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認定這和他們最後的一次窮遊有關。

或許,那次窮遊沒我們想象得那麽簡單。

我向老隊長請了假,想要調查此事。

老隊長知道我的心思,就讓肖翰繼續配合我。

在小胖的公寓中,我們在他的背包內發現了一本窮遊路線圖。

在確定了他們最後一次的窮遊路線後,我們開車去了鄰省S市轄區內的某處深林。

這林子很大,我們不敢輕易進去,就在山下轉悠,意外看到了一處小木屋。

進屋打聽得知,這裏住的是林子的護林人,他叫張發,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

那個張發很熱情,給我倒水,還問東問西的。

我問他上個月是不是救過三個窮遊的驢友,他說是。

我亮明了身份,希望他能配合我的詢問。

我給他看了楊家亮和小胖的照片,他確定上個月救助的就是他們:“除了他們倆,還有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我點了點頭:“你說一下當時的具體情況吧。”

張發回憶道:“我守護這片林子很多年了,也遇到過不少來這裏窮遊的驢友。因為早年間,不知道是什麽人在林子裏挖了很多陷阱,有些不知情況或者經驗較淺的驢友在林子裏行走的時候很容易掉進去,隻要掉進去,便無法逃脫,我真的見過那種在裏麵活活困死的,再發現的時候,人都已經腐爛了,因此,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去林子深處轉悠,看看是不是有窮遊的驢友掉進坑洞裏,如果有人需要幫助,我就幫他們一把。上個月,我照例去林子裏轉悠,然後聽到了呼救聲,我趕過去一瞧,發現三個人被困在一個坑洞裏了,他們說自己是窮遊的驢友,我就救了他們上來。”

我問:“然後呢?”

張發歎息道:“我救他們上來後,本想要他們隨我下山,去小木屋裏吃點東西,洗個澡再走的,但是他們拒絕了,向我道了謝,就匆匆離開了。當時,我還感覺奇怪,他們說被困在坑洞中半個多月了,臉色卻沒有我想象中的難看,也沒有那種奄奄一息的樣子。”

肖翰問:“你什麽意思?”

張發解釋說:“之前,我也救過那種被困在坑洞裏的驢友,他們身上的食物和水不多,隻夠三兩天的供給,如果長時間被困在坑洞,肯定會脫水或死去,即使不死,也會奄奄一息,他們三個卻完全不是那個樣子。”

這時候,張發猛然拍大腿:“對了,當時我救他們上來後,他們走得急,那個女孩把一個粉色背包丟在我這裏了,我喊他們來著,他們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我追問道:“那個背包呢,還在嗎?”

張發連連應聲:“當時我拿回來之後,就丟在後屋了,心想著如果他們回來取,我就再給他們。”

話落,張發將那個粉色背包從後屋裏取了過來。

肖翰看了我一眼,我便打開了背包。

背包並不重。

打開後,裏麵是一件衣服包裹的東西。

我將它取了出來,接著解開了衣服。

解開衣服的一刻,一堆骨頭稀裏嘩啦地掉到了地上,肖翰一驚,張發也是連連後退,驚叫道:“怎麽會有骨頭!”

我撿起一塊骨頭,是人體的肱骨,其他骨頭也都是人骨。

肖翰扭頭質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張發嚇壞了:“警察同誌,我真的不知道,背包拿回來之後,我就沒動過,我不知道裏麵是骨頭!”

我表示相信:“他確實不知情,否則也不會拿著包了人骨的背包給我們了。”

肖翰問:“這到底怎麽回事?”

我沒說話。

那一刻,各種可能性在我的腦海裏亂竄。

接著,一種最有可能也是最恐怖的設定在我腦海中成型。

我說:“我想,當時掉入坑洞中的人一共有四個人。”

張發說:“不,當時我隻救了三個人上來,兩男一女。”

我凝重地看著張發:“你救的確實是三個人,但是當時掉進坑洞的確實是四個人,你不是說你救他們上來的時候,他們的狀態不是很差,也沒有奄奄一息,根本不像在坑洞裏被困了十幾天的樣子嗎?”

張發應了聲。

我繼續說:“那是因為他們撒了謊,他們在掉入坑洞後,吃掉了身上少量的食物供給,卻還是看不到逃脫的希望,吃光了食物,就意味他們會被活活餓死,此時此刻,人的求生本能告訴他們,不能被餓死,他們要活下去,繼續活下去,因此,他們選擇了一種殘酷的方法來自救。”

張發問:“什麽方法?”

我冷冷道:“三人結成一組,吃掉第四個夥伴!”

聽到我的推測,張發也蒙了:“你說什麽,他們吃掉了自己的同伴?”

我指著地上的骨頭說:“這些骨頭就是證據,這也就是解釋了為什麽他們被救的時候,狀態和體力還不錯,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就是他們被救後沒有隨你離開的原因,他們害怕你發現更多,因為他們在將同伴吃掉之後,將骨頭也分好了,而這些骨頭是分給拉拉的,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孩!”

人吃人?

人吃人!

我和肖翰迅速趕回分局,將這件事同老隊長匯報了。

老隊長也基本認可這種推測。

當時楊家亮所說的萱萱,極有可能就是這個第四個人。

我們沒想到,古代饑荒有人吃人還有易子而食的慘劇,在當今社會中還會發生這種令人發指的事情。

隻是,我們至今沒有找到那個叫拉拉的女孩。

或者,她還活著,也或者,她和楊家亮還有小胖一樣,已經被瘤子吞掉了,隻是沒人發現而已。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沒錯。

一周之後,有人報警稱,在他出租的房屋中出現了不明腐肉。

我們趕到後,那個房東解釋道,一個多月之前,一個叫做周佩儀的女人租了他的房子,租期三個月,分月付租,結果到了月底,她不僅沒給錢,電話也不接了,他趕過來後,發現屋子裏都是腐肉,就立刻報了警。

房東說:“不知道她躲到哪裏去了?”

我走進臥室,掀開被子,被子下是散發著惡臭的塊狀物。

我指著它說:“她就在這裏!”

事後,我們在對該公寓搜查的過程中發現了一本窮遊日記,係拉拉所寫,在她最後一篇日記中,我看到了這樣的描述:

……我又做噩夢了,我又夢到萱萱了,她血肉模糊地說要找我索命,我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逼的,但是她不聽解釋,說會活活吃了我,我醒來之後,發現這是一場夢,但我知道,這不僅僅是夢,我感覺自己活不長了……

……如果我知道那次窮遊會發生那種事情,我肯定會拒絕的,當我們四個不小心掉進那個大坑洞的時候,萱萱還安慰我不要害怕,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雖然當時她也怕極了。那時候,楊家亮和小胖說,他們可以救我們上去,事實證明他們失敗了,在這深山老林裏,沒人可以救我們,等待我們的隻有死亡了,一天,兩天,我們吃光了所剩不多的食物,又過了幾天,我們都快餓死了,那天晚上,萱萱早早地睡了,我聽到了楊家亮和小胖的密謀,他們竟然喪心病狂地說要在我們兩人之中選擇一人吃掉充饑,在那種極端的情況,他們用這種方法自救,那一刻,我想要叫醒萱萱,然後阻止他們,但是我害怕了,如果不是萱萱,那麽我就會被吃掉,我不要被吃掉,於是,我加入了他們,在那天深夜,楊家亮將萱萱扼死了,萱萱死前,曾向我們求饒,但是我們沒有放過她,她哭喊著說我們會遭受報應的……

……太恐怖了,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我們就那樣肢解了萱萱,為了活命,將她作為我們活下去的食物。那一刻,我們都成了鬼,不,在我放棄萱萱的那一刻,我們就都成了鬼。楊家亮說堅持得越久越有可能得救,直到那個護林人出現,救了我們……

……我知道,雖然我得救了,但是也活不久了,最近我患上了一種怪病,我開始瘋狂迷戀吃生肉的感覺,就像當時在坑洞裏一樣,在吃掉生肉後,我又會極度恐懼,再次嘔吐出來……

……或許,萱萱說得沒錯,我們殺了她,會遭受報應的,如今,報應來了,惡有惡報……

日記內容證實了我的猜測,當時窮遊確實有四人,他們三個為了活命,喪心病狂地害死了第四個人,成了他們的腹中餐。

人心險惡,人心叵測!

最好的夥伴卻用了最深的惡意!

後來,我向楊家亮的主治醫生谘詢過。

我說起了這些事情,他聽後說:“或許,楊家亮等人是麵臨極度困境的時候,心理和生理都達到了崩潰點,加之殺人吃人後出現了強大的死亡恐懼感和負罪感,因此才會以吃生肉來安慰自己,但是吃肉之後,那種殺害同伴的負罪感會讓他們瘋狂嘔吐,這樣反反複複,至於那些詭異的瘤子,至今,我還是無法解釋,或許,真是惡有惡報。”

不管是否能夠解釋,這個案子算是完結了。

沒多久,一個母親來分局報案稱說她女兒失蹤兩個月了,她女兒叫做李萱,大家都叫她萱萱。

我為她和那些帶回來的骨頭做了DNA鑒定,確定那些骨頭就是她女兒李萱的,而那第四個人萱萱就是李萱了!

楊家亮三人吃掉了同伴逃生,最終卻逃不出死亡的眷顧,一個一個地詭死,死相慘烈,正如萱萱死前所說,拉拉在日記中所寫,惡有惡報。

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拉拉日記裏的一句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他們說過的,就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