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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納爾開足馬力一份又一份地抄寫字條上的內容。不久之後,一種他從未享受過的溫暖在房間裏彌漫開來,讓他陶醉其中。他放慢了抄寫字條的速度,心裏暗自慶幸自己無須經受外麵的狂風暴雨。
這是他見過的最大的一場暴風雨。強風把頂部一層的貨櫃吹得東倒西歪,不停地發出“砰砰嘣嘣”的碰撞。艾登應該也聽到外麵的聲音了,但卻無所謂的樣子。他在房裏來回踱步,嘴裏咕咕噥噥,好似在排練與安古斯·奧格會麵的場景。他時不時走到酒櫃邊,把酒杯斟滿。唐納爾想起了以前的軍營生活,那時每人每晚還能分到一些摻水的烈酒。士兵們早記不清有多長時間滴酒未進了,甚至艾登的手下看到酒的機會也不多。艾登喝酒的能力異常驚人。唐納爾本來覺得存酒還夠艾登喝上十年八年的,現在不太可能喝那麽久了,他懷疑艾登一天之內差不多可以喝掉一大瓶威士忌。
唐納爾認真細致地抄寫著字條。他真心想把字條的內容改成“人販子和幕後指使人是艾登·利迪。請不要把信使變成豬”。但是,可惡的艾登就在身旁,還時不時從唐納爾的肩膀上探過腦袋說:“已經抄了多少啦?”
艾登的打手們拿著槍在角落裏打盹兒。唉,不足為奇,就連唐納爾也覺得困了。與城堡和營房裏的大多數貨櫃搭成的建築一樣,這個房間並沒有窗戶,人多時會散發出惡臭味兒。艾登曾煞費苦心地裝上了通風格柵,但裏麵塞了三雙襪子使外麵的氣流無法進來。
“你確定他們對你送去的東西感興趣嗎?”艾登問道。他站累了,便一屁股坐下來。
“當然,”唐納爾說道,“就像我告訴過你的,音樂和故事是仙族人唯一感興趣的東西。我都保留下來了,不錯吧?”
“或許這些東西我們該留著,”艾登說道,“留到安古斯·奧格來這兒時賄賂他。”
聽完艾登的話,唐納爾心裏有點擔憂,但表麵上他很冷靜。“這樣做也行,”他說,“那些東西我們有一整個貨櫃。先送過去給他嚐點兒甜頭也沒什麽壞處。”
“嗯,”艾登說,“無所謂了。我有更大價值的東西可以跟他討價還價。”
“什麽東西?”唐納爾問道。
艾登的臉上又露出那令人討厭的得意笑臉。“不關你的事,”他說,“時機到了你就會知道的。”
唐納爾繼續抄寫字條。艾登站了起來,胡亂地翻找他的影碟。他挑出一張,放進影碟機,卻沒按下播放鍵。
“還需要多長時間?”他問道。
“找安古斯·奧格的時間嗎?”與艾登不同,唐納爾九歲的時候去過一次奇那昂格。當時,他看見安古斯坐在碼頭邊演奏著小提琴。那畫麵揮之不去,永存在唐納爾的記憶中。
他隻字未提安古斯的這些信息,怕他改變主意決定不派那麽多人出去。“看情況,”他接著說,“他可能在村子裏,也可能在任何地方。他經常到處溜達。”
“那麽,這會是一場徒勞的尋找嗎?”艾登問道。
“噢,不會的,”唐納爾說,“一定不會,肯定有人能找到他的。”
“奇那昂格是一個很大的地方,是吧?”
“那邊和這邊一樣大,”唐納爾說道,“和我們的世界一樣。別擔心,安古斯肯定就在肯瓦拉附近。”
“嗯。”艾登說道。為了不讓艾登看出自己的不安,唐納爾繼續抄寫字條。他擔心艾登要打退堂鼓,卻聽見他開口說:“或許五十個人還不夠,應該再多派點兒人。”
唐納爾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克製心中的興奮之情:“好吧,那我多抄幾份,抄到你覺得夠了為止,可以嗎?”
第二軍團回營前,多納已經抄寫好了一百多份字條。他全身上下既幹爽又暖和,甚至還喝了杯加了牛奶的香甜熱奶茶。他情緒高漲,但克勞利上校帶回的消息卻令人沮喪。第二軍團按照命令突襲了卡倫地區,但隻找到了十一個人,他們將這些人帶回了兵營。
“沒關係,”艾登說,“明天再派人去貝爾哈伯。”
“貝爾哈伯已經去過了,”唐納爾說,“大部分區域都被淹了。”
“格倫科倫基爾呢?”艾登說道,“是時候再次突襲格倫科倫基爾了。”
“是不是意味著我們等一等再派人過去找安古斯?”唐納爾問。
“不是,不是,”艾登說,“要趁熱打鐵。我們總共還能派出多少個菜農?”
菜農?把那些在階地上過著豬狗不如生活的幹活人叫菜農, 隻有艾登這個瘋子才做得出。唐納爾已經不在意他們被人叫做什麽了,他隻關心他們中的有些人將會得到驚喜和好處。
“八十三人,”他說,“如果早上派出去的時候,沒有人死掉的話。”
這不是什麽玩笑,艾登的菜農們死亡率極高。
“八十三個。”艾登說道,“我們將全部派過去找安古斯·奧格。再加上從卡倫抓來的十一個人,總共九十四人。你抄了多少份字條?”
唐納爾努力讓自己顯得很平靜。“一百零三份,”他說,“如果需要,我再抄一些。”
“我這裏還有一份,”艾登說著把原件也放進了字條堆裏,“派十名年紀大、有經驗的士兵。這次不能出一點差池。”
“收到,”唐納爾說,“我會做好安排的。”
他走出艾登的房間,穿過城堡中間的露天院子朝出口走去,卻發現通道被堵住了。出口處是地麵上的一個中空貨櫃,一端是吊閘,另一端是吊橋,一般為半關閉狀態。平常途經此地就走兩麵貨櫃牆中間的狹窄通道,現在第二軍團士兵帶著從卡倫搜刮回來的戰利品正從中經過。
第二軍團的戰利品太糟糕了。六隻骨瘦如柴的雞,雞腳綁在一起,耷拉著腦袋;一袋長滿毛茸茸綠芽的燕麥,三筐發黑發臭的馬鈴薯;幾桶黏糊糊腐爛了的蘿卜。被抓來的人們遠離了家園,但對他們來說也未嚐不是好事,畢竟靠那點可憐的食物也挨不了多久。
唐納爾暗自笑了笑,心想被抓來關在貨櫃裏的人們肯定早已嚇傻了。他們認定自己要在艾登的勞動營裏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不會想到他們很快會被派去一個比這裏好得多的地方,隻要一切按計劃順利進行。
唐納爾必須集中精力,阻止自己興奮得跑起來。他簡直不敢相信他得到了這個好機會,一次能把那麽多悲慘的菜農和十名軍隊中的元老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回想起那天早晨營房裏無人願意報名出征的情形,他心裏稍感沉重。無論如何,必須處理好這件事,沒有什麽能阻攔他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