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尹愛站在破舊的鐵門前麵，手伸到半空中又縮了回去。
這是一幢年代很久的建築，樓梯還是水泥地的設計，走廊的窗戶早已經落滿了灰塵。空氣裏散發著淡淡黴味兒，讓她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尹愛深吸了一口氣，已經多少年了，自從媽媽走了以後，她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裏。
她垂下眼眸，想起了前幾天自己和周洛辰的對話。
“你瘋了嗎？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維護你爸！他對你的行為已經可以造成謀殺了！走，我們去找警察。”周洛辰著急的說。
“我沒有瘋！是你應該冷靜一些！洛辰。”尹愛甩開洛辰的手，“我也不是在為我爸維護什麽，因為我知道我爸根本不可能那麽做。”
“你……你真是，我該說你什麽好？”周洛辰揉了揉太陽穴，“那個救你的人，說他看到就是你爸推了你！”
“不是那樣的。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我更清楚，那天我爸的作為根本就不像他自己，”尹愛認真的說，“你想啊，我爸有什麽理由一定要害我呢？除去我是他親生女兒這個原因不算，他還指著我給他賺錢，不是嗎？”
周洛辰顯然被她這個理由說服了，猶豫了半晌，“好，我知道了。隻要是你決定了的事，我就算想要阻止你，也阻止不了的。你去吧，就是要小心啊。”
“放心吧，我現在正是紅火的時候，我爸肯定不會對我怎麽樣的。”尹愛笑笑，心裏麵卻有點沒底。
這應該是十幾年以來她第一次找主動找她爸爸心平氣和的談話吧？也不知道會不會尷尬？
“不管怎麽樣，你一定不要放鬆警惕。”周洛辰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你知道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支持你。”
“一旦你遇見什麽危險，一定要聯絡我，或者聯係鄭哲，知道了嗎？”
“知道了，你今天怎麽這麽嘮叨。”尹愛好笑的點點頭。
周洛辰笑了笑，“快進去吧。”
在她走進門的一瞬間，卻又叫住她，“尹愛！”
“怎麽了？”
一聲磨刀人的吆喝，打斷了兩人之間莫名的僵持。
周洛辰張了張嘴，“加油。”說完這句話，便轉身下樓了。
“他今天這是怎麽了？奇奇怪怪的。”
本來有點緊張的尹愛被周洛辰這一出弄的緊張感一下子消散了。
就在這時“當”一聲響。門從裏麵打開了。
尹子鈺手裏拿著一包糖炒栗子，看到門口站著的尹愛，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來一句話。
尹愛看著這熟悉的畫麵，想起來自己小時候最愛吃的就是糖炒栗子。有一次自己發燒了非喊著要吃，結果尹子鈺大半夜的還跑出去，不知道從哪兒給自己買回來了熱乎乎的糖炒栗子。
一瞬間她有些恍惚。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以前一樣。
“看來上次那個慶功會還真管用，還真是增進了咱們父女倆之間的感情啊。”尹子鈺的聲音帶著一點醉意，“來都來了，站在門口做什麽？進來吧。”
尹愛跟著他進屋，看到屋裏的擺設都和之前沒變，老舊的書架擺在靠牆的位置，一家三口的合照被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尹子鈺把兩杯冒著熱氣的**茶端上桌，原來他一直記得自己嗓子不好的事。
看到這些，再加上一些小時候美好的回憶，尹愛的內心變的柔軟起來，說出口的話也沒有自己之前計劃的那麽咄咄逼人了。
“我今天來，是想問您點事情。”她喝了一口茶，“那天……您為什麽要把我推下遊泳池呢？”
尹子鈺拿水杯的動作顯然一頓，“你在說什麽？我根本沒有把你推下去啊。”
“周洛辰也看到您把我推下去了，”尹愛皺眉，“而且退一步講……您當時又怎麽會也在遊泳池那裏呢？”
“這件事我後來也回憶了好久，我當時隻是覺得喝的有點多了，想要出去透透氣，然後中間有一段時間失去了記憶，再睜眼就發現自己在遊泳池那裏了。”
“爸，這裏隻有我和您，您有什麽都可以直說的，”聽著尹子鈺的瞎編亂造，尹愛有點生氣，“您沒必要編出來這種靈異事件來糊弄我。”
“我沒有啊！我跟你不一樣，我哪裏有編故事的本事？”尹子鈺著急的說，“我是說真的。而且在那之前，我分明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也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夠了，既然您不準備說實話，我也沒必要繼續問下去了！”尹愛起身，“還不如我就直接聽洛辰的，去報警呢。”
“小愛，別啊！”一聽說要報警，尹子鈺是真的急了，“我現在本來就涉嫌聚賭，最近都躲著派出所走。你再報警，我就真的沒有活路了啊！我是說真的！”
“您剛才說看到了奇怪的東西、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到底是怎麽回事？”尹愛問。
“我看到了一個用馬克筆畫出來的人向我走過來，他很年輕，很高，但是沒有五官。他向我伸出手，說，現在你就是我了，因為你對我來說是最有用的人。對了，他好像還提到了你的名字！但是我記不清他後麵說什麽了……”
“提到了我的名字？”尹愛一愣，“您再回憶一下，他說了什麽了？”
她想起之前襲擊自己的人，有點試探性的繼續問，“或許……他有說過，要卓映澈必須活著之類的話麽？”
“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他好像是說過他這麽做是為了讓誰活下去。”
聽到這句話的尹愛有點毛骨悚然了，因為她也很確信那天的人不是尹子鈺，但是尹子鈺說的馬克筆畫出來的人是誰？
難道……是卓映澈本人？
“那您還記不記得那天有個人怎麽招惹了您，您還把他打的半身不遂了？”
“哈？半身不遂？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就我這體格，我還打別人？”
尹子鈺困惑的搖著頭，眼睛裏認真的神情說明他沒有說謊。
“但是我倒是聽說，那個幾乎無人能敵的小高被誰打的半身不遂了。還真是好奇，誰能打敗他那個幾十年來都沒有受過一丁點傷的人……”
尹愛聽到這裏，手腳都變得冰涼了。“天下無敵，MMA高手”，是她給卓映澈的人設。
真的就那麽巧嗎？
她的腦子裏亂成一團糟，也沒有心情再待下去了。
“我知道了，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從家裏出來以後，尹愛有點渾渾噩噩的。那個想法太過真實，隻要那麽解釋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但是又是那麽的不像話。
這時周洛辰打來了電話。“怎麽樣，尹愛？都已經好幾個小時了！你沒事吧？”
“洛辰啊，”尹愛靠著牆，有氣無力地說，“我該怎麽辦？我現在有一個很不像話的想法……我都覺得自己瘋了。”
“你在哪？”電話那邊傳來拉椅子的聲音，“我馬上過去找你。”
周洛辰到的時候，看到尹愛一副很鬱悶的樣子靠著牆發呆，他知道這是她的小習慣，這說明她是真的被什麽事難住了。
“尹愛！”他大步跑過去，“發生什麽事了？”
“洛辰？你還挺快。”尹愛回過神來。
“所以說到底怎麽了？”周洛辰著急的扶著尹愛的肩膀，“是不是你爸傷害你了？”
“沒有，他對我說了很奇怪的一段話，”尹愛搖搖頭，“他說，那天，他根本沒有印象是他把我推下水的。他還說，他看到了一個用馬克筆畫出來的沒有五官的人物……”
本來以為這個時候周洛辰一定會跳著腳反駁她，說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感受到的卻隻是周洛辰漸漸放開的雙手的力度。
“他一定是亂說的，是為了掩飾才瞎編的，對吧？”尹愛焦急的看著洛辰，試圖從他的眼睛裏找到否認的答案，“洛辰，一定是這樣，對嗎？”
周洛辰雙手垂到了身體兩側，緊緊的握住了拳頭。“尹愛，你聽好了，這件事，你千萬不可以多想……”
“千萬不可以多想？”
本來尹愛想著周洛辰會有很多種反應，但是這種反應是她完全沒有想過的。
她從來沒有見過周洛辰這樣嚴肅又有什麽難以啟齒的表情，讓她的不安感越來越重了。
“洛辰，你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反應？”
“我認識了你這麽久，你不應該這樣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周洛辰微微一震。“哈，哈哈。”他撓了撓頭，“你難道沒有看最近那些新聞嗎？雖然我不想關注那些的，但是那些寫的就像是真的一樣！”
“所以我想著這些會不會影響到你，所以才叫你不要關注。”
“尹愛，我不是對你父親又有什麽偏見。但是你想想看啊，他不是說他醉酒了嗎，一個醉酒的人，意識能有多清醒？”
“我上次發高燒的時候，還特別真實的夢見了我的二次元偶像呢。”
“尹愛，我的意思就是，你真的不要多想什麽了。你看看你最近都多憔悴了，再想這些等於空添煩惱。”
“這樣吧，我下午請你喝你最喜歡的奶茶，我們好好放鬆一下。”
尹愛被他一番話說的沒辦法反駁什麽。與其說她沒辦法反駁，不如說她不想反駁。現在很多很多的事實擺在了她的眼前，她卻不願意去麵對。
好不容易好起來的生活，卻被一個莫名其妙的瘋子搞的一團糟。
她才剛要享福，就這麽被打斷了。
憑什麽？她才不想這樣。
“好，好久沒去了。”她歎了口氣，“那就這樣吧，下午一點半，我們去老地方喝一杯。”
回家以後，她一直在想自己父親說的那些話。
現在隻要自己不忙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她站了起來，想著還不如用工作把剩下的時間填滿，這樣自己也不會再多想。
剛起身，就被“叮咚”一聲門鈴聲嚇得定格在了原地。
“誰啊？”尹愛從門的貓眼往外看，“洛辰？你怎麽還過來找我了？”
雖然有點疑惑，但是她還是毫無防備的開了門。
“洛辰？”今天的周洛辰有點奇怪，雙眸無神，看似在看著她，好像又沒有真正聚焦，眼白處出現了很密集的紅血絲。
平時掛在他臉上標誌性的笑容也沒有了，換成了一個強扯出來的詭異弧度，整個人站在那，給人一種他是服裝店人偶的錯覺。
“你怎麽來的這麽早？”
洛辰突然伸出手扼住了她的脖子，速度快到尹愛都沒有看清他的動作。
“嗬，這個一下子就被我打暈的廢物叫洛辰？”周洛辰的聲音低啞，瞳孔放大，又猛的收縮起來，看著尹愛的眼神咄咄逼人。
“你看看清楚，我可和他不一樣。尹愛。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麵吧？我是不是介紹一下自己比較好？”
“幸會，”他收起唇角的弧度，如果忽略這張臉不看，這個經典的表情簡直和那個人物如出一轍。
那個答案在尹愛心裏呼之欲出，和麵前人後麵的那句話重合在了一起。“我是——卓映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