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健用品專櫃:倀友

【01】

那年春天,由於父親工作變動,我隨他們來到陌生的東閩市,轉學進了耀德高中。

他在交足了學費和住宿費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知道,這是繼母的意思。

自她進入我們的生活後,我就一直不得他們歡心,尤其是去年她生下弟弟,我便徹底成了邊緣人。

入學那天下午天氣陰沉沉的,又矮又胖的班主任將我領進教室,簡單向大家介紹了一番後,將我安排到了角落裏。

我的同桌是一個幹幹瘦瘦的男生,嘴尖眼小,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一個鼠人坐在那裏。

我低聲道:“你好,我叫倉彬。”

他瞥了我一眼,沒說話。

尷尬而漫長的下午。

放學後,我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宿舍,班長胡小花走到我身邊,低聲道:“喂,以後不要和李響走得太近,他是一個瘋子。”

“李響,誰是李響?”

“就是你同桌。”說完這話,她就走了。

我剛回到我宿舍,想到下午老師發下來的試卷丟在了教室,就匆匆往回趕,遠遠看到了我同桌,就是李響,他鬼鬼祟祟地出了校門。

他臉上懸著笑,那笑容濕答答的,看上去讓人很不舒服。

我一時好奇,便跟了上去。

李響去了學校後麵的一處廢棄工廠。

我跟過去的時候,已經有五個男生等在那裏了,他們穿著迷彩服,帶著塑料頭盔,每人手裏端著一把玩具槍。

這時候,一個戴紅頭盔的男生走到李響麵前,惡狠狠地道:“笨蛋,你怎麽這麽慢,我們等你半天了!”

李響像一隻哈巴狗,賠了笑,然後便被推到大院中央。

隨著那個戴紅頭盔男生的一聲喝令,其他四人便端起槍,那槍裏射出的不是別的,正是紅紅綠綠的泥巴,李響則像過街老鼠般四處逃竄。

那些人一邊喊打,一邊向他身上瘋狂射擊。

我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憤怒,起身想要衝過去製止他們,卻忽然被人拉住了,轉身一看,胡小花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我身後:“別去!”

“他們在欺負李響,我要去阻止他們!”

“我說了,你不要多管閑事。”

“你是班長,看見有同學被欺負,不僅不去阻止,還在這裏冷眼旁觀。”我有些氣。

“那個戴紅頭盔的男生叫做馬龍,站在他旁邊的是王小光,他們兩家有錢有勢,我不希望你剛來這裏就和他們為敵,一旦被纏上,你就沒好日子過了!”胡小花一臉嚴肅,說完便離開了。

她的話讓我猶豫了。

我躲在角落裏,默默地看他們玩累了,直至心滿意足的離開,留下了蓬頭垢麵,渾身髒兮兮的李響。

我悄然走了過去,摸出一包紙巾,遞了過去:“你用這個擦擦吧。”

他倏地抬眼,目光中滿是陰翳:“你怎麽在這兒?”

我也不好隱瞞,便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抱歉,看到他們欺負你,我也沒有出手幫忙。”他走到我麵前,冷笑道:“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嗎,我為什麽需要你的幫助!”

我一時語塞。

他繼續道:“以後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這就是我和同桌的第一次對話,他冷冰冰的,帶著不被融化的溫度,將我徹底隔開了。

自那天開始,我每天都能見到馬龍和王小光欺負李響,或是言語上的諷刺,或是身體上的攻擊。

無論在教室裏,樓道裏,廁所裏還是其他地方,隻要他們願意,就可以任意欺負他。

每次看到他們欺負李響,我都強忍著心中的怒火。

直至有一次,馬龍讓李響扮小醜,臉上被塗抹了奇怪的顏料,然後站在桌子上仿著各種動物叫,馬龍和王小光則坐在一邊,笑得前仰後合,同學們也都冷眼看著,有人嘲笑,有人冷笑,有人大笑。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馬龍和王小光麵前,製止道:“你們不要再欺負人了!”

這個舉動就像平淡的懸疑電影中拋出的懸念,瞬間引起了全班同學的注意,剛才還喧囂異常的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

對於我的突兀舉動,馬龍也是一臉驚愕,不過他迅速回過神來:“新來的,替人出頭可是要有資本的!”

“我沒有打算替誰出頭,隻想說你們不該這麽欺負李響,他是我們的同學。”

王小光冷哼一聲,轉頭將李響抓了下來,陰陽怪氣地說:“李響,看看你同桌多講義氣,剛來幾天就替你出頭了,我看你還是和他做朋友好了。”

李響一臉慘笑,然後走到我麵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領,完全沒了剛才的怯懦:“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管我的事情!”

我很氣憤:我明明在幫他,現在他卻反過來幫他們說話。轉念,我又覺得或許他是長期被馬龍等人欺負,迫於他們的**威才這麽說話的:“我隻是想要幫你。”

“馬龍和王小光是我朋友,我在和我的朋友們打鬧,幹你屁事!”李響的“倒戈”讓我無話可說。

沒錯,現在看來,確實是我多管閑事了。

見我不說話了,馬龍哼著口哨走過來,他吐了吐舌頭,像是陰謀得逞了:“他剛才說的話聽清了嗎,看在你是新來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但你記住,這裏我是老大!”

當時我真是氣憤至極,抬手想要給他一拳,卻還是強忍住了怒氣。

這時候,上課鈴響了,李響連忙去了水房將臉上的顏料洗淨,然後坐了回來。

我稍稍側目,和他四目交接的一瞬,他眼中竄出了一股濃鬱的黑,和剛才的怯弱不同,那黑色帶著深邃的殺意!

【02】

周五那天體育課,在進行了常規訓練後,進入了半小時自由活動時間。

由於我剛來不久就和馬龍有過正麵交鋒,大家都不願意和我一起玩,我靜靜坐在一邊,看著他們盡情遊戲。

目光在眾人中來回掃動,直至落到李響身上。

他直挺挺地站在操場中央,馬龍和王小光等人則將他當作人柱子,輪流向他射門。

十幾個男生站在東南西北各個方向上,每個足球都奮力撞擊著李響的身體,他不能躲避,隻能任由那些足球踢到自己臉上,頭上,身上。

好幾次,他都被踢到在地,然後隻聽馬龍嗬斥道:“笨蛋,快點站起來!”

李響慢吞吞地站起身,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不是那種被虐待的痛苦,而是一種看似享受的笑意。

沒錯,他就是在笑!

他在笑什麽!

某一刻,他忽的望向了我,那笑容濕漉漉的,我立刻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和那詭異的笑容。

體育課結束後,他進了公共浴室。

馬龍笑盈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玩得很盡興,你這個創意不錯,不過你回去要好好想想,還有什麽好玩的!”

李響一副卑微的姿態:“我會好好想的。”

馬龍和王小光對視了一眼,不懷好意地笑了。

我和李響被安排在最後,那時候已經沒有熱水了,我們站在淋浴噴頭下,各自衝洗著。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簡直不敢相信,李響身上可謂傷痕累累,一片一片淤青盤踞著,看上去觸目驚心,無法想象這幾年他受了馬龍和王小光多少欺辱。

“喂,你看什麽呢!”見我一直盯著他的身體,他冷冷嗬斥道。

“沒什麽。”我抿了抿嘴,低聲道。

水聲衝淡了尷尬,他率先洗完,關掉淋浴噴頭,正欲離開,我卻叫住了他:“等一下。”他不耐煩地回過頭,死寂地盯著我。

不知為什麽,那冷漠的眼神中蘊含著無盡的寒意。

我忽的有些怕了:“他們就那麽欺負你,你為什麽不反抗?”

李響冷哼一聲:“你真的很喜歡多管閑事!”

我不依不饒:“如果你怕他們,就應該求助家人或者老師,總會有人會幫你的,你不該這麽任由他們欺負!”

“你什麽都不知道,就不要在這裏裝好人,我最後同你說一遍,馬龍和王小光是我朋友,我不許你這麽說我他們!”話落,他轉身就要離開。

縱是馬家和王家有背景,他也不該這麽害怕他們,我繼續道:“如果你不想出頭,我可以幫你!”

這話似乎激怒了他,他倏地轉身,湊到我麵前:“你知道嗎,有時候多管閑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什麽意思?”

“去年班上也轉來一個插班生,那家夥和你一樣討厭,總是拐彎抹角的說要幫我,一副正義者姿態,還和馬龍和王小光作對。你猜,最後他怎麽樣了?”

我沒有追問,隻是陰鷙地看著他。

他噗嗤一笑:“有一天,那家夥沒來上課,他——失——蹤——了!”

後來我向胡小花打聽過,去年確實有一個叫毛曉峰的男生轉來,當時他也想要幫助李響,後來卻突然失蹤了,多方尋找未果。

原來,李響說的都是真的。

我忽然想到那個毛曉峰的失蹤會不會和他有關,不然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些。

同時,我也還打聽到了其他事情,原來李響和馬龍、王小光從小就認識。

父母在李響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一直隨父親和繼母生活,由於長相醜陋,膽子小,學習成績也差,他們都不喜歡他,老師同學也疏遠他,唯獨馬龍和王小光願意和他做朋友。

其實,在他們眼中,李響就是一個會說話會動的玩具,他們可以隨意虐待他,而李響,則心甘情願充當他們的“人形玩偶”。

“他們太可惡了!”聽到這裏,我心中的正義感再次湧出來,加之我和他家庭背景相似,就更加同情他了,“就算李響的家人不關心,班主任也應該過問的。”

“馬上就要高考了,你剛轉來不久,還是以學業為主吧,畢竟考上大學比什麽都重要,至於李響的事,你還是少管閑事為妙,你已經得罪過馬龍和王小光了,千萬不要再被他們盯上。”胡小花囑咐道。

對於胡小花的警告,我並沒有聽進心裏。

縱然李響三番兩次告誡我不要管他的事,但我就是看不過去,我決定向班主任求助。

那天中午放學,待同學們都走了,我便湊到矮胖子班主任麵前:“老師,我有一件事需要反映。”

“什麽事?”矮胖子低頭道。

“我要反映馬龍和王小龍欺負李響的事,我已經不止一次看到他們在學校欺負他了。”

“或許,他們是在追逐打鬧呢!”矮胖子迅速收拾著東西。

“那絕對不是追逐打鬧,他們就是在欺負他,我希望您能處理一下。”見我如此堅定,矮胖子也不好再說什麽,“好吧,回頭我會找他們核實的。”

我本以為矮胖子會認真調查此事,但我錯了。

那天下午放學,我在教室裏做習題,直至同學們都走了才起身準備去吃飯,走到樓道拐角處,忽見馬龍和王小光等人竄了出來。

“這不是正義凜然的倉彬同學嘛!”馬龍嘴裏叼著煙卷,輕蔑地說,王小光和其他人附和的笑了笑。

我無心與他們對話,側身準備離開,王小光卻擋在前麵:“我們允許你離開了嗎?”

“你們想幹什麽?”我知道他們來者不善。

“我們想幹什麽,當然是跟你好好聊聊嘍!”馬龍笑了笑,“聽說你中午和矮胖子反映了一些情況,你要知道,矮胖子之所以能在這裏做班主任,都是仰仗我父親喔!”

我知道是矮胖子出賣了我,這麽糾纏下去必定吃虧。

想到這裏,我轉身逃跑,不想還未跑到樓道盡頭就被他們抓住了。他們將我堵在角落裏,狠狠打了一通。

“如果你肯乖乖認錯,或許,我們會饒你一次。”王小光用腳碾著我的頭,輕蔑地說。

“休想!”我冷冷回道。

【03】

自從那天我被馬龍和王小光教訓後,他們便揚言每天給我一次“福利”,直至我徹底屈服,向他們求饒。

也是從那天開始,我每天都會遭到各式各樣的欺負,他們或者會在我課本和試卷上亂塗亂畫,或者會將我寢室的被子和衣服丟進垃圾筒,或者會把我反鎖在廁所裏,或者會將我拉到學校後麵的廢舊工廠教訓。

縱然我極力反抗,卻雙拳難敵眾腳,每天身上都會添加新傷。

我不想同家人說起這些,就算說了,他們也隻會罵我沒出息,我更不想同矮胖子反映這些,反映隻會讓我遭受更多的暴力。

我能做的隻有默默忍受。

自我成了馬龍和王小龍的“目標”後,李響便被他們“冷落”了,不過自那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笑過。

那濕答答的笑,不見了。

猶如煉獄般的一周過去了。

周五下午放學後,我收拾好課本準備回寢室,李響不知何時守在了門口,我無心與他搭訕,剛走兩步,他卻叫住我:“你為什麽這麽做?”

“你什麽意思?”他的問話讓我很困惑。

“你和那個毛曉峰是一路貨色,你們都沒安好心,你們都是來搶我朋友的!”他一臉陰翳。

“你說什麽呢,誰搶你朋友了!”

“當然是你,就是你搶走了我朋友,就是你搶走了馬龍和王小光!”

“我搶走了他們?”

“自從你被他們盯上後,他們就再也不拿我取樂了,都是你,是你搶走了我的朋友!”

李響這話讓我感覺他的邏輯出了問題:“他們明明在欺負你,你卻說他們是朋友,你腦子壞掉了嗎!”

“你知道什麽,從小大家就嫌棄我,隻有他們願意同我一起玩,和我做朋友!”

“他們根本沒有拿你當朋友,他們和你在一起隻是把你當作一個發泄機器,懂嗎!”

“他們是喜歡欺負我,取笑我,用各種方式折磨我,但隻有這樣,我才能留在他們身邊,這是我存在的唯一價值了,不管他們是否將我當朋友,總之,我拿他們當朋友!”

“我本以為可以幫你的,沒想到你竟然是一個精神變態,受虐狂!”我滿腹憋火,甩下一句,掉頭就走。

沒想到李響忽然跟上來。

我轉身的一瞬,他忽然掏出一把刀子,朝著我腹部刺了過來。

我本能一擋,那刀子還是劃傷了胳膊,我大聲喝道:“你這是做什麽?”

李響的眼睛脹得通紅,他揮動著刀子:“你和那個毛曉峰一樣,你們都該死!”

我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眼前這個人已經失控了:“你這個瘋子!”

這時候,恰巧矮胖子班主任從辦公室走出來,見到揮刀發瘋的李響,連忙上前阻止。

那一天,李響將我刺傷後,我被送回了家。我本應該報警的,不過還是聽從了矮胖子的建議,沒有追究李響的責任。

我被送回去的時候,李響一直跟出了校門,他冷冷道:“不要以為你沒有追究我的責任,我就會感激你,這一切都是你活該!”

“是你才活該!”

“你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

我在家休息了一周,便急匆匆回校了。

再過一個月就要考高了,我不希望在這個關鍵時刻掉鏈子。

我回去的當天,又看到了馬龍和王小光放縱的笑臉,因為李響正在為他們表演喝水技能,他麵前擺了五十杯水,他要一杯一杯喝完,為討他們開心,李響強迫自己不斷喝水,咕嘟咕嘟的,馬龍和王小光不斷拍手叫好,我站在一邊,感到無比心酸。

他們的喝彩仿佛給了李響莫大鼓勵,直至他因為過度喝水被送去了醫務室。

我本不想再過問他的事情,卻還是追了過去。

出門時,我站在門口,問道:“李響,你真的什麽都不懂嗎,他們就是拿你取樂,你這麽做,遲早會把自己性命丟掉的!”

他拖著沉重而虛弱的身體,反擊道:“我是自願表演喝水給他們看的,隻要他們開心就好。他們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讓你再搶走了!”

“這種人渣也算朋友的話,這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當作朋友了!”我冷笑一聲。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他緩緩走到我麵前,冷冷道。

“你已經心理畸形了,怪不得甘願被他們虐待,活該!”

“我就是心理畸形,如果心理畸形能讓我留在他們身邊,做一輩子的朋友,我也甘願!”

“那祝你好運吧!”我冷哼一聲,“隻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等高考結束,我們會各奔東西,誰都不會是誰一輩子的朋友!”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李響,他一下子就不說話了,沉默了片刻,就那麽走開了。

自那之後,我便全心投入了學習,馬龍和王小光隻是偶爾找我麻煩,最多是嘲諷幾句,沒有再打過我,他們的注意力全部回到了李響身上。

他們還是像之前一樣,不停欺負他,而李響的臉上又恢複了那怪異甚至讓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轉眼,高考便結束了。

當大家或輕鬆,或沉重的走出考場,一個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時候,我卻沒見到李響。

我以為他又被馬龍和王小光帶走消遣去了,也沒多做理會,心想等高考成績下來,大家報考大學後,就要各奔東西了,到時候就算他們再想欺負李響也沒機會了。

高考結束後,我沒回家,父親和繼母也不想我回去,我便一直留在學校。

直至一周後,警察找到我,向我詢問有關李響的情況,我這才知道他失蹤了,就在高考第一天。

我也向警方反映了馬龍和王小光平日欺辱李響的情況。

雖然馬龍和王小光欺負李響是公開的秘密,但是在警察找到他們時,他們口徑一致,說李響的失蹤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隻有鬼才相信,李響的失蹤與他們沒關係。

後來事實證明,李響的失蹤真的同他們無關!

【04】

半月後,高考成績出來了,同學們都興高采烈地回了學校。

在喧囂的人群中,我沒有見到李響。

大家似乎將他遺忘了,三五一群的討論著報考學校。

馬龍和王小光則坐在角落裏,向其他同學炫耀著家人已經將他們安排進了某大學。

李響失蹤後,他的家人甚至都沒來過學校,老師和同學們也無心追問,他就像一滴晨露,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公布成績的當晚,我收拾好東西,次日就回家了。

我離開寢室,準備回教室坐坐,卻發現馬龍和王小光悄悄地溜進了教學樓。

他們這個時候來學校做什麽?

想到這裏,我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抬眼的一瞬,我竟然發現教室燈亮著:誰在裏麵?

我迅速上了樓,樓裏空****的,我剛剛拐進五樓,他們二人便進了教室。我沒有繼續靠前,隻是默默躲在後窗處。

教室裏除了馬龍和王小光,果然還有第三個人。

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失蹤已久的李響!

此刻,他就安然無恙地站在他們麵前。

炎炎七月,卻裹著一件黑色大衣,身體隱沒在下麵,隻露出一顆頭。

馬龍見到了李響,不禁咒罵道:“你這家夥,莫名其妙玩失蹤,害的警察來調查我們!”

李響臉上仍舊懸著那濕冷的笑:“我這些天一直在偷偷練習節目,現在練好了,所以打電話要你們,表演給你們看呢!”

聽到有節目可以看,王曉光也來了興致:“沒想到你還挺用心的,那就表演吧,如果毫無趣味,小心我們剝了你的皮!”

李響點點頭:“放心吧,這個節目保證有趣呢!”

我躲在外麵,也對李響這個失蹤數日準備的節目來了興致:會是什麽呢?

這時候,李響忽然脫掉了那件突兀的大衣。

那一刻,他們兩個,不,是我們三個看到了此生都難以忘懷的突兀一幕:

李響的雙臂和雙腿竟然像是繩子一般纏繞在幹瘦的身體上,一圈一圈的,彼此交錯,有條不紊。

眼前的他,猶如一個怪物!

馬龍和王小光被釘在了原地,過了一分鍾,才想起失聲尖叫:“救命啊,怪物啊!”

李響笑了笑。

那一刻,纏在他的身上的手臂和大腿迅速活了起來,好似蛇信子一樣竄向馬龍和王小光。他一邊瘋狂扭動身體,一邊顫笑:“這就是我為你們準備的新節目,你們覺得怎麽樣?”

慘叫聲蔓延開來。

“你們快說啊,精彩嗎,有趣嗎,好笑嗎?”瘋癲的追問。

馬龍和王小光被李響那細長如麻繩的四肢瘋狂追逐著。

教室太小了,轉眼馬龍便被抓住了,噗通一聲倒在地上,一邊被迅速拖回去,一邊慘叫著:“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李響卻擺動著身體,聲音也愈發尖利了:“你們怎麽不笑了,你們要笑啊,笑啊,笑啊,笑啊!”

王小光還做著最後的抵抗,他拎起一把椅子,瘋狂揮動著,卻還是被纏住了。

“我們不是說過嗎,要一輩子做朋友的,現在你們怎麽要逃跑了呢!”

馬龍哭喊著,一麵攀爬,一麵試圖擺脫那蛇一般的胳膊:“誰說要和你做朋友了,我們從來就不是什麽朋友!”

李響的笑容愈發扭曲了:“就算你們不把我當朋友,我還是視你們為最好的朋友,你們以為高考結束就能離開了嗎,不,我不能讓你們走,因為你們是我的朋友,一輩子的朋友!”

此刻,馬龍和王小光都被徹底駭住了。

李響那纖細的身體爆發出強悍的力量,雙臂和雙腿仿佛失去了骨頭,化成了纖柔而富有彈性的繩索,將他們越纏越緊,直至徹底纏死。

我從未想過一個正常人的身體能變成這個樣子,手臂和大腿被無限拉伸,整個身體也纖細如繩。

這是在看恐怖電影嗎?

我救人心切,撞開後門,闖了進去,見到我,李響似乎並無意外,他怪笑著:“你來晚了,他們都是我的了,我不會讓你將我的朋友搶走的!”

“你快放了他們,他們是無辜的!”我嗬斥道。

“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身如怪物的李響冷冷道,“從小我就不被家人疼愛,上了學也不討老師同學喜歡,你知道那種沒有朋友的滋味嗎,真的生不如死啊!”

我一時語塞,繼續聽著:“那時候,隻有馬龍和王小光選擇和我一起玩,縱然是欺負我,取笑我,我卻毫不在意,因為這是作為他們朋友的唯一價值了,為此,我甚至不斷想著各種節目,扮小醜,做各種危險遊戲,甚至活埋自己,從小學到初中,從初中到高中,我就是以這種方式留在他們身邊,我這麽卑微地出賣自己,像一條狗,就是希望他們能留在我身邊,我將他們當做朋友,不管他們怎麽看我待我,總之在我心中,他們就是我的朋友!”

“他們根本就不是你的朋友。”

“不,他們就是我的朋友,永遠的朋友!”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永遠的朋友!”

“不,你錯了。”他得意地笑笑,“你看看,我們三個現在就在一起啊,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即使是死亡!”

聽到這裏,我應該大聲斥責李響的,我能體會到他口中的那種孤獨,他隻想要朋友,卻隻能以這種方式畸形地寄生在那個所謂的朋友群體裏。

我跑上前去,試圖救出被他緊緊纏住的馬龍和王小光。

不過,他纏得太緊了,纖細的手臂深深勒進了皮肉中,就像一條蛇,死死纏住了獵物,而李響纏住的,不隻是他的朋友,還有他不想失去的友情,變質的友情!

馬龍和王小光慘叫著,直至七竅噴血,才徹底放棄了掙紮。

李響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他們活活纏死了。

三個好朋友纏在一起,永遠不分開了。

【尾聲】

作為這個奇異殺人事件的唯一目擊者,我也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刺激。

後來,樓管報了警,警察和醫生隨後都趕來了,對於這種詭異案件,他們也沒見過,馬龍和王小光則被李響的身體死死困在了一起,他的手臂和雙腿拚死纏進了他們的身體。

對於這怪異的身體變化,醫生也沒有給出合理解釋。

據說,負責分離屍體的法醫花了好久才將馬龍和王小光被纏碎的屍體拚湊完整,而身如蛇形的李響至死臉上都掛著滿足的笑。

那年九月,我考入了東閩市的一所普通的A大學,開始了我的大學生活。

偶爾,我還會夢見李響,他的身上鑽出兩顆頭,是馬龍和王小光的,他們麵無表情,然後李響笑盈盈地說:“我們是好朋友,一輩子的好朋友!”

一學年轉眼而過。

次年六月的一天下午,我們搬到了新的寢室樓。

路過一樓129寢室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陣嘲笑聲,我走進後才發現,原來是五個室友在虐待另一個室友。

那個人叫做王震,他不僅毫不痛苦,臉上反倒掛著怪異的笑。

那笑濕答答的。

那一刻,我恍然看到了李響。

我退開的時候聽到站在門外看熱鬧的人說:“這個傻子已經被他五個室友欺辱四年了,聽說很多時候都是他自己想好了取樂方式,讓他們來施行,有一次我問他為什麽這麽做,你猜他說什麽?”

“說什麽?”另一個人追問道。

“他竟然說,他們是他的朋友!”

“朋友?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傻子嗬!”那人笑笑道,“好在再過幾天,他們就大四畢業了,大學畢業後,誰還會記得這個傻子。”

那天晚上,待室友們相繼睡著後,我便悄悄溜出了寢室。

這些日子,我正在為學院提供的出國交換生考試發愁,我真的很想抓住這個機會,徹底擺脫父親和繼母的束縛,擺脫那個家庭。

三天前的午夜,我從補習班匆匆回校,卻無意中拐進了一條街道,那條街道上有一家叫做奇形怪狀商店的店麵,門外的牌子上寫著:隻要你想得到,我們就做得到,歡迎光臨。

很多顧客在商店裏穿梭,臉上都懸著幸福的笑。

我經過保健品櫃台的時候,看到了一張宣傳展牌,上麵竟然有李響的照片。

在我的追問之下,櫃台店員說出了李響的故事。

原來李響在去年夏天也來到了這裏,他說他的兩個好朋友要離他而去了,當時心灰意冷的他說想要和馬龍和王小光永遠在一起,做永不分開的朋友。

店員向他推薦了一款保健品,就是正在熱銷的好朋友軟骨素。

隻要將這個軟骨生長素倒入水中,連續泡上七七四十九天,身體和四肢就會如同軟弱若無骨,還能隨意拉伸和縮短!

他可以纏住他們,永遠在一起了。

我忽然想到了李響纏死馬龍和王小光的情節,縱然覺得不可思議,卻不得不相信。想到這裏,我不禁追問道:“請問,最近一位購買這種軟骨素的人是誰?”

那店員見我不買商品,反倒一直追問,顯然有些不耐煩了,她翻了翻本子,抿嘴道:“A大學的大四學生,他叫王震!”

我在那個本子上看到了王震的照片,正是那個臉上懸著怪笑的學長,那一刻,一簇陰寒襲擊了我。

我知道:那五個室友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