,反而研究起了他的身材與皮膚:“沒想到你的腿還挺白的。”

“……”

她說著,徑直走了進來,從他的一側取下手紙,握在手中又退到門口,然後晃了晃手裏的手紙:“給我開門。”

他看著她久久無語,沉默許久,才泄氣地回答:“好吧,我投降。”

拒絕誠懇邀請的孩子,真是不可愛。

尤其……還讓他下不來台。

明西玥從未如此深刻地覺得生活如此艱辛。

預訂了回家的機票,卻發現自己連給家人買禮物的錢都沒有了,隻好在離開的前兩天,還在餐廳裏麵打工,而且改為全天班。餐廳的其他人不知道明西玥的身份,隻當是勤工儉學的好學生,所以也表示理解。

令人沒想到的是,翁璟城竟然成了她的跟屁蟲。每天早上九點準時來報到,且從來不去包間,隻是坐在大堂的角落,麵前放著筆記本電腦,點上幾份點心與一瓶紅酒,拄著下巴盯著明西玥的一舉一動,一看就是一天。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疲憊地在餐廳裏麵穿梭,很明顯,因為領導泡妞,他們遭了殃,隻能在公司與餐廳之間周旋。

明西玥起初會趕人,後來也就懶得去管他了,隻是如常地做自己的工作。她是極為聰明的女生,工作起來遊刃有餘,尤其是溫柔的微笑,總是會給顧客好感,從而付給她頗為壯觀的小費。她姿勢優雅從容,就算是收拾髒亂的桌麵,也顯得極為紳士,這讓翁璟城好幾次都感歎,這小妞如果投胎成了男人,絕對是一個比他還禍害人的大禍害。

“你可真閑啊……”明西玥路過翁璟城身邊的時候,咬牙切齒地說了這樣一句話,聲音完全是從牙縫裏麵擠出來的。她的眼睛盯著他的屏幕,那裏明晃晃地開著她的微博頁麵,看頁碼,都快將她的整個微博看個遍了。

“怎麽會,能夠看著你每分每秒都很珍貴。”翁璟城當即伸冤,同時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既不打擾你,還能陪著你,我覺得我多辛苦都值得。”

“那你就在這裏坐著吧。”

明西玥繼續忙碌,時不時會被妙齡少女叫去聊天,還總會出現幾個女生要求與她合照,她都會欣然接受。偶爾和她說話的男生,看上去就好像哥們一樣。直到接到翁璟城的電話,她才發覺他已經離開了。

看著手機屏幕上翁璟城的自拍賣萌照,一個滿下巴胡楂的男人居然噘嘴賣萌,引得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急急躲進了休息室,才接聽了電話。

“公司有點事,我就先走了,等你回明家後,我會帶著禮物去你家拜訪的。”他說話的同時,還伴著車鳴聲,應該是還在路上。

“我警告你,別鬧到我家裏去,不然我跟你拚了。”

“放心,我不會亂說話的,我如果真亂說話,你家裏容易將你關起來,讓我們兩個人再也見不到麵。”

他也有自知之明,知曉自己聲名狼藉,如果被明家人知道他們的寶貝女兒被他追求,一定會強烈反對,所以還要慎重。

其實明西玥對家的感覺很淡,因為即便她回到那偌大的房子中,依舊無所事事。爺爺跟父親就算是過年,也在忙碌著生意上的事情,來家裏拜訪的,也多是生意上的夥伴。他們帶著虛偽的笑臉,說著千篇一律奉承的話,最後的話題總是繞到利益上。母親則是勤於奔走在商場與美容館,微笑的時候也總是皮笑肉不笑,生怕多出幾條皺紋,讓她覺得很是別扭。

不過這一次回家要特別一些,她終於要見到素未謀麵的“新親戚”了。

回到家,當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崔孝禾時,明西玥還是一怔,她呆愣愣地看著他緩緩地起身,露出和她一樣呆愣的表情。從母親的介紹中得知,這個男生就是自己未來的二叔。

兩個人不尷不尬地問了好,隨後明西玥便拖著自己的行李上了樓,崔孝禾居然屁顛屁顛地追了上來,作勢要幫她拿行李。

對崔孝禾的熱情,她沒有任何反感,隻是覺得他有些吵而已,便任由他幫助自己。母親則是一個勁地追問薛陽為什麽沒跟來,她也隻能借口說薛陽在忙著學生會的事情抽不開身。

事實上,那次借錢之後,兩個人就沒再聯係過了。她甚至想過,幹脆就這樣放棄了吧,用這筆錢,讓兩個人的關係就此一刀兩斷。偶爾回頭看看,她發現,身後真沒有什麽東西是值得留戀的。

時光會為曾經的過往鍍上一層銀色的霜,呈現在昏暗的月光下,熠熠生輝。當天亮之時,這些霜便會融化,脆弱不堪,甚至找不到一絲痕跡。

逝去的感情,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