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滅門慘案

房間很暗,床頭的壁燈擎開了一小圈橘色光暈。

連續的提示音從被子裏傳出來,是那種很可愛的咻咻聲。

隨後,臥室的門被推開了,緩慢而謹慎,李麒麟側身而進,回手又將門掩好。

他的動作很輕盈,像一隻靈巧的貓。

我站在床頭左側,吳岩站在我對麵,指著卷成一團的被子說:“當時李小璠正躲著玩手機,大概是玩得很投入吧,根本沒察覺到悄悄進入房間的弟弟。”

這時候,李麒麟走到李小璠的床前。

雖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從呼吸間察覺到冷漠的殺意,那種和他陽光外表極為衝突的東西。

“他用枕頭蒙住李小璠的頭,然後用刀子紮死了她。”就像吳岩所說的,李麒麟迅速抽出枕頭蒙在了姐姐頭上。

不規則的呼吸從喉嚨裏被擠壓出來,李小璠本能地掙紮起來,緊接著,李麒麟從口袋裏抽出匕首,紮進了她的身體。

那一刻,我仿佛聽到皮肉間悶悶的撕裂聲。

刀子迅速地進進出出,李小璠像一條瀕死的魚,拚命地扭動著身體。

砰——

砰砰——

翻騰了一會兒,便再也沒了動靜。

她死了。

李麒麟掀開了枕頭和被子,安靜地看著姐姐的屍體。

“根據屍體位置和現場血跡推斷,李小璠係一號受害者,屍體無挪動跡象,死亡時間是當晚10點左右。”吳岩繞到我身邊,仔細觀察著李小璠的屍體,“初步屍檢報告上說,李小璠身上有十七處刀傷,分布在左胸、左腹和右腿,致命傷是利器刺破脾髒導致大出血死亡。”

他指著李麒麟手裏的那把匕首,說:“凶器應該就是它!”

我抬眼看到牆上掛著的李小璠和李麒麟的合照,雖然光線昏暗,但依稀可見照片裏的他們做著鬼臉,笑容燦爛。

吳岩也看到了,補充道:“在案發後的調查走訪中,李家的親友均稱,他們姐弟二人的關係非常好。”

我暗自感歎:這真的是外人眼中親密無間的姐弟嗎?

照片逐漸模糊了起來,我側眼看看躺在**的李小璠,也在不知不覺中隱沒進了黑暗。

這時候,李麒麟走了出去,我和吳岩緊隨其後。

走廊很深,像一條沒有盡頭的喉嚨,兩側也密密匝匝地都是房間。

李麒麟隨意推開一間,原來是他父母的臥室。

我們站在他的身後,眼睜睜看著他對母親朱月樺動了手。

如法炮製,幹脆利落。

雖然,朱月樺也試圖反抗過,但李麒麟占了上風,她的呼救聲被平板電腦裏播放的家庭倫理劇吞掉了。

輕鬆有趣的對白,血腥殘忍的殺戮。

這期間,我一度離開了房間,跑到走廊裏嘔吐。

其實,從剛才李麒麟殺害李小璠開始,我的胃裏就翻江倒海了,這一次輪到朱月樺,我徹底無法忍受了。

我再回到房間之時,吳岩問道:“王老師,你還好嗎?”

我平複著呼吸:“還好,還好。”

這時候,吳岩走到屍體前麵,一邊觀察,一邊說:“根據屍體位置和現場血跡推斷,朱月樺係二號受害者,死亡時間也是當晚10點左右,她身上也有多達十四處的刀傷,分布在左頸部、左胸和左腹,致命傷是利器割破頸動脈導致大出血死亡。”

我感歎道:“這個李麒麟看起來溫溫軟軟的,殺起人來真是不手軟!”

吳岩糾正道:“準確地說,是殺起家人來真不手軟。”

房間裏的一切越發模糊起來,直至最後什麽都看不見了,隻留下了站在中央的李麒麟。

他將匕首藏進口袋,快步離開。

吳岩起身追過去,我暗罵了一句,也隻好跟在了他身後。

我知道,李麒麟的殺戮還未結束!

走廊仍舊深邃得讓人頭皮發麻,似乎越走越長,越走越窄,好不容易走了出來,客廳卻又無比廣闊,讓人莫名暈眩。

此時,李大海就斜靠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調換著頻道。

他並不知道,就在剛剛,他的兒子殘忍地殺害了自己的妻女,最恐怖的是,他是兒子的下一個目標。

這時候,頻道停止了切換,李大海緩緩躺了下去,沒多久,就發出了鼾聲。

那一刻,李麒麟從我身邊走過。

吳岩指著他說:“他殺了姐姐和母親,父親是他最後一個目標。”

李麒麟盯著睡著的父親看了一會兒,然後猛地將刀子插進了對方胸腔,李大海被劇痛驚醒,本能地和李麒麟扭打起來。

吳岩走到他們父子麵前,血腥殘忍的兒子屠父的畫麵仍在繼續:“雖然極力反抗,但刀子已經刺破了心髒,李大海隻是在垂死掙紮罷了。”

這時候,李大海倒在了地上,身子抽搐了幾下,很快便沒了動靜。

周圍的一切逐漸隱沒,隻剩下了沙發和他的屍體。

吳岩緩緩蹲下,仔細觀察著:“李大海身上的刀傷最多,多達二十二處,分布在左胸、右胸和左腹,係利器刺破心髒而死,死亡時間在當晚11點左右。”

一連殺害三人的李麒麟安靜地站在原地,風從陽台上吹了過來,他似乎是受到了什麽指引,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臥室。

他站在門口的開關前麵,機械地重複著“開——關——開——關——”的動作。最終,臥室的燈保持在了明亮的狀態。

我側眼看看吳岩:“你不覺得他這個舉動很怪異嗎?”

吳岩點點頭,說:“這很可能是一個被遺漏的線索,回頭我讓人走訪一下案發當晚對麵公寓的住戶,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最後,李麒麟又去了陽台。

晚風撲麵,寒意翻湧。

他站在那裏,像一隻安靜的貓,盯著對麵的公寓。

吳岩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然後循著他的視線,一同望向對麵的公寓。那深邃的黑暗裏有什麽值得他留戀的嗎?

恍然之間,對麵模糊的公寓也緩緩隱沒了。

整個世界仿佛就隻剩下了我們所處的這一棟公寓,被遺忘在虛無縹緲的灰暗空間之中。

這時候,我隱約聽到了一道黏稠的撲哧聲。

很顯然,吳岩也聽到了。

聲音是從臥室方向傳出來的,當我們轉身回到客廳之時,卻發現沙發不見了,李大海的屍體也不見了。吳岩本能地回頭,驚呼道:“這是什麽情況!”

沒錯,李麒麟也不見了。

剛才,他明明就站在吳岩旁邊,卻在轉眼間就消失了。

隨後,吳岩又去臥室確認,李小璠和朱月樺的屍體也都不見了。

此時,撲哧聲越來越清晰,走廊再次深邃起來,聲音就是從盡頭的房間裏傳來的。

吳岩側眼看看我,做出了一個“過去看看”的表情。

我們一前一後湊了過去。

門沒關。

吳岩機警地稍稍推開,然後我們看到了怪誕且讓人作嘔的一幕。房間裏隻有一張床,吊燈從黑暗中探出頭來,不動聲色地看著下麵的一切。

在那張**,有三個怪物,不,準確地說是三條酷似人形的蜥蜴交纏在一起,它們彼此親熱著,**著,發出黏稠的撲哧聲。

我忍不住吐了:“太惡心了!”

吳岩卻鎮定地站在那裏,凝視著這一切。

我不禁感歎:這人與人的差距也太大了。

三個交纏的蜥蜴人竟然還發出了人類的呻吟,此起彼伏,男女交錯。

吳岩突然說:“這是……李大海、朱月樺還有李小璠的聲音!”

我一驚:“你確定?”

吳岩點點頭,說:“當時我在李大海的手機裏調取了他錄製的家庭視頻,我確定這是他們一家的聲音!”

那一刻,一簇刺痛感從體腔深處傳來。

我知道,我們要醒來了!

我睜開眼睛的瞬間,吳岩已經坐了起來。

很顯然,他還沉浸在剛才的夢境之中。

我們頭上戴著腦電波同步掃描儀,另一端連接的則是夢境裏那個殺意滿滿的年輕人——李麒麟。

隻不過,此時他仍舊處於昏迷狀態。

Naomi為我們取下儀器,一個年輕警察迅速靠到吳岩身邊:“師父,您還好嗎?”

他叫芮童,吳岩的徒弟。

吳岩微微頷首,說:“我還好。”

我將功能飲料遞給他:“你是第一次使用這種儀器,卻能這麽冷靜地觀察夢境,已經非常厲害了。”

吳岩笑笑,說:“隻是這種潛夢比我想象得還要累。”

眼前這個身材勻稱、略微禿頂的男人叫作吳岩,東周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特殊案件調查科的科長。

同時,他也是此次委托的委托人。

說起這次委托,必須提一下寶叔和他父親。

吳岩和寶叔是從穿開襠褲時開始的情誼,從小學一直到現在。

寶叔的父親老胡是一名老刑警,當年想要寶叔子從父業,結果他對刑偵不感興趣,反倒對心理學十分癡迷,所以在警察學院畢業後就出國學習了,而吳岩則被分配到東周市公安局,成了一名刑警。

特殊案件調查科前身是特案小組,隸屬於刑警支隊特案大隊,主要接收和處理各類非常規刑事案件。

小組成員隻有四個人,組長就是老胡。

當時的吳岩還很年輕,也就二十七八歲,卻已參與過多起大案要案的偵破。由於破案思維獨特,加之作風強硬,老胡很欣賞他,就將他調入了特案小組。

有了吳岩的加入,特案小組如虎添翼,破案率節節高升,迅速成了全局的明星小組。

老胡病退後,吳岩就成了特案小組的組長。三年後,特案小組獨立出來,成立了特殊案件調查科,吳岩就成了特案科的科長。

老胡退休後,寶叔本想將他接到國外,但他拒絕了,一直獨居在東周市。這些年,都是吳岩在照顧他。

寶叔和吳岩也始終保持聯係,他為特案科提供了很多心理學方麵的幫助,後來,吳岩還聘請他作為案件顧問,可以全程參與案件偵破。

吳岩偵破的多起大案要案,都有寶叔的功勞。

同時,寶叔還向我透露了吳岩的另一重身份,他也是一個Divedreamer,潛夢者。他和我的經曆很相似,從小被各種怪夢糾纏。

寶叔說,他在美國學習心理學,後來轉向夢境學的研究,吳岩是一個重要原因,他想要幫助自己的好朋友擺脫怪夢的困擾。

回到這起委托,還要從8·13滅門慘案說起。

兩天前,也就是2009年8月13日晚上10點左右,東周市橋東區水榭花都公寓41棟1單元1201室發生一起滅門慘案。

涉案人四人,分別是死者李大海、朱月樺、李小璠和犯罪嫌疑人李麒麟。

李大海,男,1965年6月14日出生,漢族,大專文化,東周市金陽縣樂存鎮人,東周市規劃設計研究院研究員,住東周市橋東區水榭花都公寓41棟1單元1201室。

朱月樺,女,1966年3月25日出生,漢族,大專文化,東周市東洪縣梁南鎮人,東周市水天投資公司高級投資顧問,住東周市橋東區水榭花都公寓41棟1單元1201室。

李小璠,女,1987年12月17日出生,漢族,大學文化,東周市金陽縣樂存鎮人,東周市經濟貿易學院國際貿易專業三年級學生,住東周市橋東區水榭花都公寓41棟1單元1201室。

李麒麟,男,1991年9月24日出生,漢族,高中文化,東周市金陽縣樂存鎮人,東周市精英中學高三(7)班學生,住東周市橋東區水榭花都公寓41棟1單元1201室。

報案人是死者李大海的同事王嘉寧。

案發當晚,他來找李大海,想約對方去吃消夜,沒想到公寓的門是虛掩的。他進門後看到李大海倒在客廳,當時李大海已經死透了,他又在臥室發現了被殺的李小璠和朱月樺,以及趴在餐桌上昏迷不醒的李麒麟。

隨後,他慌忙報案。

犯罪嫌疑人李麒麟在先後殺害姐姐、母親和父親後,吞服安眠藥自殺,由於吞服劑量太大,雖然暫時被搶救了過來,但仍處於昏迷狀態,情況不容樂觀。

在此之前,寶叔曾和吳岩談起過有關潛夢的很多細節,其中包括腦電波同步掃描儀。當時吳岩聽了表示很感興趣,所以這次發生了滅門案,唯一的犯罪嫌疑人又處於昏迷狀態,隨時可能死亡,吳岩第一時間聯係了遠在美國的寶叔。隻是寶叔正在參與一個重要項目,分身乏術,他便向吳岩推薦了我,希望我通過潛入夢境的方式,尋找隱藏在李麒麟夢境之中的秘密,輔助破案。

因此,我就成了特案科的臨時成員,對外稱呼是特別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