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萬般因果,存在之力
課堂上,老師接著時代更迭的話題多說了幾句:“每一天都有物種滅絕消失,都有技術換代升級,都有公司倒閉,都有遊戲關服……”
杜清晝點了點頭,十分認同:這講的很對,很高大上嘛。
但老師接下來的話就不那麽高大上了,甚至有點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錢每天都在消失,我的生命每天都在縮短。與此同時,每天都有人破產,每天都有人死亡……”
聽到這裏,杜清晝瞥了一眼手表指針,在物理書的扉頁上寫下了一句帶有時間刻度的筆記:
——次生時代1年1月4日8:05,夏言還挺能講的。每天都有物種滅絕,都有公司倒閉,都有技術升級。同時也有一件最貼切於我們生活的事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那就是:我們永遠看不到過去。支持這一切事物消退的力量,並非時間。而支持這一切事物產生的力量,名為【存在力】——
他寫字的速度不算很快,而且,認真寫字,速度更慢。但他寫完之後,物理老師,即夏言,竟然還在講。
“事物的到來和離去,都有與之對應的法則支配,秩序的力量不可逾越,不可推移……”
夏言越講越玄乎。
杜清晝開始懷疑這家夥的真實身份。按理說,畢業班的班主任,在任教期間,不應該是一個這麽隨心所欲的人。一言以蔽之,你太任性了。
他認為,夏言還是太年輕,所以才會多講。如果他像數學老師一樣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即將退休,那必然是講不出這麽多的。
隨著夏言越講越多,杜清晝也越想越多,兩人的目光在不經意之間來了一次,對決。
這場對決以夏言的落敗收尾,因為多看這一眼,夏言突然卡殼了。然後,他不再講,開始分發試卷。
杜清晝不再多想,拿到試卷,做題。
時間如此流逝,稀疏平常。
那位同學好幾天沒來上學了。杜清晝都快要忘了教室裏還有這麽一個人。
隨著期末考試的臨近,他進入了早出晚歸的學習模式。
綾江市離赤道不遠,仍處於熱帶地區,晝夜幾乎等長。畢竟有四根天柱在赤道上,能在綾江市看到天柱,其地理位置也就可想而知了。
杜清晝的早出晚歸,即,早上早20分鍾,這太令人痛苦了,晚上晚2個小時,在學校食堂裏用過晚餐後,再返回教室自習一會。
他離開學校時,差不多是夜裏九點。雖然晝夜等長,但是到夜裏九點,天色也不可避免地昏暗。
回家路上,有條主幹道正在修繕,路燈是熄滅的。路邊長著五六層樓高的梧桐樹,“入冬”後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星月微光穿過樹梢,在地上顯出枝椏的投影。
杜清晝騎著電瓶車在投影之間穿行,極其明亮的遠光車燈飛速劃過路麵,忽明忽暗的街景碎片像書頁一樣翻轉不停。
突然,一個人從梧桐樹後麵閃了出來。
那人穿著白色反光衛衣,上麵有幾條透明的亮線特別顯眼。
白衣人身形飄搖,毫無預兆地竄到路中間。
好在杜清晝有左顧右盼的習慣。他早就看到路邊有一個白衣人,很自然地放慢了車速,在騎車過程中還不忘多看幾眼。
也正因如此,當那個人突然來到他麵前時,他才能及時刹車,不至於撞上。
然而,當他下車時,他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個空白的影子。
道路上雕刻的靜態陰影確實是人的形狀,但與陰影對應的實體,消失了。
杜清晝腦子裏閃過一個不太新穎的奇怪想法。他往前走了三步,雙腳都踩在影子上。
他聯想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說法:身體為陽,影子為陰,影子被踩到的地方,會作用到自己的身上……
這自然是無稽之談。
道路兩側年長可畏的森森樹木,在地麵上投下骷髏般的倒影。
從幽暗小徑裏吹出的陣陣冷風讓人身體僵硬,甚至他們的表情也不像以前那樣輕鬆了。
帶有少許重量的風,輕慢地壓在人們心頭,使他們的血液變得粘滯。
他抬起頭順著東邊的小路往前看,可以模糊地辨認出建築的輪廓,但更多的細節則被樹林掩蓋。
杜清晝覺得有點涼。今天夜裏降溫真快。他收回目光,再次仔細打量地上的影子。
仍然,靜止。
他一看再看,一無所獲。
那便不值得再做停留。
隨天柱而來的,有很多怪事。
時代,並非隻為他一人轉動。
二分時代結束,幸存者收到祝福,這個祝福對所有人都生效。
掩蓋身形、製造影子,這雖然匪夷所思,但也並非不可能做到,不必為他人的玩笑駐足,也不必打擾他人的自得其樂。
他準備離開了。但是,這個動作似乎有些艱難。
在正常的步行過程中,你可以抬起腿和腳,重複數千次,仍然很輕鬆。
但現在,抬腿時有引力,著陸時有斥力,很難移動。
科學地說,這個影子帶有一種“來拒去留”的磁場,產生的力總是要阻礙物體原有的運動。用一個詞總結,慣性。
不科學的說法多種多樣。
例如,影子下隱藏著一隻手,它會阻礙人們的原有動作。
或者,影子對與其相連的物體施加引力,對與其無關的物體施加斥力。
但不管怎麽說,在這裏走路確實挺費勁,像一大塊口香糖粘在鞋底。
“粉碎它吧,黑暗狩獵。”
金屬飛鏢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懸浮在他手掌上方,隨後嗖的一下淩厲飛出,遁入地麵,從另一個位置穿出。
那麽,應該可以排除藏人在陰影下的可能性。畢竟,黑暗狩獵穿過了“地表”。
他又邁出了一步,仍然很困難。
“黑暗狩獵,再來一次。”
飛鏢在陰影邊緣繞了一圈,之後竟把影子所在的路麵完全掘起。由瀝青與混凝土製成的堅實路麵破裂成指甲蓋大小的碎片,像被重物碾壓了一樣慘不忍睹。
再邁一步,輕鬆愉快。
杜清晝騎上電瓶車,以最快速度離開了案發現場。
他無意找出罪魁禍首並與之爭鬥。
按照黑暗狩獵現有的能力,隻要始作俑者沒有逃出太遠,從理論上來說,都會被他秒殺。
可以,但沒必要。
無端沾染人血,這不符合他的風格。
第二天早上,他路過案發現場,訝異地發現那裏聚了不少人。
他想著昨天經過這裏的時候,搗毀了一片路麵。但這也不是什麽特別吸引人的事吧?
離早上第一節課還有好一會,他把電瓶車停到一邊,也加入了看熱鬧的人群中。
隻見破裂的地麵上有一張”黑紙“,黑紙裏嵌著半隻流浪貓。
這張紙看起來像是一個二維平麵上的黑色的圖形。
其實它是一個黑色的洞,但它的吸光率太高,讓人分不清二維和三維,隻能看到一片沒有厚度的黑暗。
陷在黑洞裏的貓,大概還沒死,隻是不動了。
雖然道路環境破敗不堪,人們赤腳行走時可能會磨破皮膚,但這種輕微的身體損傷,不足以殺死貓。
此外,這隻貓皮毛光滑,幹淨嶄新。它非常適合用作抹布和墊子,應該被節儉的人撿回家。
貓的身體有一半埋在黑紙裏,不可見到。兩隻前爪趴在地上,圓滾滾的橘色腦袋迎著晨曦的微光,綠色眼珠和黑色瞳孔形成同心圓環,麵向朝陽,光彩奪目。
如此美好的事物,應該是活的吧?
路麵上出現一隻貓,這不是什麽特別稀罕的事。陰影覆蓋的不過隻有十幾平方米,其中唯一引人注目的,不就是那隻貓嗎?
這些人唯唯諾諾,不敢上前,難不成他們看到了什麽?或是在等待什麽?
事實上,這些人並沒有看到什麽非常怪異的景象,他們不敢上前,也並非是等待著什麽。
他們聚集在這裏,純屬是看熱鬧,熱鬧並不僅限於貓,因為有些人還順便看看人群中的俊男靚女。
杜清晝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拍張照片之後離開了。
第二節課間休息時,他向謝青說起這件事。
兩人一拍即合,逃掉了另外兩節課,來到有貓的黑洞。
雖然今天是工作日,但現在聚集在這裏的人比早上還要多。
杜清晝在這裏遇到一個熟人,他拽著謝青扭頭就走,但還是慢了一步。
“你們沒上課嗎?怎麽也在這裏?”
眼看逃不掉了,他來了一個瀟灑的轉身,禮貌反問道:“老師,你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