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季玨

見到林韓,季玨風情萬種地扭過頭來,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聲音比蜜糖還甜:“哎喲,我的寶貝,好久不見,可想死我了。”

林韓早得出經驗,每當季玨表現得這麽女人的時候,她的店裏肯定有男人。果不出所料,越過季玨的肩,看到一個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正朝她們這邊看。那男人看到林韓在看他,臉一紅,低下頭去。

林韓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將嘴湊到季玨耳邊,小聲調侃她:“又在摧殘無知少年郎。”

季玨一把推開她,一改剛才的溫柔,笑著給了她一拳:“嘁!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怎麽這麽久才來看我?我將香閨讓給你住,沒想到你個見色忘友的家夥居然不領情跟人私奔了。”

林韓輕輕拽了拽她的長發,惡狠狠地說:“你還說,我都沒找你算賬呢,居然敢算計我。還好我的心髒和自控能力夠強,要不就算不死也嚇瘋了。”

“我原本就是想將你嚇瘋的,沒想到你的膽子還真是超乎我的想象,佩服,佩服。”季玨笑得更歡了。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加上今天穿的是一件低胸的吊帶衫,這一笑起來,胸前更是波濤洶湧,別說男人,就連林韓都看得有點心癢癢的。那個金邊眼鏡男更是看得兩眼發直。

林韓碰了碰季玨,兩人看著金邊眼鏡男傻傻的樣子,一齊放聲大笑。那人被她們笑得更加不好意思,忙隨便抽了幾枝花,到前台小妹那裏結完賬匆匆走了。

季玨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女人。別看她花店的麵積不大,卻照樣隔了一小間出來做工作室,說是工作室,實際是休息室,有朋友來時,就聚到這裏聊天喝茶。

“何家的事我都聽說了,一直想給你打電話的,想想還是等你主動找我比較好。”季玨拿出茶杯,“喝什麽茶?”

“普洱吧。”林韓將自己拋進軟皮沙發裏,閉著眼,“好像我的感觸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深,隻是一個身份的轉換吧。反正原來那個家本身就可有可無,說來,我還得感謝他們一直對我冷冷淡淡的,要是從小對我關懷備至,我可能真的接受不了。”

“也是。”水開了,水汽升騰起來,將季玨的臉籠罩在霧氣裏,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有些不真實,“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還沒有打算呢,暫時不想回家。其實幹……媽也很苦。”林韓望著天花板,無奈地說,“當年為了我嫁給自己不愛的人,受的委屈也不少,而我還……”她突然想起監視器的事,皺著眉說,“咦?不對。”

“怎麽了?”季玨泡好茶,坐到她身邊,關切地問。

林韓雙手托腮:“我搬出何家是因為在房間裏發現了監視器,而且是從我……我……就是從我媽房間裏接出來的。我曾以為是她對我心懷不軌弄的,但現在看來就不可能了。你想,我是她女兒,她疼我還來不及,能對我有什麽壞心眼或者是不放心?”

季玨讚許地點頭附和:“你說得不錯,那你還想到了什麽?”

“何家除了我們幾個,還有其他人,而這個其他人,應該就是幕後主使。”她努力地整理所發生的一切,思索著。季玨坐在一旁,也不插話,就聽她說。

於是,林韓將平苑北村的那些事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末了,說:“我一直有一種預感,平苑北村的事也跟我有關。但是,我始終想不明白,是什麽人要這麽做?鄭克?他想得到何氏,不可能大費周章犯下這麽多命案。他是生意人,也不可能挖空心思用這種方法來對付我,他隻要錢,要權,還愛惜他那條小命得很。做這些事的人,根本就不怕事情敗露,你想,那麽多人死了,萬一被警方查出來,那是會挨槍子的。”林韓打了個冷戰,“這個人不是對我恨之入骨,就是心理扭曲到了極點。但我長這麽大,根本就沒有結下如此苦大仇深的仇人……除非……”

“除非什麽?”季玨好像聽得很入迷,林韓一停頓下來,她就緊張地追問。

“又繞回了原點,還是跟何家有關。”林韓一點點分析,但越說自己越心涼,“應該是從我搬進何家開始,就有人一直在監視我,然後,引我去閣樓。當時沒有仔細去觀察,宋子明的字條根本就是故布疑陣,你想,他們兩兄弟身份互換,宋子明怎麽可能有機會寫那樣的字條留在宋子傑的書屋裏?”

“這事,會不會是當初何老太太為你設的套兒,好借此將你留在何家?你不是說過她曾以告訴你何家的秘密為交換條件嗎?”季玨幫著分析。

林韓搖頭否認:“不會是她,她明明知道書房裏是有咬人的蝙蝠的,怎麽可能讓我去那裏冒險?背後這個人,知道所有的一切,而宋子明的日記也是他放到我門口的。從宋子明日記的內容來看,恐怕就連我奶奶都不知道他將這些事記錄了下來。這本日記,是從平苑北村的宋家帶出來的,這一切其實都是……設計好了的。”說完,林韓頭皮一陣酥麻,渾身冒著寒意,心頭更是感到隱隱生疼。

說出這一席話,真相也就有了輪廓。

除了那個人,還會有誰?

林韓不敢去相信自己的推測,但是,這一係列的事情銜接得那麽天衣無縫,由不得她不做出這樣的推測。

記得王玲和吳淑華死後的第二天,他們在去警局的路上,半山腰,一身白衫白褲的黎有德蹲坐在她身邊,眼前蒼翠的山峰連綿起伏,黎有德高深莫測地問她:“你相信這一切都隻是巧合嗎?”

其實,他那時就已經在暗示她了,不過她怎麽可能會往這方麵想?她成長的二十多年裏,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險惡的事。但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是不是早在幫她設計網頁時就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如果是這樣,他真的算得上處心積慮了。他跟自己的一切,都是在做戲,所有的話,所有的情感,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林韓越想越覺得心痛難當。

但是,她又何錯之有?讓他居然會做下這麽一係列手段毒辣的事?

季玨見她不說話,輕輕推了推她,小聲問:“你,是不是猜到什麽了?”

林韓將頭輕輕靠在季玨的肩上,聲音輕到幾不可聞:“我好想自己的推測是假的。”

季玨仔細想了一下,她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林韓的意思,她將林韓摟得更緊,輕聲問:“你很愛那個人?”

林韓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想了想,再重重點點頭:“就是因為愛,知道真相後才會這麽心痛。我想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又是怎麽做到的。你說……你說,現在他是不是正躲在角落裏偷聽我們說話呢?”

季玨聞言打了個冷戰:“瞎說什麽呢?他是人,又不是鬼不是神,我這屁大點兒的地方,他能藏到哪裏去?”

“你別說,我還真懷疑他不是人呢。常年穿白衣白褲,人白得沒有血色……要是這些事真的是他做的,一個正常的有為青年,怎麽可能這麽陰暗?”一字一句像是申訴,又像是自我安慰,她還在為他找著可以排除嫌疑的借口。林韓突然想起了黎有德房裏的那些照片:“對了,季玨,你有沒有一個叫宋玉玉的朋友?”

季玨不假思索地說:“我大學時有個好朋友就叫宋玉玉,和我長得很像,跟雙胞胎似的,可惜後來得胃癌死了。她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麵有個哥哥,下麵有個叫小歡的弟弟。我都見過,不過忘了叫什麽名字,他弟弟長得挺帥的,就是白了點兒,她說不太像她們那裏的人。”

“你知道宋玉玉是哪裏的嗎?”

季玨茫然地搖搖頭,隨即恍然大悟:“也姓宋,難道玉玉跟你說的那個什麽平苑北村的宋家有關……”

林韓點了點頭:“我說的那個人,就是她哥,但不是親哥哥,他對她用情至深。說起來,宋玉玉跟我還是堂姐妹呢。”

“難怪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感覺那麽熟悉。”提到宋玉玉,季玨一下子變得傷感起來,“那時我跟玉玉可好了,天天都膩在一起,可能是因為長得太像的緣故,比有些親姐妹的感情都要好。為此,我還老纏著我媽問,我是不是真有個姐妹被你們送人了?或者我根本就不是你們生的,是撿來的?氣得我媽每次都罵我白眼狼。”季玨想了想又說,“也許你說的宋玉玉跟我說的不是同一個人呢?”

“我在他房裏看到你們的合照,後麵寫著你的名字。”林韓搖搖頭,“不可能有那麽多巧合的。我要回何家去再仔細查查,現在要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才好,否則不知道他還會做些什麽。”說出這番話,心裏更加難受,想著兩人前幾天還是甜甜蜜蜜的戀人,轉眼……眼淚奪眶而出。

“嗯,你自己要小心啊,還——”

“玨姐,電話!”看店的小妹在外麵叫道,季玨拍拍林韓的肩安慰她,然後出去接電話。

林韓也站起來準備告辭,誰知一不小心背包將茶杯掃到地上,茶水濺濕了茶幾底層的一個首飾盒,她忙拿紙巾吸水,因為心煩意亂一不小心又將盒子打翻在地,琳琅滿目的首飾滾落在地。她正在收拾時季玨走了進來,見她的狼狽樣,笑罵道:“看你毛手毛腳的。”

兩人把掉落的首飾撿起來裝進盒子,清點時,發現少了一個珍珠耳墜。季玨見她挎著背包知道她急著回去,揮揮手說:“你忙你的去,回頭我自己找,在這屋裏總跑不掉的。”

“那我真走了。”

“還有假走的?”季玨笑著推了她一把。

從季玨的花店出來,正巧趕上下班高峰時段,攔了半小時都沒攔到車,正準備打電話給老王,一輛出租車停在她前麵,副駕駛座上的人衝她招招手,叫道:“林韓。”是唐朝。

看到他,林韓倍感親切,默默上了車。唐朝見她神情有些恍惚,小心翼翼地問:“心情還沒好點兒?”

聽他的語氣,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林韓點點頭,這樣也好,省得自己費口舌再說一遍。

“其實,那個,我聽小影說,你媽挺想你的。”他邊說邊摸著自己的小平頭,有些不好意思。

林韓見狀,什麽都明白了,笑著問:“你跟小影好了?”見他點頭承認,林韓也替他們感到高興,“總算是修成正果了,能重新開始,真好。”

唐朝沒有說話,隻笑著點了點頭。林韓這才看見他懷裏捧著一束花,於是打趣他:“鮮花贈佳人?”

“嗯,約了她去看電影。”

林韓本來想跟他說一些事,但看他甜甜蜜蜜的樣子,想他好不容易熬出頭,不忍打擾他。再加上事關黎有德,也不想讓外人知曉。

現在,她能體會何老太太為什麽在說到宋氏兄弟之間的恩怨時會拿謊言騙她了:因為愛,所以隱瞞。即使他有再多的不堪,她都真真切切地愛那個人;也因為愛,所以恨,恨之入骨。真正的宋子明在她說不恨他時就明白了,到後來她愛的是那個假的宋子明,對他,已經沒有了愛,何來恨?所以他說,他們再也不可能重新開始。

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林韓都不願有人摻和進來,和她一起討伐、猜疑。