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不會一直在原地

[1]

一輛銀灰色路特斯停在唐思楠的公寓樓下,裏頭坐著的人顯得頗不耐煩,車燈熄了又開。

已經晚上九點多了,陸朝誠還沒等到阮菀回來。

他的內心有點焦躁和不安,漸漸地升騰起一些莫名的情緒。

阮菀到底去了哪裏?她這幾天過得怎麽樣,心裏有沒有後悔過離家出走?

銀行那邊陸朝誠已經去找過了,阮菀的同事說她一早就走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陸朝誠就像迷失方向了似的,在街上亂晃,看誰都覺得像阮菀。

後來還是羅平有能耐,找出了阮菀的落腳點,居然就在銀行附近的某高檔小區,唐思楠租的公寓。

陸朝誠從緊張到擔心,到焦慮,到最後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找阮菀想說什麽。

他靠在車子側門,眼神空洞,直至看見一輛深藍色奔馳緩緩開進小區,在那幢公寓前停下。

阮菀坐在車子裏,心事重重地說:“黎總,今晚真是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送我回來。”

黎琛停好車:“是我的榮幸才是。”

在交談中,阮菀了解到黎琛是海歸學霸,行事作風彰顯出紳士風度。

阮菀內心感覺過意不去:“下次有機會的話,讓我做東吧。”

“行,早點回去休息。”

黎琛下車,繞過去打開副駕駛位的車門。

阮菀紅了臉:“今天真的謝謝你。”

和黎琛又寒暄了幾句,阮菀抬起頭,仿佛看見唐思楠站在陽台上張望,她羞赧一笑,小跑上了電梯,並沒有留意到隱在樹後的一輛銀灰色路特斯,還有坐在裏頭眼神複雜的人。

回到公寓後,唐思楠果然壞笑著問:“今天誰送你回來的?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阮菀躡手躡腳地關上門:“你別亂說,那是我上司。”

“你上司怎麽會送你回來?”唐思楠臉上敷著麵膜,說話不利索,不能好好地八卦一番,顯得抓心撓肺的。

門鈴叮咚作響。

唐思楠和阮菀對視一眼,搶先一步走到門口:“你說會不會是你上司突然上樓了?”

阮菀訥訥著:“沒有可能的……”

唐思楠嘻嘻哈哈的,差點把麵膜笑裂,打開門,待看到門外的人,下意識地又把門給關了,心裏暗叫了聲不好。

阮菀在後頭怯生生地問:“是誰呀?”

“我說了,你不要嚇到。”唐思楠長呼一口氣,“陸、朝、誠。”

陸朝誠從小到大就沒吃過閉門羹,今天初次碰到,再加上又看到別人送阮菀回來,氣得臉都青了。

他的眉頭擰成川字,出聲:“阮菀!”

阮菀心裏咚咚地打鼓,戰戰兢兢的,心跳得飛快。

“怎麽辦,他怎麽突然找上門來了?”

唐思楠把麵膜給掀了,把她擋在身後:“沒事的,我來應付他。”

陸朝誠站在樓道裏,門漸漸開出一條縫,唐思楠雙手抱臂站在門口,活像護法金剛似的。

“這位先生,你找誰啊?”

陸朝誠的耐心快被磨平了,隔著一條門縫,他隱約可以看見阮菀藏在唐思楠的身後,瑟瑟縮縮的樣子,不免讓人心疼。

可轉念一想,那個她躲著的人,竟然是自己,心裏就有點兒不好受了。

他剛剛可是目睹了別的男人送阮菀回家,兩個人有說有笑,阮菀還對著那個人笑。

一想到這裏,陸朝誠的聲音都冒著火氣:“我找阮菀。”

“她不想見你。”

“唐思楠,你讓開,我找阮菀!”陸朝誠這幾年的曆練不是白練的,說話之間不怒自威。

唐思楠咳了咳,拿出在法庭上唇槍舌劍的氣魄,絲毫不怯場地說:“這位陸先生,這裏是我家,不是你家。”

陸朝誠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他用阮菀可以聽見的聲音說:“阮菀,我知道你在這裏,我有話想問你。”

唐思楠知道自己再擋著也沒有什麽意思,但還是低聲問:“阮菀,你怎麽說?”

阮菀並不直麵陸朝誠,隻是冷冷地說:“什麽話,你說吧。”

陸朝誠看見阮菀對別人溫柔地笑,對自己卻冷若冰霜,心裏就不舒服。

他皺眉:“你什麽時候回家?”

阮菀心裏酸澀,用哭腔說:“我不要……”

說完後,哭著跑回房間,她再沒辦法麵對陸朝誠,也不知道要怎麽辦,隻能任由自己在**無聲地流淚。

陸朝誠心裏一震,再想說什麽,唐思楠已經抵著門:“聽到了嗎,她說不想回去。”

可那薄薄的一扇門,又怎麽能擋住陸朝誠堅定的步伐,他再走幾步,阮菀已經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

“阮菀,你出來,跟我回去。”

唐思楠雙手抱臂:“她不想見你,你再強迫她也沒有用。”

陸朝誠內心煩躁,糾正道:“誰說我強迫她?”

“陸先生,作為一名專業律師,我有必要提醒你,私闖民宅是犯法的,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可處以15日以下拘留200元以下罰款。”

唐思楠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緩了緩,又問:“你還要待在這裏嗎,我可要報警了。”

阮菀把自己反鎖在裏麵不出來,唐思楠又用言語刺他,陸朝誠胸悶氣短,隻能徑自跑下樓去。

等到樓下的路特斯開遠,唐思楠才敲了房門,細聲細氣地說:“阮菀,他走了。”

房間裏,阮菀哭得更凶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唐思楠也隻能悠然歎氣。

“兩個冤家啊。”

[2]

羅平連續打了三個哈欠,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他反手擦了擦:“朝誠,我這還不夠兄弟嗎,都幾十個小時沒合眼了,剛睡著,又被你給叫過來。”

羅平心裏叫苦不迭,半夜三更,被人從被窩裏挖出來不說,陸朝誠嘴巴緊,問什麽都不說。

這算鬧哪樣,讓他出來陪吹風?

麵對著北海那不算平靜的湖泊,羅平又打了一個噴嚏,秋意涼啊,這回真是要感冒了。

陪著站了好幾個小時,陸朝誠總算是開口了:“我去找她了。”

羅平打瞌睡,眼皮都快黏上了,又突然睜開,心裏的詫異不亞於一場火山爆發。

“你說找誰,阮菀?”

陸朝誠沒說話,羅平知道他是默認了。

“你這回真是鐵樹開花,這不挺好的嘛……”他捅了捅陸朝誠的胳膊,“怎麽樣,她同意跟你回來了?”

羅平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要是阮菀肯回來,那就沒他什麽事了。

鐵定談不攏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幾乎想扇死自己了。

陸朝誠咂咂嘴:“她不肯,還讓她那個律師朋友跟我談,扯了一大堆法律條文。”

他憤恨地想著,那個唐思楠,讀中學的時候一路看著她長大的,沒想到越來越伶牙俐齒,一定是她把阮菀給帶壞了。

“哈?”羅平以為自己聽錯了,“還讓律師朋友和你談,阮菀這回真的是……”

陸朝誠說:“還能怎麽樣,能耐了。”

小時候跟在他屁股後麵,他去哪兒都跟著,就連被人叫跟屁蟲也不覺得丟臉。現在倒好,躲他像是躲瘟疫,態度冷冰冰的。

陸朝誠心裏亂糟糟的,隻覺得阮菀好像變了,和以前不一樣了。

羅平打著哈哈:“興許她是不知道怎麽麵對你,才會這樣的,你也知道阮菀膽子小,禁不住嚇。其實你這回去找她,已經是往前邁了一大步了,她怎麽也該感動感動的,你呢,態度要是稍微再好那麽一點兒,興許她就感動得涕淚俱下,跟著你一塊兒回來了。”

“她倒是哭了,可我覺得是嚇哭的。”

“你鐵定是凶她了。”羅平抓心撓肺的,一拍大腿,“這樣,她讓律師和你談,你也找個律師談,不就成了。”

陸朝誠嗤之以鼻:“又不是離婚,找什麽律師。”

這是他下意識的想法,但這麽一開口,倒真是把自己給唬住了。

原來自己和阮菀,已經變得這麽生分了,連婚姻裏的事情,都要讓律師來傳話。

到這個時候,陸朝誠才發現,他根本無法接受阮菀離開自己的事實。

他總覺得阮菀不會走,不會離開,隻要他回過頭,就總會有她的身影存在。

羅平喃喃:“你對阮菀到底是什麽感覺?”

陸朝誠想了一會兒:“我對阮菀,隻不過是……隻不過是從小到大相處起來的兄妹之情。”

“然後呢?”

“然後轉化為不可割舍的親情。”

“所以你向她求婚了?”

陸朝誠眼觀鼻,鼻觀心:“是,我覺得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她更適合我。陸家的人喜歡她,也接受她,我和她一起生活,對我和她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羅平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這麽想的,那阮菀知道嗎?”

“她不知道,也不會問我這些事。”

“也是,不過在我看來,阮菀從小到大黏著你,又那麽信任你,她一定是愛你的。”

說到這裏,羅平也覺得酸兮兮的。

陸朝誠的眼神複雜:“她怎麽想,我怎麽知道。”

他和阮菀的感情,看上去十分清晰,青梅竹馬,水到渠成,兩個人熟悉得和親人一樣。他們可不就是親人嗎?

仔細一想,又隱隱覺得不對勁。兩個人更像是一種婚姻合作夥伴的關係,並沒有那麽多情情愛愛、纏纏綿綿的東西。

他早就接受了和阮菀的這種感情模式,而且一直以來,都相處得很好。

他習慣了阮菀仰視自己的感覺,阮菀呢,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後麵,小時候是,長大了更是。他要和她結婚,她糾結了一會兒,也答應了。

在此之前,他們甚至沒有紅過臉。即使遠距離戀愛,也沒有產生任何矛盾。

實在是一段太和諧不過的感情了。

陸朝誠的夥伴身邊鶯鶯燕燕流水浮燈地掠過,他就深深對此感到不齒,感情嘛,不就是快狠準,盯準了目標,直接拿下,最為妥當。

什麽做小伏低,什麽情話綿綿,他說不出來,他也不適合那些黏黏糊糊的感情關係。

羅平一路瞧著他們走過來,對他們的事再熟悉不過了。他說:“我瞧著這回阮菀是真傷心了,要不我們打個賭?”

“賭什麽?”

“賭你能不能讓阮菀回心轉意,讓她再次愛上你。”

“你必輸無疑。”

[3]

興許是昨天晚上哭多了,阮菀一早上眼睛都是腫的。

本是遮遮掩掩上了班,誰想林主管臉上堆著笑,誇張地挽著她的手:“阮菀啊,以後你就到頂樓工作了,之前有什麽工作上的誤會,別往心裏去。”

和林主管站在一起的,還有人事經理,人事經理拿出一張《崗位變動表》讓她簽字,上麵赫然寫著:董事會秘書。

其他人眼裏都有著豔羨的目光:“阮菀,恭喜你升職了。”

還有人酸溜溜地說:“這哪裏是升職,是坐了火箭吧!”

阮菀心裏有一千個疑問,但也隻能跟著人事經理上樓。

人事經理一邊走一邊對她說:“董事會辦公室算是一個獨立部門,董事會秘書是裏頭一個崗位,直接對董事會成員負責……”

“經理,我覺得我並不能勝任董事會秘書這個職位。”

人事經理笑得高深莫測:“你要是對職位有什麽疑慮的話,可以找黎總,他才是你的頂頭上司。”

結果兜兜轉轉,還是到了黎琛的辦公室前。

人事經理指著門外一間有落地玻璃窗的工作室:“這裏就是你的位置,你的工作直接由董事會成員安排,這裏有內線電話,你可以用這個打給董事會裏的人。”

人事經理走後,阮菀如坐針氈。

和她坐同一個辦公室的,還有另外兩個女孩子。

她們熱情地走過來:“你好,你是新來的秘書嗎?我是辛迪,她是凱文。”

阮菀咬唇:“你們都用英文名稱呼對方?”

“我們在國外叫慣了,我大學期間在國外交流學習過,凱文是名副其實的海歸碩士,畢業於斯坦福,你呢?”

“我……我是D大畢業的。”

阮菀有點難為情,和她們兩個比起來,她的學曆並不出眾。

辛迪和凱文對視一眼,又坐回座位上。

阮菀走過去:“我想問,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凱文勾著唇說:“你的工作由黎總安排,我們恐怕做不了你的主。”

“那黎總什麽時候回來?”

“上司的事情,不能亂打聽的。”

阮菀猶如碰在軟釘子上,隻能坐回座位上。

過了一會兒,黎琛開完會回來,看見阮菀在兀自發愣。

他走過去,敲了敲她的桌麵:“過來我辦公室。”

阮菀跟著起身,感覺後麵凱文和辛迪一直在看著她。

黎琛坐在辦公桌前,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早上怎麽樣,還習慣嗎?”

阮菀低著頭,驚詫:“黎總,真的是你把我調過來的?”

“我承認是我把你調過來的,原來的工作並不適合你。但是才一個早上,你就覺得自己適應不了這份工作了?”

“你能不能把我給調回去?”

黎琛說:“你得給我一個理由。”

“我……我不知道自己憑什麽能坐在這裏。”阮菀長籲一口氣,“她們都是學霸,不是海歸,就是高才生,我什麽都不會。”

“你什麽都不會?”黎琛認真地看著她,“我看不見得。”

“黎總……”

“我這個人從來不會做衝動的決定,也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如果你想要讓我把你調走,相當於讓我承認自己做錯,這顯然絕無可能。”

黎琛的意思很明確了,如果她做得不好,隻能自己選擇辭職。阮菀點點頭:“我知道了。”

“你剛來,不適應是正常的,但不要急於給自己設限。不試試看,怎麽會知道自己行不行?”

緊接著,黎琛拿出一遝資料:“上午要把資料整理好,下午的會議要用。還有,你再把國內外相關的資料搜集給我。”

“是的,黎總。我一定會完成好的。”

這次,阮菀回答得非常堅決。

[4]

黎琛交代的事情,並不是那麽容易辦到的。

阮菀第一次感覺到,她做的事情沒有其他人想象的那麽輕鬆。

特別是資料中有很多外文,需要逐句翻譯,再比對國內數據,短短數千字的資料,阮菀已經翻譯得十分痛苦。

她甚至連午飯都沒吃,利用午休時間搜集資料。

辛迪和凱文走過來,拿著小包:“阮菀,一起出去吃飯?”

阮菀雙眼緊緊盯著屏幕上的外文報道:“我不吃了,你們去吧。”

“你中午不吃飯?”

“嗯,我、我減肥。”阮菀隻能硬著頭皮回答。

“那行吧,我們走了。”

阮菀餓得頭昏眼花,手上拿著的筆不小心掉到桌子底下,她蹲下身去撿,又聽見高跟鞋咚咚咚的聲音。

凱文的聲音由遠及近:“辛迪,等等,我忘記帶口紅了,等會兒還要補妝呢。”

辛迪跟在後頭說:“算了吧,那麽辛苦打扮給誰看,黎總又不見得盯著你看。”

“誰像那個阮菀一樣,一來就受到黎總關注。我聽說,她之前隻是做大堂助理的。”

“還不是有特別的升職技能,你就多學學人家吧……”

兩個人不知道又嘀咕了些什麽,逐漸走遠了。

阮菀半蹲在地上,隻覺得氣血上湧,捏著筆的關節隱隱作痛。

原來其他人是這麽看她的……

阮菀坐在桌邊,久久緩不過來,過了一會兒,又投入到工作中。

午休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阮菀伸了個懶腰:“終於做完了!”

看著還有時間,她把資料放在櫃子裏,自己趴在桌子上休息,不知不覺睡著了。

“阮菀,阮菀,醒醒。”

凱文提醒她的時候,阮菀還兀自睡得香甜,睜開眼睛一看,發覺已經快要開會了。

“我明明設了鬧鍾的,怎麽會這樣?”阮菀內心十分自責,最近她變得很沒精神,又十分嗜睡,居然連鬧鍾響了都沒聽見。

辛迪和凱文都抱著資料等著她:“快點,三點就要開會了,你的資料準備好了嗎?”

“好了。”

阮菀打開櫃子,想把資料拿出來,卻突然發現資料不見了。

“怎麽了?”凱文走過來問。

“我的資料不見了。”

辛迪皺眉:“不見了?你是不是不記得放在哪裏了?”

“趕緊找找吧。”

阮菀把櫃子裏的文件翻來覆去地看:“不會的,我就這幾個文件夾,中午的確是放在這裏了。”

“你找找吧,我們先把自己的資料拿去會議室了。”

辛迪和凱文走遠了,其他董事會成員也陸續抵達。

黎琛從辦公室走出來,看見阮菀在翻找東西:“怎麽了?”

阮菀的表情焦灼,快要哭出來:“黎總,你上午讓我找的資料,我現在找不到了。”

黎琛的目光深深地打量著阮菀,看見她眼神裏的暗淡:“你中午是不是沒休息好?”

“我……”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洗把臉,這裏我會處理。”

黎琛向會場走去,辛迪和凱文站在門口,冷眼看著阮菀。

她追過去,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黎總,對不起,我……”

“行了。”黎琛轉過頭,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找資料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會議持續到很晚,阮菀也不知道自己的錯誤會不會給黎琛造成困擾。

而不久後,阮菀在垃圾桶裏找到自己的資料。

“這些資料,為什麽會在這裏?”她拿著撕毀了的紙張,跑到辛迪和凱文麵前,“到底是誰做的?”

凱文麵無表情地說:“是我做的,那又怎麽樣?阮菀,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好運氣的,我隻是好心提醒你,好好珍視自己的運氣,不要一口氣給花光了。”

阮菀眼圈都紅了,她一個上午的心血,居然就這麽被毀了。

“凱文,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對我?”

“你要是覺得我有錯,去跟黎總說,讓他來處理我。”凱文慢條斯理地說,“你看他會相信你,還是相信我?又或者,你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卻要栽贓給我呢?”

辛迪幸災樂禍地說:“阮菀,等會兒會議就結束了。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給黎總解釋吧。”

阮菀無力地跌坐在座位上,第一次覺得對工作十分無力。

明明她很想做好,卻一次又一次以失敗告終。

等到會議結束,在辛迪和凱文的目光注視下,阮菀敲開了黎琛的辦公室。

[5]

“黎總,對不起,早上的資料我本來是準備好了的,可是中途又不小心搞丟了。”

阮菀把複原好的資料放在桌子上,準備自己把事情扛下來。

她想靠自己的能力來把事情做好,而不能總是靠著別人。

如果一次被穿小鞋,她就要告到黎琛這裏,那麽她又要怎麽獨自麵對往後的狂風暴雨?

黎琛簡單看了一眼資料,無可否認,阮菀這次準備的資料充分,算是用過工夫鑽研的,可是突然間不見,這裏麵大有文章,她卻選擇了不說。

他看著她,眼神複雜。

過了會兒,阮菀又問:“黎總,會議是不是被我搞砸了?對不起。”

“差一點兒。”黎琛抬手,露出精致小巧的袖扣,“不過每一次會議,我都做好了充分準備,你那個是plan A,沒有了plan A,我還有plan B。”

阮菀深吸一口氣:“黎總,我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做好。”

“今晚有個飯局,本來是辛迪和我去的。如果把機會給你,你可以勝任嗎?”

“黎總,我可以的。”

飯局開始前,阮菀已經餓了將近十個小時。起先是餓著的,後來漸漸地沒有了知覺,感覺不到了。

桌子是長方形,黎琛坐在她的右手邊,低聲說:“客人的飛機晚點了,抱歉,要你跟著餓肚子。用不用先吃點墊墊肚子?”

出來工作,總是有許多突發事件,黎琛已經習慣了。等到客人過來,已經八點多。幾個人在飯桌上侃侃而談,從當今的金融局勢,說到了國際貿易,又從貿易逆差說到了中東局勢。

阮菀聽得頭昏眼花,隻能不停地喝白開水。

左手邊坐著一個肥頭大耳的客人,時不時側過臉來:“阮秘書隻喝水?那怎麽成?”

說著就要給阮菀的杯裏倒酒。

正在和其他客人交談的黎琛伸過手來,拿走了阮菀的杯子,義正詞嚴地說:“抱歉,我的秘書不負責喝酒。”

“黎總,這、這是怎麽了嘛。不過是大家高興,喝一口,一口也行啊。”對方仍然死纏爛打,就是要阮菀喝酒。

阮菀生怕攪亂了黎總的應酬,一個勁兒說:“黎總,我沒事的,我……”

“不關她的事,是我不讓我的秘書喝酒。我定的規矩,她就要遵守。”

“黎總,為了這點事,沒必要傷了和氣。”有人想給那肥頭大耳的人一個台階下,勸說道,“是我的不是,黎總看在我的麵子上,就饒了他吧。”

其實之前的客人一般不會勸酒,是今天的客人覬覦阮菀,在言語上一時過分了,如果黎琛覺得無所謂,那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很明顯,黎琛生氣了,並且很介意。

“不給我的人麵子,就是不給我麵子。這樣的合作,多少億我也是看不上的。”他把擦手巾放在桌子上,抓起阮菀的手腕,“我們走吧。”

阮菀隻能勉強把自己的包帶上,很快被黎琛帶出包廂,剩下麵麵相覷的其他人。

“抱歉,是我不好。”阮菀跟在後麵,覺得胃隱隱作痛。

黎琛見她龜縮著身子,便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你不用覺得抱歉,我的人不用為了合作的事情喝酒,多少億的合作都不行,是他們觸碰了我的底線。”

黎琛走得急,阮菀再踉蹌幾步,突然間眼前發黑,一頭栽倒。

盡管黎琛反應快,也隻勉強托住了阮菀,她的身子軟趴趴地倒在他的身上,眼睛閉著,已經暈過去了。

“阮菀,阮菀……”

黎琛心裏焦急,隻顧著懷裏的阮菀,沒留意到在柱子後一閃而逝的身影。

陸朝誠不知道從哪個地方跑出來,快狠準地給了黎琛一拳,恰好打在他最柔軟的腰腹位置。

陸朝誠是練過的,那個位置最不傷人,又能使人快速地失去戰鬥力。

他是瞧準了打的,黎琛果然失去防備,手一軟,就把阮菀給放下了。

陸朝誠把阮菀接過來。

黎琛被打得直不起腰,但平素堅持鍛煉,身體素質比其他人好,還是忍痛追了過去:“你是誰?”

“你就是阮菀的上司黎琛?”陸朝誠一字一句說,“我是她男人。”

黎琛眼裏有了別樣的神色:“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你最好希望她沒事。如果她有什麽狀況,我不會饒了你。”

陸朝誠被怒氣衝昏了頭腦,氣急敗壞地丟下這句話後,就把阮菀放在車上,不管不顧地揚長而去。

包廂裏的人跟了出來,看見這情況也是不明就裏。

“黎總,你沒事吧?”

“用不用追過去?”

黎琛已經緩過來了,隻說:“沒事的,一場誤會。”而眼裏,卻現出了擔憂的神色。

[6]

陸朝誠把車子開得飛快,心髒劇烈地跳動著。

阮菀半躺在座位上,眼睫毛一抖一抖的。

從她下班的時候,他就跟著了,她和黎琛吃飯的時候,陸朝誠就坐在旁邊的包廂裏,一直觀察他們的動向。

直至有人勸酒,阮菀推拒,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陸朝誠來不及聽其他的就跟了上去,接著就看見黎琛把阮菀抱在懷裏,而阮菀又暈了過去。

他下意識地覺得是阮菀被勸了酒,喝多了暈過去,隻想著把她抱回來。

阮菀從迷蒙中醒過來,捂著胃,眼裏還透著霧氣,迷迷糊糊地喊:“朝誠哥哥?”

陸朝誠心裏五味雜陳,幾番鬥爭後才開口:“阮菀,你覺得怎麽樣了?”

“我沒事,就是胃疼……”

這幾天吃飯不定時,再加上兩頓飯都沒吃,阮菀隻覺得肚子裏翻江倒海地疼,疼得嘶嘶抽氣。

陸朝誠把手伸過去,摩挲她的額頭,上麵還有淩亂的頭發,透著香氣。

“你再等等,快到醫院了。”

阮菀被送到醫院後,進行了一係列檢查。

陸朝誠跑上跑下,拿單子,繳費,一連串的檢查跑下來,阮菀已經累得在病**睡著了。

夜深了,陸朝誠哪兒都不去,就在旁邊陪著她。

阮菀的睡顏他不止看過一次,今天看著卻分外憔悴,隻不過離開半個多月,她的眼睛下就有了清淺的痕跡,臉頰也消瘦下來,看著更單薄了。

結婚以來,他們鮮有這樣靜謐陪伴的時光。

半晌,醫生敲了敲病房的門:“陸先生,陸太太的檢查報告出來了,可以麻煩你出來一下嗎?”

陸朝誠輕手輕腳走出來:“醫生,我太太她……怎麽樣?”

醫生看了看檢查報告:“陸太太有輕微胃病,還有一點營養不良,這些都要注意調養,在飲食方麵特別注意。還有一點,特別要小心……”

陸朝誠挑眉:“怎麽?”

“不知道你是否清楚,陸太太已經懷孕兩個月。”

陸朝誠難以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醫生,你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陸太太懷孕了,有兩個多月了。”

陸朝誠興奮地在過道上來回走了一圈,才讓腦子冷靜下來了。

“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旁邊的護士羞紅了臉:“陸先生,可以看出,你真的很疼陸太太,就連檢查也是一直陪在她身邊。”

醫生笑著說:“恭喜你啊,陸先生。”

“謝謝你們。”陸朝誠冷靜過後,又說,“不過這個消息,我怕我太太現在身體太弱,接受不了,你們先不要告訴她。我想親自對她說。”

回到病房後,陸朝誠又去洗了把臉,再認認真真地用洗手液洗完手,才坐回病床旁,伸手捏著阮菀纖長的手指,細細地摩挲自己的臉。

一夜未眠,他的下巴長出了胡楂,阮菀的手指觸碰到的時候,輕微地皺了皺眉。

陸朝誠喜歡她偶爾的小動作,現在看來,就覺得阮菀笑著是美的,專心致誌是美的,就連皺眉也很美。她的美一直都讓人驚歎。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她的感情就像一顆種在自己心底的種子,漸漸地生根發芽,占據他的整顆心。其實,陸朝誠一直都知道,阮菀在暗地裏服食避孕藥的事情,兩個人一起生活久了,她的事情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陸朝誠並沒有點破,而是將計就計,把她的藥換成了維生素,日複一日地看著她服下,安心睡去。

他一直希冀她能懷上自己的孩子,想著就算阮菀知道了真相,她也不會生氣,也不敢拿自己怎麽樣的。

按照阮菀的性格和脾氣,總會把孩子生下來,可是陸朝誠沒有想到,就在兩個人鬧得最僵的時候,阮菀居然懷孕了。

陸朝誠一時笑,一時惱,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開心,心裏百感交集,但總歸是快樂的,喜悅衝昏頭腦,樂得找不著北了。

他快要做爸爸了,一想到這裏,陸朝誠就想把阮菀抱起來轉圈,再在她臉上嵌下一吻。

什麽冷戰,什麽爭吵,在得知她懷孕後,這些事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他也不再氣她離家的事情了,隻要她不再做出格的事情,他依舊能像原先一樣毫無原則寵溺著她。

可惜她迷迷糊糊睡著了,睡夢中還揪著被角,睡得不好,一陣一陣地說夢話。

陸朝誠起身,給阮菀掖被角,又在她唇邊輕輕一吻,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告訴她:“阮菀,知道嗎,你快做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